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妖也有愛”

文/梅果

        玲子有一雙“貓眼”，像貓咪一樣足夠誘惑別人的眼，貓咪本來是溫順的動物，但玲子的這雙“貓眼”，卻讓我想到了“貓妖”。是的，貓眼睛的妖嬈迷人里多了股子媚勁和狠勁，她抱著她小小的孩子，在老北京四合院的墻根兒下曬著太陽，那小小的剛滿月不久的女孩子，和她一樣有一雙“小貓妖”的眼睛。

　　 三月里的北京，即便中午，還有著冬天尾巴的寒意，她卻穿著薄薄的黑色緊身打底褲，鮮紅的大翻領(lǐng)薄毛衣，那細細的長胳膊長腿，配著她那雙“貓妖”的眼睛，和巴掌大的小白臉蛋兒，真是驚艷??！一頭柔順的長發(fā)，就那么自然的散落在兩肩，任由她小小的孩子不時揪扯一把，一點也不像是剛出滿月不久的產(chǎn)婦。倘若不是還算知根知底兒，我肯定會懷疑，她抱著的是哪個親戚或鄰居家的孩子。

　　 我不認識玲子，確切的說，我和她之間不熟。但也不算完全的陌生人，我認識他丈夫的前妻，這座四合院原來的女主人。那個單薄的山東女子，為了丈夫一脈后繼有人，接連生養(yǎng)了三個孩子，這第三胎終于有了一個男孩兒，她如釋重負的完成了一個女人悲哀的使命，以為接下來就會皆大歡喜。卻不想在自己的婚姻道路上，被另一個女人劫了道兒， 就此斷送了她規(guī)劃好的后半生，她的幸福被劫持！

　　 而玲子，就是那個所謂劫道的。

　　 她是美容院的按摩小姐，以年輕靚麗的風(fēng)景，用爬滿小薔薇那散發(fā)著花香的小籬笆墻，暫時留住了陳潤發(fā)的心，而陳潤發(fā)就是這座四合院的主人，也就是玲子的丈夫，為什么說玲子是用籬笆墻暫時留住了陳潤發(fā)的心呢？

　　 因為陳潤發(fā)他不僅人叫潤發(fā)，長得也很像中年以后的周潤發(fā)，四十來歲，周身散發(fā)著一種成熟期成功男士的氣韻，既不是禿頭大腹包養(yǎng)貌美女子的猥褻老頭，也不是眼神亂瞟專窺探過路美女的好色之徒，準確地說，他是光明正大，老實穩(wěn)重，明目張膽地往家里帶女人，毫不避諱周遭租客們的眼光。

　　 而對于這一切，玲子是毫不知情的，在她回湖北老家待產(chǎn)， 坐月子的這幾個月里，陳潤發(fā)帶回來起碼三個女人在這過夜，那些女人在這和陳潤發(fā)同吃同住，一起買菜做飯，儼然兩口子，每一個住上三四天走了，另一個又來了，女人們之間交替穿梭，彼此既無交集也就從無口角之爭，如此讓人眼花繚亂，氣定神閑的架勢，讓人瞠目結(jié)舌之外，只能一個勁得怪自己這是大驚小怪！

       雖然對于玲子按摩小姐的身份，大家還是帶著點兒有色眼鏡的，可看到陳潤發(fā)這樣三心二意的對她，大家還是很同情她的，以前陳潤發(fā)沒離婚時，前任女主人在這的時候，陳潤發(fā)很少露面回家，除了收房租那幾天見他回來以外，其他時間，聽說都在建筑工地上住。陳潤發(fā)是個包工頭，手下也有不少工程，忙點大家也都不以為然，誰承想，自打他前妻走后，他搬回來住，竟是這樣的一個人!

　　 本來我和玲子之間除了交房租之外就毫無交集，一年后的某天，我的孩子和她也剛會走路的孩子在院子里一起玩耍。

　　 我發(fā)現(xiàn)她的孩子咳嗽得十分厲害，喉嚨里呼呼帶喘，她來找孩子時，就善意的提醒她帶著孩子去醫(yī)院看看，她笑著回應(yīng)著，把孩子抱走了。

　　 轉(zhuǎn)天的中午，她的屋子里忽然傳來孩子撕心裂肺地哭聲 ，我出門好奇看了一眼，別的鄰居告訴說：“孩子爸爸找來個體診所的大夫給孩子在家里輸液呢！”就這樣孩子連著哭了五六天。

　　 再轉(zhuǎn)天和孩子在院子里玩的時候，又看到了玲子，兩個孩子在一起玩耍，我們兩個站在旁邊照看著。

      “孩子好了？”我首先打破了沉默。

      “嗯！”她笑了笑。

      “聽她這幾天哭得很厲害？”

      “是?。》窝?，去醫(yī)院輸液說五六天下來要兩千多塊，她爸爸舍不得花錢，就找私人診所的大夫來輸液，這個大夫不怎么會扎針，所以孩子才一直哭鬧；她爸爸就是摳門兒，我回湖北老家生孩子那會，才給我三千塊錢?！?/p>

       聞言，我一下子被她的坦率驚住了，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么才好，事后想來，這份坦誠或許是因為我們的孩子都年齡相近的緣故吧！就這樣我們慢慢的熟悉起來。

　　 漸漸會一起相約著去超市，一起帶孩子去公園玩兒。

　　 時間長了，我發(fā)現(xiàn)，玲子是個很會過日子的女人，這和她時尚的外表，一點也不相符，她總愛在星期天去附近的“物美超市”掃蕩，買一些在節(jié)假日廉價促銷的生活用品，連好一點的純瘦肉都不舍得買，只是買些更便宜的肥豬肉，或是物美的“大雞腿”，回去燉上一鍋湯。而且她平時上街也從來不亂花錢，對自己近乎于苛刻，我十分不解，按理說她老公每月一萬多塊錢的房租，就已經(jīng)夠她好好生活了，怎么還會如此節(jié)儉呢？

　　 有時忍不住調(diào)侃她幾句“大房東，這么省錢給誰花呢？”她起先沉默了一會，而后才嘆息著說：“因為前夫的三個孩子都留給了前夫，由前夫的父母在老家撫養(yǎng)，每個月要按時寄回一筆數(shù)目不小的生活費，另外，老公的工程自己前期墊付了不少錢，還有很多工程款一直拖欠著，包新工程還要請客送禮，她現(xiàn)在帶孩子不能上班，只能平時生活上節(jié)儉一點，”我聽后唏噓了很久，對于玲子有了重新的認識。

　　 夏天夜長，每天晚上和玲子帶孩子遛彎的時候，會路過一座天橋，天橋上一到了晚上，會有不少賣小玩意的小攤子，看著生意都挺好，玲子看著也動起了小心思，她從批發(fā)市場批發(fā)來不少小首飾，也推著孩子在天橋找了一小塊地方，一邊看孩子，一邊賺點外快，看得我又是一番的自慚形穢，暗想：“要是自己還真做不到她這么有魄力，那份獨立，越發(fā)讓我根深蒂固的對她改觀?！?/p>

　　于是帶著幾絲敬佩，也時常和她一塊出攤，在她忙時，也替她看會兒孩子，“柔柔的夜風(fēng)中，看她迎來送往，嘴邊總是含著淡淡的微笑，認識這一年多來，想來還真是從未見她愁眉苦臉過，她身上的衣服也總是反反復(fù)復(fù)就那么幾件，奈何人長得漂亮，舊衣服也能穿出風(fēng)韻。對于自己的過去她總是極少提起，但只字片言間，也大概串聯(lián)起她的故事。

      “她老家是湖北的山區(qū)農(nóng)村，特別的貧瘠，農(nóng)作物產(chǎn)量不高，只靠種地的收入養(yǎng)家，家里的日子也就可想而知了?？伤幸粋€學(xué)習(xí)很好的哥哥，哥哥考上了重點大學(xué)，為了哥哥四年的大學(xué)學(xué)費，年邁的父母操碎了心，學(xué)習(xí)一直不怎么好的她，在十七歲那年，和同村的表姐一起來到北京打工，掙錢供哥哥上學(xué)，盡管哥哥當時一再表示，自己完全可以申請助學(xué)基金，平時可以當家教賺錢，可懂事的玲子還是決定到外面闖一闖。

　　 終于來到北京，年輕貌美的玲子，在飯店當服務(wù)員的那幾百塊錢工資，漸漸被大城市的物欲橫流給掩埋，她去了美容院，名義上的美容院，實際上也會有異性按摩，一些欲蓋彌彰的交易，直到她遇到了陳潤發(fā)，她覺得自己找到了真正的幸福，她愿意為他吃苦，過最普通的日子?！?/p>

　　 后來婆婆來幫我看孩子，我重新上班了，上班時間忙，也就難得再碰到玲子了。再后來，我們搬出了四合院，離得遠了，也就慢慢和玲子斷了聯(lián)系。

　　 搬家很長時間以后，有一次在公交車站等車，不期然遇到以前在四合院的鄰居，話間問起玲子，她說“玲子早走了，陳潤發(fā)變了心，又帶回一個更年輕的女人，玲子最后才知道他和她的結(jié)婚證都是假的，是委托辦假證的人辦的，而四合院根本就不是陳潤發(fā)的財產(chǎn)，是他開發(fā)商的一個老板出國了，讓他幫著照看了幾年，作為酬謝，人家連房租也都不要了，玲子除了一個孩子，最后什么也沒有得到?！?/p>

　　 我聽后震驚不已！

　　 眼前不由得就浮現(xiàn)出：“那個窈窕漂亮的女子，她站在天橋上大聲的叫賣，她的堅強，隱忍，一一浮現(xiàn)在我的眼前，還有她那雙像貓一樣迷人的眼睛，帶著一股狠勁的“貓妖”一樣的眼睛。

　　 我想起看過的“聊齋”，那些雖為妖卻重情重義的妖，它們背負著不好的名聲，卻愛恨分明，對自己有恩的人涌泉相報。它們很像玲子，雖然在人生的路上走過岔路，卻至善至真，她感謝陳潤發(fā)的救贖，卻不想，這份好不容易才有的信任和愛的信念，被土崩瓦解！

　　 也許，早在陳潤發(fā)對于玲子在金錢上的吝嗇，讓一切早已透露出了端倪，可所謂的“愛”迷住了女人智慧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