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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jù)《2019年中國寵物行業(yè)白皮書》數(shù)據(jù)顯示,59.1%的寵物主把寵物當孩子養(yǎng),單身寵物主中有50.1%的人群把寵物當親人。寵物進入到越來越多的中國家庭。當人們對寵物的情感投入和經(jīng)濟投入越深,與寵物的捆綁自然也越緊密。我們呈現(xiàn)過以寵物為重點元素的家居故事,也報道過寵物殯葬這一個特別的行業(yè)。這次,我們想講述一個關(guān)于「寵物偵探」的故事。 這位名叫孫錦榮的寵物偵探過去并沒有這個名號,電話打來找到他,都是問,「你能幫我找狗嗎?」近十年過去了,他有了「寵物偵探」的稱號,但其實他所做的事情還是——想盡一切辦法,找到走丟的寵物。當寵物進入家庭,成為家庭中的一員,很多人已經(jīng)開始將寵物視作自己的孩子。當孩子不見了,他們便找到寵物偵探,尋求他的幫助。和那些大名鼎鼎的偵探故事類似,這個故事里,有人間冷暖,也有人性幽暗。10年來,孫錦榮找回過太多走丟的寵物了。他的微博里分享了很多“重逢”視頻,深夜里穿著睡衣、披頭散發(fā)的女生抱著找回來的小狗放聲大哭;穿著黑色外套的男人在雨夜里抱住搖著尾巴跑向他的邊牧;藍頭發(fā)女孩緊緊抱著找回來的折耳貓,輕揉著安撫著它......每次看著主人和寵物的“重逢”,孫錦榮已經(jīng)身心俱疲,心里空空的,一切塵埃落定,他只想找個地方癱一會兒。
# 看到路邊的流浪貓、流浪狗,孫錦榮經(jīng)常忍不住會蹲下來逗一逗。 似乎每一次重逢的情緒都是相似的——激動、欣喜、慌亂地表達謝意。這些場景在孫錦榮的腦海里編織出一張網(wǎng),有時候他會在上面躺一會兒,這張網(wǎng)是他工作意義的證明。那次尋找的是一只網(wǎng)紅貓。網(wǎng)紅貓的主人是一對年輕夫婦。一次出門外拍,貓咪被圍觀的人群嚇到,跑丟了。兩天后,這對夫婦聯(lián)系上了孫錦榮。一周后,孫錦榮找到貓咪,護送回到客戶家里。這對年輕人和他們的媽媽看到貓咪后,三個人激動得語無倫次,打開冰箱問孫錦榮要喝些什么,吃點什么......說著說著,那位母親突然跪了下來。孫錦榮連忙上前扶住她。“那一瞬間,我好像觸碰到的是一棵古樹。”肢體接觸帶給孫錦榮最直接的感覺,他腦海里冒出這家人過去在客廳和小貓玩鬧的場景,以及貓咪走丟后三個人待在客廳里的痛苦。“你知道這棵古樹經(jīng)歷了多少年的滄桑,那種感覺。”2018年,孫錦榮去到一個南方城市幫失主找狗,那只小狗的主人在他面前哭了三次。孫錦榮對這三次的哭聲印象深刻。“那代表三種完全不同的心情,”他說,“第一天接到我,她哭了,她覺得我終于來了,有希望了。第二次是我了解完基本情況后,她哭了,她的期盼越發(fā)強烈。最后很遺憾,我沒有找到那只狗,她送走我的時候又哭了。她很絕望,覺得專業(yè)人士已經(jīng)來過了,可還沒有找到。”孫錦榮團隊對于很多失主來說,是最后的一根稻草。他給出的結(jié)果,在很多客戶看來,就是“蓋棺定論”了。還有一類客戶找到孫錦榮,目的不是找到寵物,而是出于對家人的愛,希望能讓家人從失去寵物這件事里走出來。2019年上半年,一位父親聯(lián)系上孫錦榮,說他們家的狗不見了,女兒非常傷心。孫錦榮團隊到現(xiàn)場后發(fā)現(xiàn),這家人和過去接觸的客戶群體不太一樣。這對父母是農(nóng)民工,一家三代住在一起,家庭條件并不是很好。父親將孫錦榮拉到一邊說了自己的想法。他認為這只狗是被村里人毒死后,被狗販拉走了。他希望孫錦榮能在一天內(nèi)結(jié)束工作,少收點錢,“相當于走個過場,表演給女兒看。”而前期溝通里,孫錦榮給到對方的是三天8000元的尋狗方案。
# 孫錦榮和他的三位隊員正在一個廢棄的工廠里尋找小狗的蹤跡。 三天8000元的費用并不算高。孫錦榮過往的單子里,上萬的費用是常態(tài)。孫錦榮很理解這對父母,最后他提出,找兩天,第一天用設(shè)備搜索,第二天帶搜索犬來,最后出報告,費用只按一天算。“我不希望走過場。一是,萬一找到了呢?其次,至少兩天的尋找才能讓女孩真正相信我們的結(jié)論。” 很可惜,兩天結(jié)束后,他們并沒有找到那只走丟的狗,而且還在村子偏僻處發(fā)現(xiàn)了另一只狗的尸體。那只狗是被毒死的。工作結(jié)束后,孫錦榮和那個女孩聊了聊,告訴她做了哪些努力,告訴她這只狗可能發(fā)生了意外,找不到了。他還告訴她,你的父母真的很愛你,他們怕你難過,所以找到我們,支付了很大一筆費用。“農(nóng)村的父母和子女可能沒有那么多溝通,也羞于去說‘我愛你’,只能用這種行動表達。”這些年孫錦榮接觸了大量家庭和在城市里打拼的年輕人。他進入到他們的生活空間,和他們對話溝通,接受著來自客戶的所有情緒和反應(yīng)。漸漸地,他心里有了一些經(jīng)驗帶來的結(jié)論,也多了一些經(jīng)驗帶給他的新的認識。孫錦榮的客戶中,養(yǎng)貓的女性居多。“她們大都在城市里工作生活,孤獨又缺乏安全感,需要陪伴,有時候又希望有獨立的空間。而貓正好是這樣一個性格,被更多的年輕女性接受。”他去到過很多像自如、蛋殼這種公寓合租房。到現(xiàn)場后發(fā)現(xiàn)三室或四室一廳的套房里,每一個門都是緊閉的,在這扇門背后,每個狹小的房間就是一個獨立世界。“大家沒有交集,關(guān)上房間就是自己和自己的貓。”孫錦榮清楚,這樣的環(huán)境并不適合養(yǎng)貓。貓需要的是熟悉、舒適的空間。但他的客戶里,很多貓咪走失的原因就是主人因為工作變動換房子后,貓咪不適應(yīng)新環(huán)境,便跑掉了。 還有一些客戶在整個尋寵全程中沒有露臉。他們大多是高收入人群,在網(wǎng)上下單委托。有一次客戶很直白地對孫錦榮說,“你們費用也不低,我和你們一起去找貓,我又不專業(yè)。但把這個時間花在炒期貨上,我可以賺幾倍尋寵費用的錢。”孫錦榮觀察到來自不同階層的人情冷暖。他的私人感受是,收入越高的群體那種家庭的溫暖會更少一些,“收入不高的失主可能是舉全家之力在尋找走丟的寵物,這件事是影響整個家庭的。但高收入的客戶,可能一只貓跑丟了,并不會影響到全家人的情緒。”2011年,孫錦榮成為一名寵物救助站的義工。到了救助一線,他很感慨,小動物的生命太弱小了,它們根本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救助成功一只流浪狗后,會有好心人來領(lǐng)養(yǎng)。但由于領(lǐng)養(yǎng)者和被領(lǐng)養(yǎng)的狗沒有辦法很快建立起感情基礎(chǔ),這種情況下,小狗很容易走丟。孫錦榮會幫領(lǐng)養(yǎng)者去找,思考這只狗喜歡去哪、最有可能去哪。他也愿意花時間在這件事上,常常一找,就是五六個小時。孫錦榮很投入。他天生就是愛鉆研的個性。此外,那時候他剛和妻子分居,需要一件事情轉(zhuǎn)移注意力。尋寵這件事“嘩”地一下將他大腦占滿。在他心里,自己是救動物,也是在救自己。每一次的找狗經(jīng)歷,他都會記在一個本子上,詳細地寫上什么時間、在哪里找到的,尋找成功的關(guān)鍵原因是什么。 # 尋找寵物的關(guān)鍵時間是在晚上,孫錦榮會利用生命探測儀來判斷人在夜晚看不清或者夠不著的樹叢處 是否藏有動物。找的次數(shù)多了,成功率高了。一些救助圈外的主人的寵物走丟后,也會慕名而來,找到孫錦榮幫忙。孫錦榮想,這和救助行為不一樣,可以由主人來支付尋寵費用。他開始嘗試慢慢將這件事情商業(yè)化。有人不理解這種“從救助行為往商業(yè)行為過渡”的行為。救助站的一些人對孫錦榮的做法提出質(zhì)疑,“本來是做好事,為什么就變成用來賺錢了?”“利用別人丟失寵物心切痛苦的這一個事件去賺錢,非常惡劣。”孫錦榮的父母也希望自己的兒子能找一件“正確”的事情去做,“哪怕去工廠上班,不要這樣游手好閑,起碼有穩(wěn)定的收入。”商業(yè)化自然也給他帶來更大的壓力和新的痛苦,有時候外地客戶給他買了機票,請他去到當?shù)貙櫍瑤滋煜聛?,當沒能成功找到時,孫錦榮會特別自責(zé),“為什么自己沒有超能力?為什么不能每單都找到?”他開始花更多的精力投入到研究“尋寵”上,以便提高自己的尋回率。比如,更新設(shè)備。孫錦榮團隊有大量的尋寵工具。可以錄像的強光手電筒、夜視儀、飛行器、捕貓籠、警報器、望遠鏡......這些工具幫助孫錦榮克服各種各樣環(huán)境上帶來的不便。 # 孫錦榮團隊在尋寵期間會用到的工具器材。 平日里,孫錦榮也花了大量時間在研究器材上。這個行業(yè)冷門,沒有專業(yè)的一套知識體系,他就從其他行業(yè)里尋找可以借鑒的經(jīng)驗。就連在看電影《我和我的祖國》時,他正感動得熱淚盈眶,突然看到一個滿臉涂著迷彩油的鏡頭,他又出戲了。“這個方法好,我下次蹲點時也可以試試。”比如,尋寵意識和敏感度。孫錦榮做過統(tǒng)計,成功案例中,花費兩個小時以內(nèi)的案例比例最高。很多時候普通人沒有任何尋找寵物的經(jīng)驗,經(jīng)常是用手機打著微弱的光去室外尋找,基本上什么也看不到。孫錦榮有意識地在訓(xùn)練自己眼睛的敏感度。如果草叢中有一只貓,只露出一小塊斑點,他就能夠通過露出來的這一小塊發(fā)覺這有只貓,甚至是什么樣的貓。有時候坐高鐵的時候,他會看窗外,常常在綠油油的一片田地里看到公野雞的紅色頭頂。很多時候?qū)櫸镎业搅?,孫錦榮指著告訴失主,“就在那里”。失主卻四面張望,“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到?”如今,孫錦榮有了自己的團隊。團隊保持在10人左右。這是一份辛苦活,日夜顛倒,隨時出發(fā),需要體力和耐心,對他們來說,每天微信步數(shù)上5萬是很正常的現(xiàn)象。一般人抗不下來,隊伍的換血率自然也高。孫錦榮不是一個熱情的人。他話少,臉上少有笑容,甚至很少有表情,他評價自己的“五官是往下走的狀態(tài)”。這樣一份工作里,他要面對太多的驚慌、失控和悲傷。客戶將丟失寵物后所有的負面情緒都傳遞給他,他聽著,然后思考,最后行動。這里頭沒有微笑服務(wù),只有服務(wù)。 這份工作帶給孫錦榮的影響不僅僅是他的個人狀態(tài)。工作中,客戶會不停“逼問”他,“怎么辦?”“還能怎么辦?”“明天怎么辦?”“接下來怎么辦?”他越來越理性,處理復(fù)雜事情的能力也越來越強。2019年,孫錦榮的父親出了場嚴重車禍,住進了重癥監(jiān)護室。他坐在醫(yī)院走廊里,覺得什么忙也幫不上,只能等醫(yī)生的結(jié)果,而他也并不清楚未來的走向會是什么。他決定不再做一個“痛苦的孝子”,而是離開了醫(yī)院,繼續(xù)去找貓了。“我不如去幫助別人,我去賺更多的錢,讓自己好受一點。”父親出車禍的事,孫錦榮一開始沒有告訴母親。后來母親知道后,犯了心臟病,住進了另外一家醫(yī)院的搶救室。就這樣,孫錦榮兩家醫(yī)院跑,還抽出時間來找貓找狗。還好,父母最后都挺了過來,孫錦榮松了口氣。他感謝這個行業(yè)帶給他的“理性”,讓他撐過了這段時間。也有人說,是因為他“做了那么多好事”,父母得到了福報。孫錦榮對“英雄”有著迷戀。小時候,他就崇拜像“史泰龍”“施瓦辛格”這類人物。他也喜歡好萊塢式的英雄電影,“平凡人拯救世界,成了大英雄”。在尋寵過程中,這種“英雄感”也會帶給他安慰。身體上的疲勞,心里的焦慮,他會將其視作一種英雄所需要的“恢復(fù)”,“你看影視劇里,都是英雄自己躲在角落里自己給自己舔傷口。”他看到來自客戶的感謝視頻,也會動容,“真的,天知道,只有你自己知道熬了多少夜,花了多少心力,最后才找到了。” 2019年11月4日中午,孫錦榮團隊從上海浦東新區(qū)出發(fā),趕往松江區(qū),繼續(xù)尋找一只小白狗。下單尋狗的是一位微信名叫“老頭子”的人。他是一名寵物救助人,這只流浪過的小白狗剛得到救助后,被送到寵物店洗澡。但小白狗可能自由自在習(xí)慣了,不愛洗澡,在洗澡的時候跑出了寵物店。救助人和領(lǐng)養(yǎng)人是兩個概念。救助人是發(fā)現(xiàn)流浪狗后,帶它去洗澡、打針、治病,然后暫時收留,尋找領(lǐng)養(yǎng)人。這位“老頭子”就是一名救助人,他在孫錦榮這里花了3000元,下了兩天的單。這是孫錦榮尋找的第二天。那天孫錦榮帶了三個隊員過去。抵達目的地后,三名隊員從車上搬下三輛電動車,從包里拿出尋狗啟事,開始四處粘貼、詢問周圍的住戶。騎這電動車環(huán)繞著小區(qū)、公園、廣場、菜市場、城郊處的樹林等處尋找。三名隊員每個人都有一個行車記錄儀,上面會顯示他們的軌跡圖,可以清晰地看到,哪些地方找過了,那些地方還沒有。剛剛進入小白狗走丟的區(qū)域時,孫錦榮在車上看到了路邊跑過的一只白色小狗,他立馬靠邊停下,“這不就是它嗎!”并迅速拿出手機拍照。這只小狗和救助人發(fā)來的圖片特別像,其他幾名隊員也發(fā)現(xiàn)了,立刻追了上去。騎近了才發(fā)現(xiàn),不是那一只,幾張圖片反復(fù)對比,“它沒有眼線。”。這樣的空歡喜也是常事。對于大街上的流浪狗、流浪貓,孫錦榮的確比普通人更敏感。在尋寵過程中,他經(jīng)常會拍下一些脖子上帶有項圈的流浪狗,將它們的圖片發(fā)到網(wǎng)絡(luò)上,并標注清楚地址,“說不定,這就是哪家人走丟的孩子。”路上遇到外賣員,孫錦榮和隊員們也會遞上去一份尋狗啟事,聊上兩句。“外賣員總是要在這個區(qū)域跑來跑去,說不定就撞見了我們要找的貓狗。另外,他還要送餐到每一個人家里,會敲開別人家的門。如果被別人抱回家了,這個時候可能就會被發(fā)現(xiàn)。” # 孫錦榮正和外賣員交談,介紹走丟的小狗的情況,打聽新的線索。
孫錦榮還和上海的流浪漢合作過。有一次在城隍廟附近尋找一只走丟的泰迪,孫錦榮正在走訪附近的居民。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的人走了過來問,“你們在做什么?”得知是在找一只泰迪狗后,他又接著問,“找到的話是有錢嗎?”孫錦榮說,“對的,會有感謝金額。”那位流浪者盯著孫錦榮手上的尋狗啟事說,“能不能給我一份?”孫錦榮遞給他,流浪者說,“等會兒我和兄弟們說一聲,留意一下這只狗。”兩天后,這位流浪者給孫錦榮打了個電話,告訴他一個更為詳細的區(qū)域。孫錦榮過去后,果然找到了。 “他們每天會撿瓶子,所以步行時間會很長。晚上睡覺的地方,也會有很多流浪狗出現(xiàn)。所以‘丐幫’的力量不容小覷。”遺憾的是,當天下午,孫錦榮和他的隊員們并沒有找到小白狗。傍晚,他們來到一個廢棄的工廠,剛進去不久就看到路中間橫躺著的一具白色小狗的尸體,尸體已經(jīng)腐爛了一半。一群人圍上去,仔細看了看,孫錦榮拿出手機,拍了照片。“應(yīng)該是被車撞死的。只是尸體腐爛了,不能完全下判斷。但看體型、毛發(fā)和眼睛,大概率是。”一群人沉悶下來,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孫錦榮將圖片發(fā)給了“老頭子”,過了一會兒,對方回了信息,“這一定不是它。”后來,又發(fā)來一句,“那個人會下地獄的。”孫錦榮沒有說什么。面對這種情況,大多數(shù)客戶都是拒絕相信。他們繼續(xù)尋找,一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來,也沒有停止。以上內(nèi)容節(jié)選自 《城市畫報》2020年3月刊 完整內(nèi)容盡在專題 《一個寵物偵探的英雄時刻》 內(nèi)頁搶先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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