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沒為年歲凄惶

前些日子和朋友聊天又談到“年齡”。對方是好友中與我完全不同的一種類型，我雖然做起決定來十分果斷，但在細節(jié)的生活中常常過于自憐，以至于一度優(yōu)柔寡斷困于情緒的陷阱，而朋友是為人近于“虎”的人，反而對很多事情的看法有種銳利的豁達，坦率而粗魯。比如我哀嘆年歲漸長，精力不如以前，很多想做的事情因為沒力氣一一嘗試就放棄了，他一針見血地指出我最近是否短了鍛煉，并苦口婆心向我說明只要堅持去健身房，二十五和十五歲的精力幾乎沒有差別，比如他自己。

另一件事是我發(fā)現(xiàn)自己常常難以避免生出爭勝心來，覺得一個人好，就難免把自己放在ta的位置上去想，我三十歲的時候也會像ta這么好么，ta二十出頭的時候又比我強多少呢？想來想去，要么是覺出來一些無力，要么是跌進白日夢里久久不能自拔。常常扼腕于早些年我也不曉得自己在干什么，有很多今天想來覺得重要的事情，那時都輕飄飄地躲過去了。比如很多的書我都沒有讀過因為我小時不太愛讀書，數(shù)學一直不好，沒有用功學過編程，不會樂理以致于如今聽起古典來理解都很膚淺，這些都是現(xiàn)在讓我想想覺得很難過的事。

之前勸慰朋友說，人生是長程馬拉松，只要不出意外，活著的長度本身就能消解掉大部分苦惱，并在粗糲持久的琢磨中為你帶來日新月異的耐受力。但也有很多東西是時間的自然流淌帶不來的，好比一些稍縱即逝的天賦與時機，如果一開始沒有握在手里，那么往后無論如何也不會有機會再選一遭。因為對古典樂萌生興趣開始略略看音樂家傳記和紀錄片，凡有耳聞的大家沒有一個是大器晚成，不免喟嘆些個人命運，午夜夢回，說不會為自己的小事凄惶，是假的。

不過話說回來，我其實不太能體會到媒體所不懈宣揚的那種“年齡焦慮”，逼婚相親之類的，可能是境遇未到，也可能是我為自己選擇的環(huán)境確實足夠寬容，身邊多是一年年不停讀書就這么浪蕩下去，或者是明年鬼曉得在哪里的朋友。我也幸運地有權利選擇在哪里和去哪里，也有無論什么境況都能生活下去的盲目自信。人確實是很容易焦慮的，不為這件事情也會為那件事，所以你要在這里打住，學會果斷地就地躺下，告訴自己憑我的駑鈍天資無論如何是無法在每一件事上都踩準別人的期待，所以不如就從今天開始把這歪風邪氣給絕了，怎么舒服怎么來。

也和朋友說過，對自己的期待大概就是，身段始終要柔軟，巧笑倩兮作小服低都沒問題，但內(nèi)里要有非常鋒利的東西在，是判斷也好是價值也罷，總之要眉眼溫順而腰桿筆直——有點像打辯論時爭論過的“術與道”。覺得后來生活中碰到的很多問題都是當年辯論時預演過的，比如擅長和喜歡選哪個，比如術和道何者更重要，比如和而不同還是同而不和，當時講不清楚，年紀小想法都很單純直接，拗起名人名言來一套又一套，說的都卻是和自己無關的事。再回頭看，這些又何嘗不是之后人生中的一個個選擇呢，在做這些選擇時清楚看到了自己，偶爾也會詫異原來我竟然是這個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