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本不姓牛，因其生性木訥，整天象個悶葫蘆一樣的一聲不吭，村里人叫牛皮燈，且閃深塌淺的多少有點二，故得名牛二。

牛二上有三個姐姐，都已出嫁，在村里也算好人家，按說不是缺錢的主，可牛二死眉揚(yáng)眼的沒個年輕的人的急溜氣。三村五里的姑娘都嫌他死蔫不凳的麻求煩，沒人待見，多次相人家，仍是光棍一條。

老娘做的鋪鋪蓋蓋早已落滿灰塵都快生了蛀蟲了，老父親也是愁的旱煙鍋一鍋頂一鍋牙也熏黃了，嘴也抽胖了，頭發(fā)也熬白了一片，仍不見好事來臨。

眼看著牛二都二十七八了，這在村里那可是鐵定的娶不轉(zhuǎn)了，老兩口那個急呀。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傳宗接代的思想在村里人的腦中那可是根深蒂固，牛二又是獨子，真要是后繼無人，祖墳上那可是連個叩頭燒紙的也沒。

老兩口急的團(tuán)團(tuán)亂轉(zhuǎn)，火急火燎的起了一嘴潦泡，長吁短嘆惆悵百結(jié)，干活少心沒事的老是丟東忘西。牛二的婚事成了老兩口的心病，心有千結(jié)，不知何解。

牛二可不著急，蔫不拉嘰的該干啥干啥，父母嘮叨的多了，悶不楞聲的嘣上一句:"娶不轉(zhuǎn)打光棍了哇"。朝眉架眼趿溜二拉一搖一晃的走了，一日再無二話。

父親在身后破口大罵:"爺算損了八輩陰了，咋養(yǎng)下你這么個楞求，你個泡娶不轉(zhuǎn)個老婆，爺咋抱孫子了"。

牛二也不在意，不緊不慢，不聲不響的牽上那頭老黃牛，一搖三晃的往南梁的方向放牲口去了。

村里早晨空氣格外的好，清新，舒適。太陽還沒爬上山坡的時候，東方漸曉，一襲魚肚白分外養(yǎng)眼，當(dāng)朝霞映紅天邊云彩的時候，山村也打破了一夜的寂靜，雞鳴狗叫，不絕于耳，家家戶戶，變的喧囂起來。

羊倌揮著長長的鞭子，嘴里哼五喝六的吆喝著，群羊集結(jié)成一片，咩咩的奏著晨曲，浩浩蕩蕩的向南梁的草甸涌去。

井口上站滿了挑水的人，拔水的功夫，三言兩語的圪嗒著，談?wù)撝〈宓募议L里短，大事小情，雞零狗碎中，不時一陣樸實的笑聲。

村里人都很勤勞，總是一大早把家里的水甕打點滿，然后開始了一天的忙碌勞作。

牛二雖然有些癡迷杏眼，提溜二拉，但他并不懶，一大早馬不停蹄連挑三擔(dān)水，把個水甕灌的都快溢出來了。井上擔(dān)水的娶過老婆的后生們戲他:"牛二，幾時娶媳婦呀，那營生客不賴了"。"牛二，再不娶老婆，褲襠里的灰不浪也是個惡毛。"眾人一陣哄笑，牛二也不操理他們，自行圪顫著一擔(dān)水走了。

半前晌的時候，牛二的三姐來了。閨女回娘家，老兩口自是歡天喜地，忙打發(fā)牛二提溜上半截黃米，去村里的米面加工點磨了，中午油香忽忽的來頓油榨糕，招待閨女。

宰了一只老母雞，香噴噴的燉了半鍋，黃棱棱的油糕，巴掌大小，那叫一個眼饞。

一家人提腿上炕，盤腳揚(yáng)手，圍成一圈，一吃一喝一吸溜，那叫一個滋潤。

三姐帶來好事一件，她們村里有個姑娘，長的腰粗膀圓，模樣嘛，莊戶人家沒啥挑頭還算節(jié)擦，只是舌頭有點大說話烏隆烏隆象個男人嗓門，再就一只眼晴里有點花，象個藍(lán)眼，其余還算正常。相了幾次親因為點缺陷一直無果，二十五六了還待字閨中，父母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也是愁的不行。

牛二沒做聲，牛二大倒是拍了大腿:"只要人家愿意，咱沒問題，老毛驢了也沒啥挑頭，財禮衣裳錢一分不少，只要能干活能生養(yǎng)就行。"

老漢一錘定音，牛二眨了眨迷哩麻蹬的眼睛，沒說愿意也沒反駁，算是默許。

村中二寡婦充當(dāng)媒人，因為互不挑剔，一將二就，媒說的也算順當(dāng)，搞搞擱擱的就把婚事定下了。

一顆心終于踏踏實實的跌了肚里，也算塵埃落定，老兩口長舒一口氣。牛二大硬硬抽了一口旱煙，濃濃的吐出一口辛辣的煙霧，抿嘖抿嘖滿是黃牙的嘴，將煙鍋頭在腳底重重敲騰了幾下，露出久違的笑容。

老漢前幾年就給牛二蓋起三間新房，紅磚青瓦展油活水在那個年代的村中甚是排場，大立柜，梳妝臺，穿衣大鏡也是一應(yīng)俱全，只是牛二一直討不上了老婆，老漢一生氣，就沒給那兔日盤炕。

眼看喜事來臨，牛二大渾身勁氣，整天興致勃勃的哼著小調(diào)，心情那叫一個好。

“去西灘翻些土拓些炕板日，把炕盤上，要不娶回媳婦往那睡了，整天五迷三道二求拍呀是也鬧不機(jī)迷思謀甚了。"牛二大喊喝著牛二。“嗯。"牛二低低的用鼻子應(yīng)了一聲，聲音低的象嘴頭壓了屁股底了，嗡嗡聲象個大拉迷飛過。"你個楞個泡，娶老婆呀?jīng)]個急溜氣，蔫不哇哇可咋呀。"牛二沒理他大，去草房扛上一麻袋切草刀切碎的麥尖，提溜上鐵鍬，抓子，跛拉著一雙大水鞋，不緊不慢搖打二晃的踱出院門，向西灘走去。

日上三竿的時候，一堆大冉泥和好，牛二人懶散，又性慢，可干活卻是有板有眼，一塊塊炕板日方棱四角，中規(guī)中矩的拓了一片。

天氣有些熱，牛二忙乎的汗流浹背，他伸手摸了把臉上的汗珠，一把扯下沾在身上的二股巾背心，擦了擦濕漉漉的脖頸和肚皮，隨手扔在地上，信步向不遠(yuǎn)處的井上走去。

掬起石槽里的井水硬硬灌了幾口，神輕氣爽那叫一個舒坦，順手又洗了把臉，涼陰陰的如沐春風(fēng)。，

牛二愜意的舒了口氣，扭頭向灘里走去，一看不要緊，氣不打一處來，不知誰家的大健牛，把牛二拓好的炕板日，滿地撒歡，踩下個稀巴爛。

同樣姓牛，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rèn)識一家人。

牛二毛了，再蔫再好的脾氣也有個極限，有個度。不由的火冒三丈，辛辛苦苦累死累活的折騰了一上午算是白瞎了。

牛二怒氣沖沖的撿起一塊碎石塊，狠狠的向大健牛扔去，也算牛二有準(zhǔn)頭，不偏不倚，正中牛的腰節(jié)股。

健牛也是膽大，挨了一石塊，非但沒跑，反而牛氣沖天的向牛二撲來，堅實的牛腦門，一頭撞在牛二屁股蛋上，牛二一時猝不及防，噌噌噌象離弦之箭，踉蹌中，一頭栽進(jìn)爛泥堆中。

嚙牙裂嘴的爬擦起來，屁股蛋火旺旺的一陣鉆心的疼，渾身泥巴，臉蛋也胡擦下個求像。

二牛大戰(zhàn)，真是忍俊不禁，啼笑皆非。

牛二揉了揉生疼的屁股，摸撈起二股巾擦了擦臟兮兮的臉蛋，哎，沒辦法，返工哇，炕還得盤，要不媳婦往那睡。

炕是盤好了，牛二用細(xì)黃土泥把炕面角抹的溜光水滑，平坦坦板映映的算是大功告成。

提留了一攬筐麥尖子，倒在灶火圪嶗，劃拉著一根曲燈棍棍，點燃就火柴?？粍偙P好，炕面發(fā)濕，得燒火熏炕，順便看看炕火怎樣。

一股濃濃的黑煙倒撲出來，牛二一個不留神，被隨后撲出的火苗燎了眉毛，燒了胡子。急忙向后一仰，一個閃空，仰面八叉摔了個蛋迎天，后腦勺重重的磕在后墻，撞起一個雞蛋大的疙瘩。

不對勁呀，風(fēng)向挺正，沒理由這么嗆呀，滿屋的煙熏霧罩，一家人被嗆的灰眉杵眼淚流滿面，一窩蜂跑出院內(nèi)。

拔起鍋臺的大鐵鍋，牛二伸手拿火鏟捅了捅過火口，硬梆梆的嘣嘣作響，他媽的，盤炕時用炕板子把過火日堵死了，怨不得煙往外撲，這干脆不過火呀。

牛二他大罵開了:"日你媽的求也蘭不成，爺咋養(yǎng)下你這個槍崩貨，楞你媽逼的天日也摸不見，哎，家有楞子不如一棒信死，早知道養(yǎng)下時一屁股把你個泡蹲死算求了，氣死爺了……”

牛二照樣不理不睬，若無其事的把那塊堵了過火口的炕板敲碎，只是從那以后，三村五里傳來一段佳話:牛二盤炕——干冒煙不過火，一時成為茶余飯后的談資，笑過之后，牛二也是名聲大振。

鑼鼓喧天敲敲打打，吉日成婚天配良緣。洞房花燭，金榜題名，本是人生喜事，老兩口樂的合不攏嘴，牛二也是一身嶄新的的行頭，捯飭的光眉正眼，春風(fēng)滿面。

媳婦是娶過來了，彼此對眼，也算順當(dāng)。人逢喜事精神爽，牛二也一改平素蔫不拉嘰的熊樣，臉紅撲撲的象門口掛的那塊大紅布一樣鮮艷，笑容可掬還迎風(fēng)招展，不知是喝多了，還是興奮的。

酒足飯飽后，親朋們逐漸散去，鼓匠老師傅們停止了一天的吹打，牛二在媳婦的扶攙下進(jìn)了洞房。

都說春霄一刻值千金，良辰美景，洞房花燭，媳婦拉開了嶄新的的鍛面鋪蓋，順口吹滅了鍋頭上的煤油燈。

蟋蟋蟀蟀的，新媳婦脫了個精光，牛二躺在炕上一動不動，媳婦摸摸索索的拽切，牛二一圪勁的圪挪，拽著拽著，挪著挪著，一直圪滾到后炕。

榆木疙瘩，竟是不解風(fēng)情，不知男女之事。

媳婦毛了，罵罵咧咧中忿忿不平，蒙頭賭氣睡去。

窗外聽房的楞頭青們嘻嘻哈哈一陣哄笑。

牛二入洞房——獨睡冷炕，又一個笑談，給村人的飯桌上添了佐料。

幾個晚上如出一轍。

媳婦不依了，守著男人守空房，找上老兩口一頓糾纏，一痛訴苦。硬說牛二有毛病，求也蘭不成，打鬧哭擦著要回娘家。老兩口急了，媳婦走了，抱孫子的愿望又要泡湯，對著牛二劈頭蓋臉一頓臭罵。細(xì)細(xì)節(jié)節(jié)一番灌輸，言傳身教，百般開通，終于開竅。

好事辦成，媳婦眉開眼笑，牛二也如脫胎換骨，容光煥發(fā)。

秋天的時候，媳婦懷胎十月不日就要分娩。適逢牛二他媽身體有恙睡了炕，這侍候月子總得個人吧。牛二他大安頓牛二，去把你外母娘接來，侍候閨女月子。

牛二跨上大鈴鐺二八車一溜煙跑了，許是快當(dāng)?shù)?，心情舒暢，也不蔫了，不慢了，變的精神抖擻，風(fēng)風(fēng)火火。

中午的時候，牛二氣喘吁吁滿頭大汗的蹬著大洋車跑回來了。一進(jìn)院門，他大朝車后座眊了眊，音高八度的喊道:你外母娘了，咋沒來?

來了呀!牛二叉住車子朝后座一看，空空如也。媽呀，把外母娘丟了半路了，這可戳下鬼了。牛二來不及擦去臉上的汗水，調(diào)轉(zhuǎn)車頭一蹦日又跑了。

一路蹶起屁股貓倒腰蹬斷鏈條猶如百米沖刺，半路上碰到了灰頭土臉的外母娘，鼻青臉腫的膝蓋還杵下個亂八。

原來牛二接上外母娘，一路歸心似箭，輕車熟路蹬的飛快。騎到一條干涸的小水渠時也沒有減速，崎嶇的路面把車子顛上老高，牛二也屁股離座跳了起來，落下時讓干崩崩的硬座把膽根磕的揪心的疼。因為馱著外母娘噻牙塌嘴的也沒好意思吱聲，頭也沒回強(qiáng)忍著疼一路欠著叾日顛達(dá)的往回趕。

就在過那個水渠，外母娘已經(jīng)被顛的飛了出去，昏頭打腦稀里糊涂的摔了個七葷八素，牛二卻渾然不知，不管四六的一溜煙跑了。等外母娘稍作鎮(zhèn)定回過神來喊牛二，牛二一炮黃塵早跑的無影無蹤。

自然免不了眾人一頓數(shù)落和臭罵，這事鬧的，接個人，還弄丟了，好在有驚無險，也算阿彌陀佛。

一聲清脆的啼哭，打破了寂靜的清晨，伴隨著哇哇聲，一個大胖小子呱呱墜地，牛二喜當(dāng)?shù)?/span>

門前的榆樹上傳來喜鵲喳喳的報喜聲，喜得貴子，自是喜事一樁，后繼有人，硬是沒斷了香火，傳宗接代還是個帶把的，祖墳上冒了青煙，牛二笑了，牛二的大更是樂的合不攏嘴，屋里傳出一片亮堂的哈哈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