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睢蔡澤列傳（一）

范雎（？～公元前255年），字叔，魏國芮城（今山西省運城市芮城縣）人。他早年游說諸侯，想要侍奉魏昭王，因為家國貧寒，沒有資金找人推薦，就到魏國中大夫須賈家中作了賓客。

須賈奉魏昭王之命出使齊國，范睢作為其中的一名隨從。在齊國停留幾個月，也沒有取得什么成果。齊襄王聽說范睢很有辯才，特意派人賞賜范睢黃金十斤和牛酒，范睢推辭沒有接受。須賈知道后大怒，認(rèn)為范睢肯定是出賣魏國情報給齊國，所以才得到了這些財物，命令范睢接受牛酒，退還黃金。

須賈返回后，仍然對范睢余怒未消，報告了魏國相國魏齊，魏齊是魏國公子之一。魏齊頓時大怒，派賓客用板子、鞭子拷打范睢，打斷脅骨，打掉牙齒。范睢假裝被打死，賓客用一張席把他卷了起來，扔到廁所中。

魏齊和賓客們飲酒大醉，輪番往范睢身上撒尿，借污辱他以懲戒他人，好讓別人不敢再胡言亂語。趁著只有一個人值勤看守，范睢在席子中哀求說：“先生如果能讓我活命，我將來肯定會重重報答先生?！?/p>

看守前去請求扔掉席中的死人。魏齊大醉，隨口說道：“趕快扔掉算了。”范睢這才得以逃出。魏齊酒醒后悔不迭，派人四處抓捕范睢。有名魏國人鄭安平聽說這事后，保護(hù)范睢逃亡，他們隱藏起來，范睢改名叫做張祿。

這個時候，秦昭王派使臣王稽出使魏國。鄭安平假扮成一名兵卒，前去服侍王稽。王稽問：“魏國的賢人有愿意西去到秦國的嗎？”鄭安平回答：“臣我的鄉(xiāng)親中有位名叫張祿的先生，想要面見秦王，談?wù)撎煜麓笫?。但他有仇家盯著，不敢白天來見?！蓖趸f：“你晚上帶他一起前來?！?/p>

鄭安平深夜帶著范睢來見王稽。剛剛談?wù)搸拙?，王稽就知道范睢賢良，對范睢說：“請先生明天在三亭之南等我。”雙方約好，范睢和鄭安平離開。

王稽第二天離開魏國時，經(jīng)過三亭南把范睢帶到秦國。來到湖邑時，看到有一大隊車騎從西而來。范睢問：“來的車隊是誰??？”王稽回答：“這是秦國相國、穰侯魏冉向東去巡視各縣邑。”范睢說：“我聽說過穰侯專擅秦權(quán)，很厭惡接納諸侯賓客，恐怕他要來羞辱我，我得趕緊藏到車中?！?/p>

不一會工夫，魏冉來到，他慰勞了王稽幾句，然后站在車前問：“關(guān)東有沒有什么變故？”王稽回答：“沒有?！蔽喝接謱ν趸f：“先生有沒有帶來什么諸侯賓客呀？這些沒有什么用處，只是禍亂國家?！蓖趸f：“我不敢。”然后就分別了。

范睢說：“我聽說穰侯是個智謀人士，只是反應(yīng)慢半拍。剛才他懷疑車中有人，只是忘記搜查了?！狈额≮s緊下車離開，他對王稽說道：“他肯定后反悔回來?！蔽喝角靶惺嗬锖?，果然派出騎兵返回搜查車中，看到?jīng)]有什么賓客后才離去。王稽和范睢一起進(jìn)入咸陽。

王稽報告秦王說：“魏國有名張祿先生，他是天下辯士。他對我說：‘秦國現(xiàn)在危如累卵，只有得到張祿輔佐才能安定，但這些計策卻不能通過書信傳達(dá)?！虼顺季桶阉黄饚砹恕！鼻赝醪恍胚@話，安排范睢住在簡陋的館舍中，每天吃很差的食物，這樣整整待命了一年多時間。

這個時期，秦昭王已經(jīng)繼位三十六年，秦軍向南攻占楚國的鄢邑和郢都，楚懷王被幽禁死在秦國；秦軍向東擊破齊國。齊閔王曾經(jīng)和秦昭王一起稱為“東帝”“西帝”，后來被迫取消帝號；秦軍多次進(jìn)攻三晉。秦昭王厭惡天下辯士，不愿意聽他們耍弄口舌。

魏冉和華陽君都是秦昭王母親宣太后的弟弟，涇陽君和高陵君則是秦昭王的同母弟弟。魏冉擔(dān)任相國，其他三人擔(dān)任將軍并領(lǐng)封邑，這都是因為太后的緣故，他們個人家中的財富超過了秦王室。魏冉兼任秦國將軍后，想要越過韓國和魏國進(jìn)攻齊國的綱壽，好擴(kuò)大魏冉在陶邑的封地?？吹角赝跻恢辈唤右娮约?，范睢就上書秦王說：

“臣我聽說過明主立政，有功的不能不賞，有能力的官位顯，功勞大的食祿厚，功勞多的爵位尊，能治理眾人的職位高。所以無能的不應(yīng)當(dāng)擔(dān)當(dāng)重任，有能力的人才不應(yīng)被埋沒。如果大王認(rèn)為臣我的話有可取之處，那么就推行后發(fā)揚(yáng)光大；如果認(rèn)為臣我的話不可行，久留臣我也沒有什么用處。俗話說：‘庸主賞賜自己所愛而懲罰自己所厭惡的；明主則不這樣，賞賜肯定是因為其有功，刑罰肯定是因為其有罪?！嘉业男靥挪荒艿謸蹂幍逗桶赴?，臣我的雙足也難以應(yīng)付大斧和小鉞，怎么敢用沒有根據(jù)的話來試探大王呢！雖然臣我人賤言輕，但大王卻連您手下重臣反復(fù)推薦我的話都不肯相信嗎？”

“臣我聽說過周朝有砥砨（音ě），宋國有結(jié)綠，魏國有縣藜，楚國有和樸，這四種寶玉就生長普通山石中，良工多次都看走了眼，但后來都成為天下名器。被圣明君主拋棄的人才，難道就不能強(qiáng)國富民嗎？”

“臣我聽說善于富家的會到國中去爭取，善于治國的會積極從其他諸侯中搶奪。如果天下有明主，那么諸侯就不能太過富裕。為什么這樣說呢？因為諸侯只有侵占公利后才能獨自富裕。良醫(yī)能了解病人死生，圣明的君主也能預(yù)料事情成敗，有利的就施行，有害的就舍棄，有疑惑的則進(jìn)行嘗試，就是那圣主舜禹復(fù)生，也不能改變這些規(guī)則。還有很多想說出的話語，臣我不敢寫在書信中，說得太淺薄了又不能表達(dá)意思。也許是因為臣我愚笨，不能了解大王的想法吧？或許因為臣我人賤而不值得使用？如果不是這樣，我愿大王利用休息間隙，讓我目睹大王尊容。如果談?wù)摰拇_實沒有實效，臣我自請伏罪受刑。”

秦昭王看完十分高興，就向王稽表示歉意，派人用傳車召范睢來見。

范睢被通知到離宮去拜見秦昭王，他故意裝作不知道內(nèi)宮通道，進(jìn)入其他宮室。秦昭王馬上就要來到，宦官大怒，往前驅(qū)趕范睢，大聲說道：“大王來到！”范睢假裝聽錯了說道：“秦國怎么還會有大王？秦國只有太后和穰侯?！毕胗眠@個話來激怒秦昭王。

秦昭王來到后，聽說范睢和宦官爭執(zhí)，就親自出去迎接。他向范睢道歉說：“寡人我本來早就應(yīng)該聽取先生教誨，恰巧被義渠國的事務(wù)纏身，寡人我每天早晚要去請示報告太后?，F(xiàn)在義渠國的事情已經(jīng)處理完畢，寡人我這才前來受命。我這個人做事糊涂，反應(yīng)遲鈍，就此先向先生行個賓主之禮。”范睢趕緊進(jìn)行還禮。在這天，群臣中看到秦昭王面見范睢的，沒有一個不對范睢肅然起敬，刮目相看。

黃其軍

      作于2020年7月24日（古歷庚子年六月初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