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

日子成為記憶里粉碎飛揚的舊紙

蟬蛻后你留下來的是一輪月亮

鏡子一樣照射著這個世界

直到某一天月亮被誰抹了脂粉

一臉緋紅，貴妃醉酒的模樣

沒有人知道你去了哪里

我是因為偶然

見到你盤膝靜坐成一棵樹

把自己觀照成一面鏡子

樹和整個世界都隱退于柔和的夜色之中

我喜歡夜晚，所以避開白日相見

但是這樣一個夜晚

除了月色，連月亮也無

甚至，也沒有什么美好的月色

不知道什么時候水開始流淌

花兒也漸次開放

鳥兒無聲地頌唱

簫聲隱約而悠揚

從月亮身邊溜走的白云

被烘染在宣紙上

和你不經(jīng)意間相遇

一起經(jīng)歷這樣充滿疑團的夜晚

這個故事因此秘而不宣

整個世界都報以沉默

你和一片懸掛的雪充塞天空和曠野

凝視一片雪

你瞬間羽化，也帶走了它

而我，是一曲簫聲

意外地喚醒了黎明

◆來來來，愛李白

仰天大笑出門去

我輩豈是蓬蒿人

還不夠？

很多東西隨太陽淪落了

只剩下一些鳥兒

在自由歌唱

模仿這些心機全無的生靈

寫一首詩吧

和那個弄人的造化

說說話吧

說話，說吧，說吧

說生命如不系之舟

幸福如白駒過隙

死亡由月亮掌控

愛情只剩一聲羌笛

惟覺時之枕席

失向來之煙霞

這個時候哪還有時間

哪還有心情

寫一些不著邊際的詩

裝著不要臉的逼

人生在世不稱意

明朝散發(fā)弄扁舟

將進酒，且停箏

聽水聲

◆我的故鄉(xiāng)，一定不能是個猥瑣的地方

樓群越來越像參天大樹

我們通常會在巢里跟著飛鳥的走向眺望

在城市里把故鄉(xiāng)當(dāng)作遠方

當(dāng)我確信自己是個山民

我回去了一趟

我的故鄉(xiāng)

我確信它不是個猥瑣的地方

它的確是以干凈為人所知

為人所知而繼續(xù)旁若無人地保持著干凈

空氣里散發(fā)著植物的味道

在路邊時?？梢赞湟慌跎饺?/span>

陽光也因此格外耀眼

如果你看見有什么東西裊裊升起

肯定是谷底上升的霧氣或者炊煙

老樹典雅流水活潑峰嵐安穩(wěn)

日出而作鳥倦知還

石板橋上的腳步幾百年來都是不緊不慢

在故鄉(xiāng)，我們?nèi)找鎿?dān)憂的陽光空氣和水

糧食及所有的一切，甚至一片青草

依然保持著原樣

不必問卜

數(shù)百年前老人們遠離喧囂

依山傍水而居，耕讀漁獵為生

故鄉(xiāng)一直是一種極具智慧的退藏

所以我堅信我是一個山民

是一個可以與之匹配當(dāng)下安居的人

一個把故鄉(xiāng)的印記寫在額頭的人

◆做一棵小樹就好了

一棵小樹的成長是我全部的快樂

土地埋葬了我半生的愛情

但孕育了你，我因此選擇原諒

在無數(shù)顆種子里選擇了你

成長為一棵小樹

我開始放下自己

關(guān)心整個人類

糧食的安全河流的變遷

乃至天氣的變化

這些年來我沒有過多關(guān)注教育

一棵小樹，平平安安生長就好

就像你的名字

在我虛有其表地蒼老

從內(nèi)部開始，空虛了身軀之前

你一定得好好生長

對于我，你的健康生長是唯一目的

就像你和爺爺奶奶

你們都是我人生里的唯一

甚至永世的唯一

我關(guān)心并愛著這個塵世

祝愿它一切都更趨美好

是因為你們

當(dāng)然我也想到了自己

因為你們，起碼我不再任性

孩子，你是一棵樹

你得好好生長

這對我和爺爺奶奶甚至整個世界

都很重要

并不因為你是一棵普普通通的小樹

一切就顯得微不足道

做一棵小樹就好了

好好生長，不忘給親人和這個塵世

一些美好的愿望

◆在唇齒間再次綻放

曉起的菊花開兩次

先是和姐妹們開在山頂

最綻放的時候在所有目光里消失

然后和二月的玫瑰一樣

一朵一朵，是按朵

賣給啜英飲泉的人

在玻璃杯里和上好的茶葉

或者單獨

再次綻放

第二次的綻放

和泥土、眾人無關(guān)

是一個人的若有所思和唇吻

對著一朵可以親近的花

◆唯一

一枝菊花

昨天還不在瓶子里

張望窗外的秋天

然后早于秋天枯萎

一種痛感起始于心

表征于頭

終結(jié)于對自己的

一個笑聲

一次盤膝靜坐

糅合了夜雨、殘月

花香和一點無明

一幅畫

昨天還是一張宣紙

今天被手指幻化成

一縷琴聲

演示

一個流動的過程

一片云

昨天也不在這里

忽然就飄在天空

然后慢慢稀釋自己

把自己還給天空

一枝菊花

在陽臺上開放

很認真

◆來了就好

來了就是了

兩手空空

只需要放下隨你而來的流水

和一溪云影

你需要確認

不是晨鐘暮鼓

而是飛鳥出林

從來就沒有詞語里的亂山

是一些猶豫不決的鳥

一些纏綿不斷的云

無法遏制欲望

向陽的樹

喜怒無常的雨

遍滿虛空，有無山色

來了就好

你需要確認

不是飛鳥出林

而是在林子如春筍拔節(jié)之前

見山

不是那些裸露筋骨的巖石

不是遠山長，云山亂，曉山青

你需要確認

心如虛空，事若浮云

但沒有什么是虛空

也沒有什么叫做浮云

來了就好

只要你確認

無需確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