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老記

我已無法清數(shù)我額頭的皺紋

這張臉，終究像微風(fēng)吹拂的湖面

有了波瀾。而我內(nèi)心的波瀾——

我的怒火，我的憤世嫉俗

已消隱于年輪的夾層，只剩下

一肚子的不合時宜在寒風(fēng)中打擺。

人世的目標(biāo)越來越少，

期冀射中的更是為數(shù)不多

我努力睜開模糊的眼睛……

沿路走來，我丟失了我的校園

我的馬匹，我的鄉(xiāng)間小路

還有一棵村口的瞭望樹。

我曾是那個高山射虎的少年

那個人群中高聲辯論的青將……

我知道，我并沒有丟失我的童年

也沒有丟失我的青春，它們

蟄伏在我的記憶中，它們

已融入我歲月的血液里給我安慰。

我箭囊中的箭矢，在逐年減少

現(xiàn)在，我已不輕易出手

我珍惜那最后一次命中的機會。

2017.12.18

海棠依舊

漫步柯爾山，我又一次經(jīng)過海棠谷

“海棠依舊”四個鮮紅大字

作為風(fēng)景的一部分在巖壁上閃光

我曾是某個古代的青年書生？

——我奇怪忽然有這樣的念頭:

在江南一處幽靜的小院里我

焚香、撫琴、讀書，陽光正好

海棠樹像年輕的女子站在院中。

我穿越歷史而來

卸掉了青色的寬袍大袖

但我保留古曲的血液和這山徑旁

寒風(fēng)中的海棠果一樣鮮紅、燦爛

那時和此刻——

陽光明媚，海棠依舊……

2017.12.19

半夢半醒的凌晨

一個瘦小的人讓床面寬闊

一艘擱淺在二樓的小船

在睡夢中搖晃，嘟嚕，嘟?！?/span>

睜開眼，我停泊在供銷社住宅樓

一單元202室自家房中。

街道上，偶爾有拖夜貨的載重卡車駛過

床面一陣震動，車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

沿著白墻壁有秩序地消逝，復(fù)留

一片黑暗籠罩著我。

我合上眼皮，似睡非睡

有嬰兒的哭聲從樓上傳來

我聽到搖籃磨擦樓面的聲響

嘟嚕，嘟?！?/span>

像一支搖擼在盲目劃著水面

嘟嚕，嘟嚕，嘟嚕，嘟?！?/span>

這聲響覆蓋著我，水底般沉悶

我張開口，竟發(fā)出

如同嬰兒一般弱小的哭聲……

2017.1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