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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 （386-581年） 一段足夠短暫 足夠混亂 也足夠神秘的時期 血與火中 胡與漢 南與北 交流融合 彼時的山西 處北魏、東魏、北齊的 核心統(tǒng)治區(qū)域 留下了無數(shù)燦爛的遺存 山西省博物院 「壁上乾坤——山西北朝墓葬壁畫藝術(shù)展」 展出距今1500年前三座墓中的壁畫 那是被深埋地下的光陰 也是在畫壁上鮮活的歷史 駿馬奔奔 擁擁而行 清高端和  神怪具行 奇譎瑰麗 宇宙大觀   胡族勇士 跨馬引弓 搏熊射虎  帷帳端坐 宴飲出行 兩世榮華  北齊婁睿墓 戎馬倥傯的貪婪貴族 婁睿為北齊皇帝高洋的親姑表姑兄弟，撫養(yǎng)其長大的姑母婁昭君即東魏丞相高歡之妻。他既是“善弓馬，有武干”的驃騎大將軍，也是在顯赫尊貴中“縱情財色，聚斂無厭”的東安郡王。 武平元年(570)，婁睿葬于晉陽（今太原），其墓為坐北朝南的甲字形磚砌單室墓，在墓道、甬道與墓室內(nèi)均存有大量完好的壁畫。  沿著長長的墓道 駝鈴清響 儀衛(wèi)端肅 戰(zhàn)馬奔奔如雷 揚起的塵土裹挾著鐵蹄與衫袍 出行與回歸的隊伍 浩浩蕩蕩 踏行兩壁 紛亂蹄聲里射出一曲破陣 軍樂儀仗鼓吹激昂 征伐之音漫卷方圓 墓主生前的戎馬與顯赫生活 盡然展于眼前 墓門前處 聲消煙落 壁上眾人恭行賓禮 窺墓室四壁天頂 祥瑞環(huán)繞 已至仙幻     婁睿墓的墓道兩側(cè)，繪有“鞍馬出行圖”與“回歸圖”，以氣勢撼人的大型長卷再現(xiàn)了他生前顯赫富貴的生活場景。兩百余匹戰(zhàn)馬神采各異，無一類同，與眾人物交相錯落兩壁，極目浩繁卻不見凌亂。 畫匠不但有對構(gòu)圖的極強掌控能力，同時在對畫面的具體刻畫中也承襲了顧愷之”以形寫神”的妙法。粗放的動態(tài)，洗練的線條，鐵線勾勒與色彩暈染相結(jié)合，凸顯出明暗多面的立體寫實效果。  鞍馬導(dǎo)引圖 墓道西壁第二層 前騎身著月白色內(nèi)衣，外罩月白色左衽窄袖長袍， 與胯下棗紅駿馬，素淡與熾烈相融，躍于眼前。 與前者“素雪紅梅”的清麗不同，后者馬匹昂起前身， 似乎正受到擾嚇，竟驚出一行糞便。 鞍馬游騎圖 墓道西壁第二層 謝稚柳說北齊繪畫 “寫簡不寫繁”、“清高瀟灑”、“風貌動人”。 且看從騎多為廣額豐頤橢圓臉， 粗眉，細眼，高鼻，窄口，貌顯胡風，器宇軒昂； 頭戴黑色長裙帽，身著窄袖袍， 細腳褲，黑色靴，衣紋勾勒簡練肯定，收縱自如。 畫面中間棗紅駿馬目光直視畫面外，仿佛打破了畫壁空間與觀看者所處空間的隔閡，直接通過眼神的溝通，擴大了空間的縱深，將每一位觀看的人都拉入一場被墓主與畫匠共同預(yù)演好的劇情之中，從欣賞者變?yōu)榱藚⑴c者。 1656 委拉斯貴支《宮娥》 有關(guān)視線的游移和空間的拓展，更為復(fù)雜的“劇情”來自十七世紀西班牙畫家委拉斯貴支的作品《宮娥》中。?？略凇对~與物》中就論述了油畫里“視線（gaze）”關(guān)系是如何將畫中人物和觀者的視線進行設(shè)計和調(diào)動的。 電影《Hello!樹先生》（左） 電影《殺人回憶》（右） 影視作品中“視線”既是劇中人物打破隔閡直接向觀眾發(fā)問，也是創(chuàng)作者企圖與觀眾交流的一種暗示。 鞍馬導(dǎo)引圖 墓道西壁第二層 后騎年齡稍長，蓄連鬢絡(luò)腮胡， 身下棗紅馬前蹄抬起，馬首后仰， 眼睛圓睜，似乎受到驚嚇止步不前， 騎者也勒緊韁繩，弓起身體保持平衡。 前后兩騎，人與馬匹肢體的弧度， 展現(xiàn)了動態(tài)大小與蓄力狀態(tài)的不同， 在極強的觀察與寫實能力中，豐富了畫面的表現(xiàn)力。 鞍馬游騎圖（殘） 墓道西壁第二層 畫面中間淡赭色馬，正被騎者緊勒韁繩， 似乎是怕與前面受驚的棗紅色馬匹相撞。 四部鼓吹圖 墓道東西兩壁第三層 眾人分作兩列，對吹長角，樂聲鏗鏘激昂， 常為軍陣之曲，也可作迎賓之樂。 七人賓禮圖 墓道西壁第三層 正中身著赭黃色長袍者，頭戴黑色山字形鮮卑帽， 腰束黑色蹀躞帶，配弓、弓囊、劍、矢箙和鞶囊， 雙手拱于胸前，正專心迎接來客。 余者或翹首盼望，或交談言笑，姿態(tài)萬千。 門官圖 墓門外側(cè)東、西兩壁 生肖牛圖 墓室頂部第二層 墓室第二層一周為十二辰圖。 牛身后有一似牛神獸，正從身上散發(fā)出火焰般的光芒。 婁睿墓鞍馬繪畫水平之高，讓人不難想到同時代擅畫馬，且有“畫圣”之稱的宮廷畫家楊子華。 這些壁畫體現(xiàn)了“簡易標美”的北齊新畫風，它們或許正是由這位畫圣所作，也或許是出自另一些還不為今人所知的繪畫高手的筆下，可無論是誰，留給我們的是依舊鮮妍滿壁的恢弘，是一千五百年都不曾斷絕的余音。 九原崗北朝壁畫墓 窺見北朝人的精神世界 彌漫的云氣間 自由騰駕著仙靈與異獸 一對夫婦正欲乘風而去羽化登仙 高大華美的木構(gòu)門樓懸于頂前 勇士躍馬山間追逐虎熊 北朝人的精神世界 有奇譎瑰麗的無盡想象 也有民族特色鮮明的寫實之筆 宇宙的秩序 就在虛與實的交匯間 氣象萬千 蔚為壯觀 九原崗北朝壁畫墓位于山西忻州市下社村，現(xiàn)存壁畫主要分布于東、西、北三壁，總面積約240平方米。墓道兩壁壁畫自上而下共有四層（此次展出其中兩層部分壁畫）： 九原崗北朝壁畫墓東西壁剖視圖 （線描圖@山西博物院） 「第一層：眾多仙怪伴隨墓主升天」 “圖以云氣，畫彩仙靈?！?/p> ——《洛陽伽藍記》 “圖畫天地，品類群生，雜物奇怪， 山神海靈寫載其狀，托之丹青?！?/p> ——東漢王延壽《魯靈光殿賦》 兩漢至南北朝，仙靈異獸圖像廣泛流行于郡尉府舍、宮室臺閣和寺院建筑之上。這些仙靈異獸，同時也被囊括進了自秦漢以降就逐漸固定下來的“升天”圖式中，除了作為最淺層的裝飾需要，更在精神上寄托了人們死后成仙的夢想。 “升天圖”局部 墓道西壁一層 （線描圖@山西博物院） ①挾石：畏獸之一，鬼面焰肩，肌肉發(fā)達， 將一座小山扛舉在頭頂，凝力前奔。 ②雷公：《山海經(jīng)》神怪，左手握槌，作擊鼓之狀。 古人認為，打雷聲即其所為。 ③神鳥：口銜瑞草，飛于云間。 ④駁：《山海經(jīng)》神獸， 形似天馬，脅生雙翼，口中銜虎。 古人認為，它的出現(xiàn)，可御刀兵，防止戰(zhàn)爭。 ⑤仙人：中國古代神話中人物， 左手持瑞草，右手持麈尾，正在御風飛行。 ⑥畏獸：利爪獠牙，肩生火焰，通體靛藍。 “升天圖”局部 墓道西壁一層 （線描圖@山西省博物院） ①雨師：《山海經(jīng)》神怪， 蹲踞于臀部有火焰寶珠的怪龍背上， 上身赤裸，面似鬼魅， 雙手捧一水瓶于龍首之上，瓶水泛灑。 古人認為，天降雨水，應(yīng)為其功。 ②畏獸：全身通紅，腹部突出， 上身赤裸，下著短褲，雙手持物向前奔走。 “升天圖”局部 墓道西壁一層 （線稿采自山西博物院） ①仙人：白衣飄飄， 右手持瑞草，左手持麈尾，御風疾行。 ②騎鶴仙女：一只碩大的天鵝狀神鳥， 背上端坐一位仙人裝束的貴婦。 ③畏獸：右手持一仙丹盤，回望前行。 “升天圖”局部 墓道東壁一層 （線稿采自山西博物院） ①神鳥：疑為《山海經(jīng)》神怪， 神鳥禿頂鷹嘴，奔跑中吞食著一條大蛇。 ②獬豸：中國古代神話傳說的神獸， 龍頭獨角，蹄足鳳尾，脅生雙翼。 古人認為，它能辨是非曲直，能識善惡忠奸， 是勇猛和公正的象征。 ③疆良：《山海經(jīng)》神怪， 人形怪獸，血盆大口，正吞食一條斑點蛇。 《山海經(jīng)·大荒北經(jīng)》記載， 其狀虎首人身，銜蛇操蛇，專食蛇虺。 “升天圖”局部 墓道東壁一層 （線描圖@山西博物院） ①風伯：《山海經(jīng)》神怪，裸體小褲， 右手攥一風袋，向前狂奔。 善于奔走開道的風伯到南北朝時 已成為中國神話的主要神祇之一。 ②畏獸 ③騎龍仙人：一仙人裝束的男子騎于龍背。 ④仙人：左手持麈尾，踏行云間，神情悠閑。 北朝時期，各色胡人在民族融合的過程中，將各自文化中對天界的想象，與中原流行的“仙境”之說相互滲透，加之佛教的影響加深，一個全新的天上世界被構(gòu)架出來，并在文獻與圖像的相互補充中，細節(jié)愈加豐富，體系逐步完善。 西壁“雨師”與東壁“風伯”約略對稱， 有先驅(qū)開道之意。 西壁“騎鶴仙女”與東壁“騎龍仙人”遙遙相對， 或以為即墓主夫婦化身。 「第二層：北段的“狩獵圖”」 北方胡族的勇士們，身上流淌著勇猛無畏的熱血，統(tǒng)治者在主政中原后依舊沒有忘記狩獵的傳統(tǒng)。 山林深處，武士們策馬奔走，放鷹逐兔，剛毅的雙眸和強壯的兩臂，能將天地盡收胸懷，展現(xiàn)出掌控萬物的驍勇與自信。此時狩獵不僅是一項重要的娛樂活動，更是訓(xùn)練將士，宣揚軍威的一種必要方式。 九原崗北朝墓葬中的“狩獵圖”，是中國現(xiàn)存面積最大的墓葬狩獵圖壁畫。 “狩獵圖”局部 墓道西壁二層 （線描圖@山西博物院） 與前騎躍馬引弓欲射出長箭的緊張姿態(tài)不同，后兩騎似乎還未完全進入狩獵狀態(tài)，馬的步伐較小，武士也顯得十分放松。 “狩獵圖”局部 墓道西壁二層 （線描圖@山西博物院） 此鋪壁畫與上一鋪為連續(xù)畫面，表現(xiàn)的是位于最前方武士的狩獵姿態(tài)。他胯下乘棗紅色馬，右手持弓，拉滿弓弦，目光緊盯前方獵物，準備隨時射出那支帶羽長箭。畫面前方正慌忙奔逃的野羊背部中箭，鮮血染紅了白色羊毛，再看武士腰間滿箭的箭囊，畫面之外的結(jié)局似乎也越來越清晰。 “狩獵圖”局部 墓道西壁二層 這一幅畫面中，描繪了前后兩段沖突激烈的劇情。前方山坳間，褐黃猛虎壓制撲咬黑熊，黑熊處于劣勢發(fā)出陣陣哀嚎，哀傷得望向身旁的兩只小熊，而正處極度驚恐的黑熊幼崽也在同一時間發(fā)現(xiàn)了身后正逐漸逼近的獵騎，緊伏地面，動彈不得。 山后，兩名武士正夾擊一頭猛虎，猛虎躍起咬住馬臀，白衣武士立時反身引弓，后方的紅衣武士也在瞬間趕到將長槍刺進虎背，三者間的角逐可謂驚心動魄。 這種反身射箭的形象，是一種從漢代就已經(jīng)被固定下來的圖式，并在其后成為了狩獵題材繪畫中的經(jīng)典形象。 西漢 金銀錯狩獵紋銅車飾 河北定縣出土 西魏 狩獵圖 莫高窟第249窟窟頂北披 唐 彩繪木胡祿 新疆阿斯塔那188號墓出土 反身射形象在東方和西方都流行，在西方被稱為“安息射”。 “狩獵圖”局部 墓道東壁二層 “狩獵圖”局部 墓道西壁二層 面對沖入熊群的武士們， 棕熊直立而起抓住前方馬尾，回頭怒吼。 前后兩武士一射箭一持槍，共同瞄向了中間。 「墓道北壁：規(guī)模宏大的木結(jié)構(gòu)門樓建筑」 “門樓圖” 墓門上方門墻正面 這座三開間廡殿頂樓宇建筑，是目前發(fā)現(xiàn)的最為完整的北朝建筑圖像。由于北朝木構(gòu)建筑沒有完整保存下來的實例，這座以直觀視覺形象展示建筑形制結(jié)構(gòu)和材料構(gòu)件的門樓壁畫，成為了十分珍貴的圖像。 《顏氏家訓(xùn)·勉學(xué)篇》記載：“梁朝全盛之時,貴游子弟......坐棋子方褥，憑斑絲隱囊?！眱蓚?cè)廊中的侍女，臂下所橫之物，即是折疊起來的茵褥。 水泉梁北齊壁畫墓 兩世不盡的榮華 夫婦端坐帳下 侍從立于左右 聽伎樂奏出悠揚曲調(diào) 斟滿的美酒也蕩出漣漪 駿馬旌旗儀仗隊伍 牛車出行蔚成風氣 生前的豪奢 盡數(shù)被帶往彼岸的世界 時間在這深埋地底的穹頂下 永無止境 不朽輪回 墓室北壁 夫婦宴飲圖 水泉梁北齊壁畫墓，位于山西省朔州市朔城區(qū)窯子頭鄉(xiāng)水泉梁村西，規(guī)模小于婁睿墓，壁畫分布于甬道和墓室之中，總面積約80平方米。該墓年代為北齊后期，墓主或為鎮(zhèn)守朔州的軍政長官。 墓室西壁 牛車出行圖 墓室東壁 鞍馬儀仗圖 墓室南壁 門洞兩側(cè) 樂手鼓吹圖 北朝，是一段極度混亂，也無限包容的時期。胡漢民族大融合，漢晉與草原文化相滲透，來自異域的宗教扎根中土，數(shù)百平方米的壁畫鮮活地留影著，一個十分混亂也無比恢弘的時代。 三座北朝壁畫墓，從墓道中生前顯赫排場的再現(xiàn)，到墓室長眠之地的升天祥瑞，天、地、人，宇宙的秩序以圖式的形式被規(guī)范且長久地沿用在地下居所，成為墓主理想的、永久的地下家園，也是活著的眾人所能想象的最好歸宿和能得到的最好慰藉。 本展覽展期至2020年5月31日 部分文字信息來源于山西博物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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