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城商場的柜臺前,我駐足了好久好久,無論大姐二姐怎么哄我,我都不愿離開,眼巴巴地望著貨架上陳列的月餅。
兩位姐姐最終沒有拗過我,五仁的和酥皮的各樣給我買了一塊,雖然不多,足以安撫一顆貪吃的心。那是一種渴望擁有甜美食物的感覺,也擁有了比其他孩子更幸福的感覺。
記事起,父親就在供銷社上班了,是公家的人。年底決算能拿個800到1000塊錢。還算殷實,很多人家年年還欠公家的,比起別的人家,我家是幸福的。
計劃經濟,布票,糧票,肉票……有些東西即使你有錢不一定能買得到。而我家也算近水樓臺先得月吧!
童年是一大塊弧形藍色的玻璃屋,里面有青藏色的山,蒼翠的松濤,碧綠的原野,還有一條奔騰的溪流。
童年可能是我最幸福的時光。起碼我渴望得到的東西都會有,比起同齡人已經很富有了。
八月十五,母親會蒸蒸餅。這是巴里坤比較獨特的一種面食。
通常一層籠屜只能蒸一個,比較大,直徑30或50公分不等,都是根據自己家的籠屜來做。首先發(fā)好的面搟面條一樣搟一個圓形的底,鋪在籠的底部。然后再搟開一張面,上面撒紅曲,姜黃,香豆子(食用的植物,曬干,碾碎,綠色,有香味),抹上菜籽油,開始卷,卷成一個圓柱體,放進事先做好的底子上,就這樣依次的盤,大概兩三層,然后再搟一張圓形的薄皮敷在上面。
那時候瓜果在小山村比較少,但也會有,可能是巴里坤交通不便的緣故吧。
皓月當空,自家的小院子里會支一張桌子,僅有的幾樣水果都擺在上面。母親會喚我們的乳名,叫我們到跟前。擺在桌子上的水果暫時不能吃,等虔誠敬獻過月亮以后才可以吃。這時候母親會拿出針和線,對我們說,看看誰的眼睛好使,能在月光下把線穿過針鼻子。然后再講一些關于月亮的傳說或故事,或一些諺語謎語等。有一句現在還記得:“天,天大大的下,蒸下的饃饃車轱轆大。”
快上初中的時候,包產到戶。有了自己家的責任田,秋收農忙季節(jié)總是與中秋交織在一起。
那個時候母親已半身不遂,不能再為我們操持過節(jié)這樣的事情了。
父親做不了好多太細致的面食,蒸饅頭還可以。
有幾年的八月十五我們都是在麥場上度過的,場院是幾家人共有的,都要趕在落雪之前把麥子打完。
幾家人合伙勞作,小四輪拖拉機工作效率就那么一點,打麥子的工序又比較復雜。在麥場吃點西瓜,吃一些葡萄,說一些關于收成的話題,至于月餅好像不多見,能吃到的也算奢侈品了。
父親也是一個細致的人,老想著怎么治好母親的病。花錢讓江湖郎中給母親看過病,也請村里一個會武術的老大爺給母親針灸按摩。有一次他在故事會封底的廣告里看見有一種磁療手表,就讓我按地址寄了錢,給母親買了一塊,當時是兩塊錢我記得。
手表到了,是我從郵局取回來的,那天剛好是中秋節(jié),是我把手表戴在母親那只肌肉逐漸萎縮的手腕上。也把父親的一個心愿戴在了母親身上。父親那會笑了,笑盈盈地看著我。我知道,父親多么希望母親能好起來,盼她能走下炕頭。因為他的肩頭擔負了太多太多沉重的東西……
月光撒在同一片土地,撒進故鄉(xiāng)的山山水水,撒進家家戶戶的院子,也撒進憂愁還有別離。
月亮是一部老舊的留聲機,總會在某一個時刻,讓你思緒紛飛,讓你在千絲萬縷中感懷,甚至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