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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紅樓續(xù)本》和高鶚續(xù)書的不同作者：寫手石瞳

    2008年2月26號，當時25歲 的我又打開了那本不知翻閱了多少遍的《紅樓夢》。十幾年以來，我讀紅樓的習慣都是只看前八十回，高鶚續(xù)寫的后四十回都輕易放過。只是隨手一翻，我便瞟到了 高鶚為元春設計的“虎兔相逢大夢歸”，一笑畢，一個偶然的靈感閃過，我頓時覺得自己背負了使命：從十歲起，我看了十五年的《紅樓夢》；從八歲起，我卻寫了 十七年的詩。高鶚做的工作，是讓《紅樓夢》成為一個完整的存在；而我的工作，是使八十回后的文字匹配上前八十回，讓全書成為一個流光溢彩的整體。

    時任“中國情詩網(wǎng)”站長的我，此前看了許多研究《紅樓夢》和曹雪芹的文章，索隱也好，探佚也好，我卻發(fā)現(xiàn)這些研究性文章都具備一個共同的趨勢：他們討論的不是“紅學”，而是“曹學”?！都t樓夢》的文字、章法已經(jīng)不足以讓這些學者們產(chǎn)生興趣，倒是曹雪芹的生平更讓他們關心。

    目睹中國紅學此景，我想起錢鐘書先生在《讀<伊索寓言>》里評價螞蟻和促織的話：生前養(yǎng)不活自己的大作家，到了死后偏有一大批人靠他生活，譬如，寫回憶懷念文字的親戚和朋友，寫研究論文的批評家和學者。

    我也曾思考過：當“紅學”不能立足于《紅樓夢》文本的時候，只是研究曹雪芹生平，又有什么意義？請不要用“知人論世”的觀點來反駁我。因為，曹雪芹本人和多少個女孩子上過床之類的問題，和《紅樓夢》這部奇書沒有一丁點兒關系。

    于是，從這一天起，我開始著手續(xù)寫紅樓，以一個普普通通的紅學愛好者的身份，只希冀能通過我如此微薄的能力幫助“紅學”脫離“曹學”，重新走到正軌上來。 我的構想是：根據(jù)前八十回中埋下的伏筆、透露的情節(jié)，完全從《紅樓夢》的文本出發(fā)，把這部千古奇書自八十一回始續(xù)寫下去，竭力模仿曹公的文風，將《紅樓 夢》的本來面目還原出來。

    面前許多資料，我只取同《紅樓夢》文本有關的東西作為參考，而那些探究曹雪芹生平的文章，都被我放在一邊。因為我深知：我是在寫小說，不是在作論文。我立 足于“警幻仙曲演紅樓夢”“制燈謎賈政悲讖語”“薛小妹新編懷古詩”這關鍵的三節(jié)以及甲戌本石頭記中的脂批，對八十回后的文字進行了大膽合理的想象和猜 測，同時根據(jù)西方心理學原理來寫作原著中各人的結局，努力使每一個人物的性格立體起來，就算是心理和性格有了些不同于前八十回的變化，也爭取做到“有跡可 循”。

    高鶚和程偉元的功勞我不必多說，每一個讀《紅樓夢》的人心里都明白他們兩人的確做了件偉大的事。下面我只簡單說下我的續(xù)本與程高續(xù)本的不同點，即給大觀園中諸人安排的結局和目下通行的一百二十回本有何區(qū)別。

    1、首先，先指出高鶚的最基本的錯誤，這個錯誤也影響了很多紅學愛好者，即：第一回中提到的“神瑛侍者”是賈寶玉嗎？

    自高鶚的“病神瑛淚灑相思地”始，許多人都認為“神瑛侍者”便是賈寶玉，而“木石前盟”則是寶黛的愛情。但如果你尋來《紅樓夢》原書仔細看了第一回僧道雙 真的說話，你會發(fā)現(xiàn)：“補天頑石”和“神瑛侍者”根本就是兩個人！真正的“神瑛侍者”，是江南甄家的甄寶玉；神瑛者，“真”寶玉也。而頑石借用了神瑛侍者 的相貌投胎為賈寶玉，所以甄賈二寶玉長相才一模一樣；頑石者，“假”寶玉也。如果能懂得這一點，那么高鶚建立在“木石前盟”基礎上的寶黛愛情，則和曹公原 意相差十萬八千里！絳珠草投胎為黛玉，黛玉者，待玉也。她本是為了還淚于神瑛侍者，卻錯將賈寶玉認作神瑛，反倒是對于嫁給甄寶玉一事力拒，此即書中所謂 “假作真時真亦假”者也。這樣一來的結果呢？就是絳珠還淚換錯了。

    這不像現(xiàn)在的娛樂圈，搞搞緋聞有助于提高人氣。絳珠還錯眼淚的結果是顯而易見的，僧道雙真為了不阻礙絳珠還淚，鑄造金鎖，其目的是為了撮合“金玉”，給賈寶玉定下寶釵，以防假玉對絳珠糾纏不清；而假玉并不懂得他們的苦心，一心要成“木石姻緣”。

    2、第二個問題，“木石前盟”指的是寶黛愛情嗎？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不是。一個是絳珠草，一個是補天石，何來“前盟”之說？張愛玲女士在《紅樓夢魘》里寫道：有多個“舊時真本”都提到“因麒麟伏白首雙 星”一回的回目暗示了寶湘結合。林黛玉者，麟待玉也。湘云持麒麟，寶玉持玉；“湘”字有木，假玉是石：這才是“木石前盟”。如此一來，高鶚的后四十回里寫 寶玉寶釵結合，明顯也是違背雪芹原意的。

    3、第三，除秦可卿外，金陵十一釵同賈寶玉的結局是否都如高鶚所續(xù)？

   高鶚犯的錯誤很多，比如元春的結局，他寫的是“虎兔相逢”，壽終正寢。這就完全忽略了第五回的判詞中所附圖畫的含義。原文是“虎兕相逢”，有香櫞掛在弓弦上，因此，元春是在兵變中被弓弦勒死。薛寶琴懷古詩中的《馬嵬懷古》也暗指這一結局。

    又比如，黛玉是焚稿斷癡情而死嗎？雖然我個人認為，后四十回續(xù)書中，這一段是最精彩的部分，但是，黛玉的判詞“玉帶林中掛”已說明，林黛玉是上吊自殺的。 判詞暗示了金陵十二釵的結局，研究學者偏偏要舍本逐末，非要給黛玉安排些不同的唯美死法，實在有乖雪芹原意。其余種種謬誤，不一而足，謹在此略述我給他們 安排的結局：

寶釵：金簪雪里埋——死在風雪中。

王熙鳳：一從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從令被休，遣返原籍后，死在南京。

史湘云：云散高唐，水涸湘江——嫁與寶玉，自沉洞庭。

迎春：作踐的公府千金似下流——被孫紹祖折磨死，具體死因與高鶚所續(xù)有很大不同。

探春：清明涕送江邊望，千里東風一夢遙——杏元和番，遠嫁外族，杳無音訊。

惜春：獨臥青燈古佛旁——出家為尼，同高鶚所續(xù)并無太大不同。

巧姐兒：偶因濟劉氏，巧得遇恩人——因曾與劉姥姥孫子板兒互換香櫞佛手，曹公暗示二人“有緣牽手”，故嫁與板兒為妻，與高鶚安排嫁給周家地主不同。

李紈：氣昂昂頭戴簪纓，昏慘慘黃泉路近——賈蘭中了武舉，戰(zhàn)死沙場；李紈受命誥封，傷心而亡。

妙玉：終陷淖泥中——為營救寶玉，委身金陵府尹，換得寶玉出來，自己與府尹同歸于盡。

4、第四，關于脂批中提到“情榜”的問題。

“情榜”到底是什么？在脂本的眉批中曾經(jīng)略提及有此一物，寫道“后觀情榜評曰：寶玉情不情，黛玉情情?！痹S多紅學研究者認為80回 后一定列有“情榜”一物。而高鶚的續(xù)書結尾并無此物，我從第一回、第五回文本出發(fā)，因有對于石頭的描寫（高經(jīng)十二丈、方經(jīng)二十四丈），以及“金陵十二釵正 冊”“副冊”“又副冊”之語，故而認為情榜中人應是三十六人，這一點我在續(xù)書的最后一回對情榜有揭示。又因為雪芹寫作《紅樓夢》，內(nèi)中隱晦之語頗多，故我 認為曹公如寫最后的“情榜”，絕不會像周汝昌先生和杜琇女士所說的那樣寫上一百零八個女子，而且將每個女子各自對應什么稱號等等都逐一寫出來。若真是那種 寫法，就不是紅樓夢，而是水滸傳了。

    5、我的續(xù)書與高鶚的最大不同，在于才情的展示。

    高鶚完成了續(xù)補紅樓夢的工作，是豐功一件；然而他個人才華有限，后四十回在文筆才情上，假如滿分是一百分，他只能說是勉強及格。

    自高鶚以后，想續(xù)寫紅樓的人夥矣，但續(xù)寫出來的人沒幾個，不是因為全文架構龐大難以面面俱到，就是因為才力薄弱難以完成足以與前八十回匹配的詩詞歌賦。

    近體詩詞要求頗多：平仄，押韻，粘對，拗救，犯避?，F(xiàn)代中國社會很浮躁，懂得近體詩詞的人本就不多，寫得好的人尤少，能夠模擬《紅樓夢》中諸人口氣寫出符 合個人性格的詩詞，就更難了。高鶚續(xù)書中雖有詩詞，一則數(shù)量很少，二則語氣四平八穩(wěn)，不能展示人物性格。其他人續(xù)作紅樓，往往不受待見，其弱點也就在此： 畢竟曹公的詩歌水平是相當高的，若無驚世駭俗之詩才，定然是狗尾續(xù)貂。

    我自八歲時學習寫詩，到如今浸淫近體詩詞二十年。在我的續(xù)書中共存三十余首詩詞曲，古風近體婉約豪放盡有。這其中有兩個難點：

    一是脂批本里提到的《十獨吟》，是湘云或?qū)氣O為古代十位幽居孤獨女子所作。我認為寶玉離家出走后，似乎以寶釵的心境寫作此詩更為適合，所以將這十首詩安排 給了寶釵。由于我續(xù)作時力求靠近雪芹文風，寫至此處就耍了個小聰明，同雪芹代薛寶琴所擬十首懷古詩類似，明寫古代十個女子，暗地里實寫金陵十釵，有興趣的 讀者可以自行猜測一下，哪位古人隱喻哪一釵。

   其二，據(jù)清末陳其泰所言：“聞乾隆年間，都中有鈔本《紅樓夢》，一百回后與此本不同。薛寶釵與寶玉成婚，不久即死。而湘云嫁夫早寡，寶玉娶為繼室。其時賈氏中落，蕭索萬狀。寶玉湘云有除夕唱和詩，俯仰盛衰，留連今昔。其詩極佳！及付梓時，刪去后文，另撰此書后四十回以易之——而標題有未改正處。此‘因麒麟伏白首雙星’，尚是原本標題也。除夕唱和詩，即步凹晶館中秋聯(lián)句詩十三元韻。先祖在都門時，見吳松圃相國家鈔本，曾記其書中佳句十數(shù)聯(lián)，時時誦之。昔余方在稚齒，不能記憶也！”

    這里提到一個除夕唱和詩，并且是步中秋聯(lián)句原韻的。近體詩詞中，絕句最易作，律詩稍難，排律更是難上加難。因為排律要求：除了開頭結尾兩聯(lián)外，中間各聯(lián)必 須一一對仗。才華略次的人如作排律，若顧及平仄粘對，對仗必不可遵，況且還要步原詩三十五韻，也就是說，這首除夕唱和詩必須至少有33聯(lián)、66句 對仗。縱觀清代，有才力能做到步原韻和排律的人，不外乎納蘭容若與雪芹二人，納蘭英年早逝，況又年代在前，故而我認為陳其泰所說的鈔本一定是雪芹真本無 疑。高鶚或許知道有此真本，但囿于才力，在他的續(xù)作中并無此詩。我此番續(xù)作，即是建立在陳其泰所言的故事基礎上，這一首排律是一定要寫的。我便在續(xù)書中將 這首70句的排律安排在最后一回，并且采用了34聯(lián)、68句對仗的形式。好壞與否，還請諸位讀者品評。

    另：我適才所言“才情”，分作“才”與“情”兩方面。我認為，雪芹不只是個才子，亦是一個情種。續(xù)作者有無才華倒還在其次，若不通情之為物，續(xù)作紅樓時， 則言語文字必然面目可憎，令人讀后感覺味同嚼蠟。高鶚續(xù)書之不足，我暫在此一一列舉，或有其他，如未盡述，還請讀者讀了我的續(xù)書后，自作比較品評。

    感謝江蘇文藝出版社于奎潮副主編對我續(xù)作紅樓的支持，石瞳頓首。感謝嫁衣工舍的辛苦設計，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