鄭逸梅在《藝林散葉》中寫道:某年除夕與友人街頭晤談,友人問過年忙乎?鄭答:“一切從簡,插了梅花便過年?!?/p> 梅是年份更替的象征,它有潔白的品性、耐寒的精魄、報春的美德,也就必然成為了詩詞里不可或缺的景色! 毛主席的詠梅里寫到“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把梅花大度豁達的風采寫活了,其意韻讓人回味無窮。 大家都說毛主席的詠梅是另辟蹊徑,給梅花以及詠梅詩詞開辟了一條新的道路。那么此前的梅是怎么樣的意境,詠梅詩詞又是怎么樣的表達呢? 我的主業(yè)是讀宋詞,今天就一起淺析大宋詞人筆下的梅有什么樣的風采,關于梅的詞都有哪些感觸。 林逋:暗香浮動月黃昏林逋(967一1028),北宋年間人,字君復,后人稱和靖先生。能當?shù)闷鹣壬Q的人,莫不是在才學和品德上有所建樹。 林逋亦是如此,他幼時就刻苦好學,通曉經史百家。他最大的出名卻是因為他不要時名和功名,滿腹才華的他在多年漫游江淮后,選擇了隱居杭州西湖,結廬孤山。短短四個字—“梅妻鶴子”,成為他最獨特也最自賞的標簽! 住在孤山的林逋是幸福的,常年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駕著一葉扁舟在西湖游蕩,隨意停歇在某個寺院,就與廟里的僧人吃茶賞花。 他養(yǎng)了幾只鶴,當有詩友來拜訪,家中童子就縱鶴放飛,他就見鶴而歸!他還植了滿園的梅,不論寒暑不論晨昏,只要有一樹梅就能安心! 他寫了太多有關梅的詩句,就像是生活里日記的一種標簽。 在梅花初開的時候,他寫“冰清霜潔。昨夜梅花發(fā)”,梅花初發(fā)最容易被別人忽略,卻是他眼里最深的惦念。 在梅花漸開的時候,他寫“摘索又開三兩朵,團欒空繞百千回”,花雖然還很稀疏,暗香依然縈繞庭院。 在梅花盛開的時候,他寫“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眾芳搖落的季節(jié)只有梅盛放,是最美風景! 隱居孤山的林逋終身未娶,但他一定也經歷過最深刻的愛情,否則是寫不出“君淚盈。妾淚盈。羅帶同心結未成”這樣的相思令來的。 沒有人知道他的愛情為什么無疾而終,好在有這一山的梅做他的妻子,陪伴著他,用脈脈暗香縈繞了那隱居的詩意的孤山! 梅花之于林逋,是生活的日常,陪伴了他詩意的晨昏,成為了記憶里抹不去的暗香疏影! 朱淑真:嫩寒初透東風影朱淑真(約1135-約1180),號幽棲居士,南宋著名女詞人,是唐宋以來留存作品最豐盛的女作家之一。 朱淑真的一生初起于一個幸福的童年,綻放于一段美麗的初戀,幻滅于一場世俗的婚姻……最終入土為一本《斷魂詩集》。 因為敢愛敢恨,她寫下這般多的美麗詩詞,所以她的才氣留名千古;因為敢愛敢恨,她不被當時的世俗所容忍,所以她的生命終結在自我了斷。 說朱淑真就不得不說起她的愛情,而在那一路追愛的路途上總是離不開的梅的身影,這就是冥冥中種特殊的緣! 童年的她是幸福而歡快的,從小隨著父親寓居在錢塘(也就是現(xiàn)在的杭州),有大大的園林,靜靜的長廊,蒼翠的柏樹,連天的湖水。想必更有幾株梅,那年歲的她最喜歡春天,“踏草青茵軟,看花紅錦艷”,那盛開的梅是爛漫青春的剪影。 情竇初開的她是期待的,第一次見面是在父親為這個才子特意籌辦的西湖詩會上,二八芳華遇見一見傾心的他,于是“一陣清風夢破時”,好在父親也很賞識他還留他客居家中準備考試。兩個人的愛情是甜蜜的,那一段美好時光她“笑折一直插云鬢,問人瀟灑是誰么”,那探出的梅是遇見蕭郎的喜悅! 可惜的是三年后他沒有高中,而且從此蕭郎是路人,直接不告而別,杳無音信。此后的故事完全開啟了另一個風格。 年近20歲的朱淑真在父母的操辦下匆匆嫁了人,兩個人相守卻不相知,隨著時間的推移。妻子看不慣丈夫的粗鄙淺陋、滿身銅臭和攜妓歸家,丈夫看不上妻子的不識女紅、不避男客、多做詩詞。于是朱淑真回了娘家居住,只是一紙婚書卻是一生枷鎖。 分居后,與初戀情人再有機會重逢,朱淑真的愛如同飛蛾撲火,熾烈而不計后果。而初戀的他也曾有過勇敢,曾與她相會過,但還是逃不出懦弱,再一次的落荒而逃杳無音信,只留下她一個人面對流言蜚語。 那應該是一個春寒料峭的黃昏,朱淑真精心打扮,出門后緩緩而堅定的走向了西湖的湖心。那一夜,她眼里看見梅花“濕云不動溪橋冷。嫩寒初透東風影”,心中已無半點留戀。那一年,她45歲!傳淑真過世后,父母將其生前文稿付之一炬?,F(xiàn)存《斷腸詩集》、《斷腸詞》均是后人整理,恰如梅花“拂拂風前度暗香,月色侵花冷”,她在孤獨中斷腸,在斷腸中長眠! 梅花之于朱淑真,是愛情的旁觀,見證了她追愛的艱辛,凝結成愛情里淡不去的離恨萬千! 陸游:零落成泥碾作塵陸游(1125年—1210年),字務觀,號放翁,漢族,南宋文學家、史學家、愛國詩人。此處應畫重點—愛國詩人,我們太多人因為陸游的愛情故事而記得他,今天希望借著那些詠梅的詩詞可以稍稍為其正名。 以恩蔭被授予登仕郎之職的陸游18歲時到臨安參加考試,因為與秦檜的孫子同科并且成績在其之上而被權相所不喜。秦檜指示主考官不予錄取,直到5年后秦檜逝世,陸游才得以初登仕途。走進仕途之后的陸游,不曾改變直言相諫的俠客之風。經歷了京官的進諫,軍中幕府的出謀劃策,騎驢入川的不改初心,編撰國史時的兢兢業(yè)業(yè)。面對命運艱難,他寫下“雪虐風饕愈凜然,花中氣節(jié)最高堅”,這恰如梅花的耐寒,一蓑煙雨任平生! 他歷高宗、孝宗、光宗、寧宗四朝,每每進言不論后果。他曾經上書和懟過的上司(含宰相)出名的就有4人之多,分別有北伐名將張浚、宰相級別的韓侂胄和范成大、參知政事鄭聞……不論位高權重,陸游只論對錯不顧私情。最典型的就是他對韓侂胄的態(tài)度,因為是韓侂胄外戚專權他就上書建議罷黜,因為韓侂胄有心北伐他就上書褒揚。面對世情繁雜,他寫下“何方可化身千億,一樹梅前一放翁?”,恰如梅花的高潔,藐天地之蒼茫! 他的一生最念念不忘的是北伐,就連將死時對兒子的遺囑都是“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勿忘告乃翁”。被主和派排斥了很多年、被朝廷貶謫了許多地,也曾結交了一樣有家國抱負的辛棄疾和范成大……一腔愛國情終是換不來“匹馬戍梁州”,只能“心在天山、身老滄州”。面對人生的遺憾,他寫下“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恰如梅花的報春,寄希望于后來人! 梅花之于陸放翁,是事業(yè)的象征,慰藉了他戍國的理想,幻化成情懷里放不下的家國天下! 宋詞的梅與主席的相比,也許少了一分偉人的氣度和慷慨,卻也有了更符合詞人氣質的姿態(tài)。 梅,還可以是吳文英“伴蘭翹清瘦,簫鳳柔婉”一樣的清麗;還可以是蘇東坡“花盡酒闌春到也,離離。一點微酸已著枝”一樣的輕嘆;還可以是姜夔“九疑云杳斷魂啼。相思血,都沁綠筠枝”的刻骨! 在中國人眼中,天地萬物皆有情致,而人最為精華的思維或靈感,只有賦予其詩意,吟詠成詩句,就像剖蚌得珠,才能永放光輝。梅亦如是,梅靜靜的站在那里,它的風姿它的品格因為那些優(yōu)秀的詩詞才得以樹立和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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