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近于仁，莫急于智。（此近者，迫也。與急成對語。仁與智皆人所急迫需要者。此言化于《淮南子》?！痘茨献印ぶ餍g訓》云：“莫貴于仁，莫急于智。仁以為質，智以行之。”孟子云：“是非之心，智之端也?！惫蚀搜灾钦?，非指聰明，知是非之謂也。）不仁而有勇力材能，則狂而操利兵也；不智而辯慧獧給，則迷而乘良馬也。（獧，音睊。疾跳也。獧給以言敏捷。此言化于《呂氏春秋》?！?a name="_Hlk36207644">呂氏春秋·仲冬紀·當務》云：“辨而不當論，信而不當理，勇而不當義，法而不當務，惑而乘驥也，狂而操吳干將也，大亂天下者，必此四者也?！保?/span>故不仁不智而有材能，將以其材能，以輔其邪狂之心，而贊（贊者，助也）其僻違（僻違，乖僻不合也）之行，適足以大其非，而甚其惡耳。其強足以覆過，其御足以犯詐，（舊注引《詩經·大雅·蒸民》之“不畏強御”，以御為“御人以口給” 之御，考之非也。此御，主事之意也?！抖Y·曲禮》云：“問大夫之子，長曰能御矣，幼曰未能御也?！贝酥^。）其慧足以惑愚，其辨足以飾非，其堅足以斷辟（堅者，彰義掩過也。辟者法也。斷辟謂破壞法紀也），其嚴足以拒諫（嚴者尊也。此當謂自尊），此非無材能也，其施之不當，而處之不義也。有否心者，不可藉便埶，其質愚者，不與利器。（否者不善也。藉者借也。埶當是勢之誤。而勢，簡體為勢?！墩f文》云：“盛權力也?！北銊葜^方便之權力也。《淮南子·主術訓》云：“故有野心者，不可借便勢，有愚質者，不可與利器?！保?/span>論之所謂不知人也者，恐不知別此等也。（論，當指《論語》?！墩撜Z·堯曰》云：“不知言，無以知人也?！保?/span>仁而不智，則愛而不別也；智而不仁，則知而不為也。故仁者所愛人類也，智者所以除其害也。（仁愛不能過分泛濫，是非也不能過分苛峭。）

何謂仁？仁者，憯怛愛人，謹翁不爭，好惡敦倫(謂敦睦人倫)，無傷惡之心，無隱忌之志，無嫉妒之氣，無感愁之欲，無險诐（人品卑劣，陰險狡詐）之事，無辟違（邪僻背理）之行，故其心舒，其志平，其氣和，其欲節(jié)，其事易，其行道，故能平易和理而無爭也，如此者，謂之仁。（《禮·禮運》云：“仁者，義之本也，順之體也。得之者尊?！?/span> 程顥曰：“心如穀種。生之性，便是仁?！保?/span>

何謂智？先言而后當。（《周禮·大司樂註》：“發(fā)端曰言”《釋名》：“言，宣也。宣彼此之意也?！敝欠莿t發(fā)端宣意，其后行為方允當也。）凡人欲舍（施也）行為，皆以其智，先規(guī)（辨是非也）而后為之，其規(guī)是者，其所為得,其所事當,其行遂,其名榮,其身故利而無患，福及子孫，德加萬民，湯武是也。其規(guī)非者，其所為不得,其所事不當,其行不遂,其名辱,害及其身，絕世無復，殘類滅宗亡國是也。故曰：莫急于智。智者見禍福遠，其知利害蚤（即早），物動而知其化，事興而知其歸，見始而知其終，言之而無敢嘩（言之是故無人喧嘩），立之而不可廢（立之端故不可偏廢），取之而不可舍（取之正故無需棄止），前后不相悖，終始有類（善也），思之而有復，（《左傳·昭公五年》：“（叔向曰）敬始而思終，終無不復?！睆?，報也。）及之而不可厭，（聞其言而不厭棄也。）其言寡而足，約而喻，簡而達，省而具，少而不可益，多而不可損，其動中倫（人倫之禮），其言當務（事務之確），如是者謂之智。

其大略之類，天地之物，有不常之變者，謂之異，小者謂之災，災常先至，而異乃隨之，災者，天之譴也，異者，天之威也，譴之而不知，乃畏之以威，詩云：“畏天之威?！?span style="color:red">（《詩經·周頌·我將》：畏天之威，于時保之。）殆此謂也。（世界科學大暢，災異被認為是自然現(xiàn)象，故董氏之論災異往往被視為迷信，或者認為是儒家欲用神權抑制帝王權力的努力。然今看來，其理卻是甚有道理。天地之災異往往和人類過度的活動有關系。庚子新冠大疫期間，威尼斯河水返青，中華衛(wèi)星云圖返綠，便是直接證據(jù)。畏天又豈僅帝王需要畏懼呢？從這個意義上說，應天而行也不應是一句空話。）凡災異之本，盡生于國家之失，國家之失乃始萌芽，而天出災害以譴告之；（春秋成公五年，梁山崩，隨之大水，未嘗不是過度伐木，取用不節(jié)，致水土流失所致。所以君為之降服、出次、乘縵、不舉，策于上帝，國三日哭，以為禮，無非希望取用有節(jié)，自然生生不息也。）譴告之，而不知變，乃見怪異以驚駭之；驚駭之，尚不知畏恐，其殃咎乃至。以此見天意之仁，而不欲陷人也。（周幽王二年，周三川皆震。此為災也。時國家經濟以農為本，地震必然導致民伐財用，國庫困乏。若幽王以此為謹，設義倉以救民饑，用平糶以救民困，節(jié)財用以紓國乏，免賦稅以勵農耕，任賢才而收人心，或者周因此而中興。惜幽王暴虐，妄誅伐，不聽諫，迷于褒姒而廢正后，致上下離心，一旦而亡。此不知畏恐，其殃咎乃至之謂也。）謹案災異以見天意，天意有欲也，有不欲也。所欲所不欲者，人內以自省，宜有懲于心，外以觀其事，宜有驗于國。（今有黑天鵝理論和蝴蝶效應，世人皆以為然，災異有驗于國，亦如此，何必急急以迷信非之？察微知著托于陰陽罷，與今時建模預測有異曲同工之妙。）故見天意者之于災異也，畏之而不惡也，以為天欲振吾過，救吾失，故以此報我也。春秋之法，上變古易常，應是而有天災者，謂幸國?？鬃釉唬骸疤熘矣袨椴簧?，而屢極?！?span style="color:red">（舊注謂此“文似不了”，非也。極者，窮極惡事也?！稌ず楣牎吩疲骸巴昧鶚O：一曰兇短折，二曰疾，三曰憂，四曰貧，五曰惡，六曰弱。”故屢極，多次示以窮極惡事也。如此文義了然。）楚莊王以天不見災，地不見孽，則禱之于山川曰：“天其將亡予邪！不說吾過，極吾罪也?！?span style="color:red">（《后漢書·陳王列傳第五十六》陳蕃上疏諫云：“昔春秋之末，周德衰微，數(shù)十年間無復災眚者，天所棄也?！保?/span>以此觀之，天災之應過而至也，異之顯明可畏也。此乃天之所欲救也，春秋之所獨幸也，莊王所以禱而請也。圣主賢君尚樂受忠臣之諫，而況受天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