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在離別的機場，你一再轉(zhuǎn)動小手掌做再見的動作，我拉下眉眼抬手作抹淚狀，你就“別有用心”地笑。你除了用燦爛的笑臉接受祝福還逐個親姑婆、二姆、海宏叔……和他們告別，我見到海宏貪心地想得一個唇吻，你掙扎開去不愿意，好有性格??！臨入閘的一刻，我蹲下，擁著你。當你溫熱的嘴唇印在我的臉上，我是真的想哭，只是老爸經(jīng)過了太多的生離死別，已經(jīng)懂得如何將眼淚在心里珍藏。兒子，這一次你忘記伸出舌頭舔一舔留點口水了呢，你經(jīng)常這樣惡作劇的，從昨天到今天，我已經(jīng)忘記你是第幾次親吻我了，一次也沒給我加點料，真是奇怪。

   兒子，你的名字叫趙雨寧，出生于2003年3月23日的晚上，體重6斤8兩，按照傳統(tǒng)你應該叫“馬雨寧”，你姓趙只是因為出生證上沒有填寫老爸的名字你就跟了母親的姓，這個以后有機會得改回來。當你皺巴巴粉嫩嫩地來到這世界的時候，給你起名真是一個充滿趣味的過程。有人建議你叫“向東”，因為老家是向東村的，你長大后會到北美生活，向東就是來自東方家鄉(xiāng)的意思；有人建議叫“嘉誠”，那可是大富豪??；而我開始時想把你改成“楓涯”，沒錯就是老爸的網(wǎng)名。對不起！老爸的初戀情人在楓葉為國旗的美麗國度，把上一代的情緒延續(xù)至下一代，這個名字有私心。還好你外婆及時反對，她的理由是“涯”通“捱”。你外婆說：“你窮了半生，難道也想兒子跟著你捱窮么？”你看你外婆多迷信，還好你將成長于科技高速發(fā)展的現(xiàn)代，我不擔心你也迷信的，畢竟我也是比較民主的人，不會無視親人反對的聲音，只好又開動腦筋想辦法了。

當時是春天的夜，窗外下著淅淅瀝瀝的春雨，你哭累了躺在媽咪懷里安睡，世界安靜了下來，生命泛起了光輝。我想起那個夏天的某個午后：那時我和你媽咪正在戀愛，我和你媽咪開著電單車準備到海邊去，經(jīng)過一條鄉(xiāng)間公路，明媚的天空突然下起一場猛烈的太陽雨，把我們淋了個透，我們只好狼狽地折回家中，在你媽咪沐浴更衣的時候我闖了進去…… 浪漫加激情，于是誕生了你。既然你的起源和出生都和雨水有關(guān)，既然夜如此美好寧靜，那就叫雨寧吧。一匹馬兒徜徉于風雨后的青草地，是多么的寧靜和詩意！ 

你的外表跟所有的小孩一樣可愛，但是你的出生是有著極其艱難的歷程。因為我和你媽咪沒有依照法律手續(xù)登記結(jié)婚，那個時候你媽咪、舅舅和外婆正等待赴美國手續(xù)的批準，如果爸爸媽媽登記，那手續(xù)又得變出很多麻煩來。我們好象沒有理由擾亂外婆到美國與年邁父母相聚的計劃。沒有注冊也許在你眼中是小事情，你還小，還不知道在成人的世界有很多混賬的規(guī)則。你還在媽咪肚子里的時候就不斷受到威脅，所以我們不得不頻繁地搬家。老爸不想跟你談論這些，它與我們對你的愛無關(guān)，老爸只是想告訴你，你能夠出生是父母對生命的敬畏和尊重，是老爸不怕剝奪公務員職業(yè)的堅持和勇氣，最后在老爸同學的幫助下你終于順利地來到這五彩繽紛的世界，所以你的存在比大部分孩子更加獨特和寶貴。

       你出現(xiàn)在我的生活中是一場生命的奇跡，你的聲音、你的黑眼睛、你的心跳，你的一切都讓我著迷，讓我顛沛流離的愛有了歸處。我經(jīng)歷了你眾多的第一次，你的第一聲啼哭，你最初的牙牙學語，還差三天就十一個月大的時候，你放開我的手，邁開了人生的第一步。你第一次上學是我送到幼稚園的，我還偷偷藏起來，觀察到你哭了很久才離開。記得零四年的端午節(jié)，在家鄉(xiāng)那個小鎮(zhèn)的河邊，我抱著一歲零二個月的你去看龍舟賽。初夏的陽光很溫暖，河里的龍舟犁開波紋，鑼鼓喧天，河堤上擠滿了喧囂的人群。我抱著你走過一座老橋，你定定地望著我，突然你大聲的喊：“爸、爸、爸、爸……”那一聲聲的單音節(jié)，無法連貫的“爸”，聲調(diào)不嫻熟卻清晰，從你的喉嚨里爆發(fā)著噴涌而出，你像是領(lǐng)悟到了什么似的小臉激動得通紅，我感到一陣陣暈厥。我抱著你轉(zhuǎn)了很多地方，從橋上到橋下，我們在河岸邊看龍舟，連那爆響的炮竹也無法分散你的注意力，你足足喊了一個多小時，聲音沙啞。也許這簡單的聲音是我伏在你母親肚子旁跟你說話的時候你在里邊聆聽到的吧，我知道你更早就懂喊“媽媽”了，但我喜歡你大聲地喊我“爸”。我也很喜歡在灑滿陽光慵懶犯困的午后，我躺在客廳窄窄的木椅上半夢半醒，你像樹熊一樣趴在我肚皮上酣睡，而我全身每一條神經(jīng)都能感覺到你就是我身體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一點也不怕會掉下來。

慢慢地你長大了，便感受到不一樣的老爸了。大概零五年春節(jié)過后，你還不夠兩歲，那天你闖了禍，不知怎地趁人不注意爬到天臺去再借助春節(jié)后留在天臺的花盆攀上天臺圍墻。兩層樓高呀，圍墻上的寬度只有大人的手掌寬，你竟然在上面練習行走，隔壁一個老婆婆看見你象一只企鵝般搖搖晃晃地走了一段，緊張得差點昏了過去。趕忙通知你外公從樓下沖上天臺把你救下來。下午我下班回家聽你外公投訴，我覺得要對你說明什么，可是我要怎樣對這么小的你說明白。干脆把你拉上天臺站在花盆旁教訓，后來一棍往你的腳打下去，大概很痛吧，我看見你眼淚馬上出來了，但倔強的你忍著。我再一棍打下去，你哇的一聲哭起來，用手環(huán)抱住我的脖子。

此后，我有過幾次打你屁股的經(jīng)歷，比如你媽咪出國后第二次回來，我們到陽江的海邊游玩。我叫你不要頑皮，可你不在乎，結(jié)果用一塊石頭把賣旅游商品處的一只貝殼做的鷹給損壞了。我很生氣把腰帶解下要揍你兩鞭，你嚇得躲在媽咪身后。我對你說，逃避不是辦法做錯事總要勇敢去面對，主動伸手接受懲罰就可減輕一些，你猶豫了一會，還是咬著牙伸出手來。知道老爸生氣了后果很嚴重，你終于明白有一些事情做了是要接受懲罰的，而且妥協(xié)是社會的規(guī)則。

對于離別你是習以為常和堅強的，為了生活，媽咪、外婆和舅舅去美國的時候你才兩歲兩個月。去到白云機場的時候，你媽咪愁腸百結(jié)，舍不得和你分開，入閘前我就把你抱到那長長的電梯上去，你饒有興趣地搭乘，一次又一次，直至他們飛走了你也不知道。也許少年不懂離愁吧，有我的陪伴，你也習慣了缺少媽咪在身邊的生活，只有你媽咪獨自在異鄉(xiāng)內(nèi)疚。

零七年你媽咪從美國回來探望你，我們到深圳歡樂谷坐過山車，排前邊的一對大學生情侶望著你低聲嘀咕，說你長大又是一個“少女殺手”，聽見人家贊你俊，我裝作不動聲色，心里卻美得很。

零八年你媽咪回來探你的時候，你長大了不少，明白了很多事理。又到分別的那天，你六點鐘早早起床粘住你媽咪，你甚至在機場拉著她裝有證件的小行李箱往女廁所里沖，小小男子漢的舉動令人啼笑皆非，你寸步舍不得離開，怕她一走就不見了?？墒窃趧澠钡却倪^程中，你太困還是睡著了。醒來你已經(jīng)在回程的車中，你問我媽咪在哪里？我騙你說媽咪坐飛機回家我們坐汽車回家，你心滿意足地在我懷里又睡著了。第二天一早醒來，我上班去了，事后據(jù)外公向我匯報，你一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逐個房間找媽咪，待你意識到飛機比汽車快而媽咪不在家的實質(zhì)意義后，你大哭一場并連續(xù)幾天賭氣不上幼稚園。

你媽咪不在身邊的幾年中，是我們兩父子的世界。三歲，我?guī)愕胶＠餂_浪。四歲，在鄉(xiāng)間公路我坐在摩托車后離你三尺，張開雙臂，瘋狂的摩托車交由你控制。五歲，我?guī)闩郎剑教镆袄镒嚼鲜?，我把相機給你讓你的眼睛通過鏡頭探索世界。六歲，我?guī)愕絾挝怀孕履甑膱F年飯，未吃任何東西之前你一口將大杯的葡萄酒喝完，我瞠目結(jié)舌，你差點醉掉。有時候入睡前你纏著我給你讀格林童話故事。七歲，我教會了你游泳。游泳池中幾個不認識你比你早學會的哥哥比賽撈石子游戲，你靜靜地彎腰候在一旁聽他們的媽媽發(fā)令。你總是在水底把他們的寶物拿走，屢試不爽，搞得有個技不如人的小胖子過來要和你打架，而我在一旁咧著嘴笑了一會，得意到不好意思，可是那個時刻你是我的驕傲。我還教了你下象棋，雖然在網(wǎng)上曾贏過八級棋手，但我認為你只是碰運氣的時候多，如果有興趣你還得刻苦鉆研。

兒子，小時候你展示過斗雞眼，把我笑翻那特殊的技能很久沒見到，可能已經(jīng)消失，但我覺得沒有什么可遺憾的。你小時候是習慣使用左手的，意味著你的右大腦比較發(fā)達，對語速、語言平衡、行動、免疫、圖像、音樂、繪畫、空間幾何、想像、綜合等相當有優(yōu)勢 ，但我們曾人為改變過它。成長中的你遺傳了我的眉眼和勻稱的身材，你的思維很活躍、天馬行空，曾經(jīng)我打電話時說：“爸爸，我剛放了個屁，飛上了宇宙。”你用嘴呼呼吹氣裝作聽不清的樣子，我問你是否見到超人在宇宙飛行，你說只見到一只逃到墨西哥的綠巨人。哈哈，我還沒見過將放屁與宇宙遨游聯(lián)系在一起的小孩子。你是很聰明的，你的數(shù)學測試曾經(jīng)獲得班里第一名就是證明，但你無法舉一反三，你不愛開動腦筋所以掛在墻壁上更多的是體育方面的獎狀。當然你也不會是完美的，有一個問題我就費解。你小時候非常勇敢地爬上高處走鋼絲，可是你現(xiàn)在變得膽怯了。去年一個灑滿露水的早晨，我們停在路邊研究蝸牛。你竟然不敢觸摸它的觸角，你在我發(fā)火的情況下只輕輕觸碰了下它的外殼，與部隊出身的父親是多么不同，我希望你可以更勇敢一點地面對，面對讓你感覺很艱難的事物。

還有一件事是令我感動的，就在上個月我和你回到咱們的鄉(xiāng)村去，村民們在施工，要砍伐一棵龍眼，所有的枝葉都被清除了，他們在挖掘樹干和粗大的樹頭。你拉了拉我的手說：“爸爸，那棵樹是不是很痛？”我無言以對，多么柔軟、善良的內(nèi)心??！我希望你長大成人也記取曾經(jīng)的純真與善良，哪怕忽視規(guī)則也不能拋棄內(nèi)心的柔軟與善良。道理很簡單，無論多么冠冕堂皇的規(guī)則都只是代表制定它的那些人的利益，只有內(nèi)心的感覺才是你不朽的財富，你可依照建立強大而完整的人格以及自身的行為準則。 

今日到了我們離別的時候，回想這些年來我從來不要求你一定要聰明過人，出類拔萃，我只是給予你最多的快樂和生活體驗，給予你最快樂的童年。對你的未來我沒有想到更多的諫言，希望你能夠聽媽咪的話，能夠健康成長，當飛機直沖云天，你遠離故土之后，老爸肯定少了幾許歡笑多了幾分寂寞，如果你能夠時時記起你來自何方，老爸肯定會倍感欣慰的。

昨天我和你們離別，今天很開心，因為你們已經(jīng)平安抵達洛杉磯。對不起！兒子，老爸不爭氣，病了。去年八月單位舉行游泳比賽，一千多人中的游泳好手都齊集了，其中不乏十來二十歲的邊防戰(zhàn)士，如果按年齡算，我應該是他們的父輩了吧。他們很年輕，他們腹部的六塊肌肉讓我無比羨慕，但我還是敢和他們在一起競賽并且奪取100米自由泳的第三名。今年市里舉行跑步比賽，黑壓壓一條馬路的人，我都取得我們組別的第十名。你說像老爸這樣的人怎會病呢？可是自然界總有其規(guī)律，突然間我確實病了，而且比較嚴重，這些年我一直對酒當歌，縱情生活，大概是不良的生活習慣導致的，讓家人、朋友們和你擔心了。明天我得做術(shù)前準備，再后一天就做手術(shù)，我不知道能否從手術(shù)臺活著下來，也不要你們看著我的調(diào)謝。如果這是我們永遠的別離，也不辜負我們父子快樂地相處一場。

我愛你！不知道有多深。

楓涯：一名廣東警察。

香落塵外管理團隊

主編：湛藍

總監(jiān)：子寒

顧問：蔣新民

排版：綠腰  強哥   ETA   鳳尾

審稿一組： 銅豌豆  一池萍安  一心

審稿二組：連云雷  風碎倒影

終審，校對：煙花  清歡

播音：米米   從前慢

配樂：羅晚詞

稿費：湛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