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上的石敢當

在舊俗中，為了辟邪保平安，在家門口或者交通要沖立一塊石碑作為鎮(zhèn)宅之寶，刻上“石敢當”或“泰山石敢當”等字，這一習俗就是“石敢當”。2006年，泰山石敢當習俗入選國家第一批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名錄。作為一種民間信仰，它體現(xiàn)了千百年來百姓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與追求，也體現(xiàn)了底層百姓的精神追求與生生不息的創(chuàng)造力。

一、石敢當與靈石信仰

石敢當源自靈石信仰。靈石信仰是一種很原始且很悠久的信仰習俗，自然界中，屬金石最硬，在那個人們無法判定石頭屬性的時代，石頭的堅硬使他們覺得石頭擁有巨大的神力。與其他自然崇拜物一樣，靈石承載著古人對神靈的敬畏與崇拜?！逗鬂h書》中說“輔翼漢室，心如金石”，金石還被視為堅貞的代表。

中國自古就流傳著許多與靈石信仰相關(guān)的神話故事。女媧補天所用的就是五彩石，盡管有關(guān)五彩石的描述不一，但都不離石頭這一本體?！痘茨献印樊斨杏涊d大禹的母親吞食石頭生下了大禹，說明在當時人的心目中，石頭具有靈性，能夠孕育萬物。同樣的，大禹的兒子啟的出生也與石頭有關(guān)，大禹在軒轅山治水時，與妻子涂山氏約定聽到鼓聲就來給他送飯，妻子聽到飛落的石頭砸到鼓上就來給大禹送飯，不巧碰到化身為熊的大禹，涂山氏害怕地跑到嵩山上化身為石，大禹追至大石旁，石破而其子“啟”生。這個神話故事，除了表現(xiàn)石頭生人，也說明人與石頭是可以互換身份的。《西游記》中的孫悟空從石頭縫里降生的人物設定，也可以追溯到這里。

石猴孫悟空

二、石敢當習俗的萌芽

最早見于文獻記載的石敢當應該是在漢代，西漢史游編撰的《急就篇》屬于當時的啟蒙課本，在書中介紹姓氏的部分就提到“師猛虎，石敢當”。這里的“師”與“石”都是指姓氏，顏師古給《急就篇》做注解時，就列舉了一些熟悉的石姓人名，對“敢當”二字注解，他認為這是“所當無敵”的意思。

石敢當影視劇形象

文獻中記載的最早的石敢當實物，是宋代慶歷年間在莆田縣出土的唐代石敢當。這塊石碑與我們今天樹立的石敢當有所不同，它是埋在地下的。碑上36個文字傳達的意思除了鎮(zhèn)邪，還包含祈求安康。“石敢當”三字被放在碑的上方中間位置，說明它有了相對獨立的意義。尤其這塊石敢當所樹立的位置，推測是在路邊或者路口，這與避煞的意義完全吻合。

漢代關(guān)于石敢當?shù)挠涊d太過簡略，我們很難斷定那個年代是否真的有石敢當信仰的存在，而莆田出土的石敢當石碑則為我們探尋石敢當信仰的源起提供了可貴的證據(jù)。

三、石敢當習俗的人格化

五代之后，石敢當習俗漸漸出現(xiàn)了人格化趨勢，主要表現(xiàn)就是出現(xiàn)了“石大夫”說和“石將軍”說。

在北方，醫(yī)者又稱為“大夫”，所以石敢當變成人格化的能為人消除疾病的神醫(yī)“石大夫”。明代泰山周邊地區(qū)，多在村口道路立上刻有“泰山石敢當”的石碑，并且說到了晚上，“石大夫”還能到各家各戶去看病。當時南方也有泰山石敢當?shù)恼f法，但并沒有治病救人的功效。

清代蒲松齡在撰寫《聊齋志異》時提到一個情節(jié)：山東地區(qū)有一很孝順的人叫韓方，父母的病醫(yī)治不好，他就跑到石大夫廟哭禱。故事結(jié)局如何我們不必細究，從韓方求助于石大夫廟可見，在清代石大夫信仰在當?shù)厥呛芷毡榈?。時至今日，石大夫信仰在山東一些地區(qū)依然在延續(xù)，石大夫廟中香火依舊很旺。

石敢當?shù)牧硪蝗烁窕蜗笫恰笆瘜④姟?，這是將五代時期的勇士石敢和鎮(zhèn)邪的石敢當靈石融合發(fā)展的結(jié)果。因石敢救晉高祖有功，《新五代史》和《舊五代史》對他進行了描寫。在明代楊信民筆下，石敢變成了石敢當，他是一個遇難成祥、御辱防危的人，這與后來的石敢當靈石的功效很接近。如今在泰山地區(qū)，仍然有供奉石將軍的神像的現(xiàn)象。

石敢當

四、石敢當與泰山石敢當

石敢當?shù)男叛鲭m然來自原始的靈石崇拜，但真正使它名聲大噪還是源于它與泰山崇拜的結(jié)合。

中國自古以來就有“泰山安則天下安”的說法，在對靈石信仰的同時，人們也更強調(diào)對泰山的崇拜，泰山崇拜傳達了人們對國泰民安的一種美好希冀。中國古代素有祭山封禪大典，祭祀五岳被視作天子之禮。作為五岳之首的泰山，尤其經(jīng)過秦始皇幾次封禪刻石，后又有漢武帝、光武帝、唐太宗、武則天、唐玄宗、宋真宗先后來到泰山舉行封禪之禮，泰山已經(jīng)被神靈化與人格化，所受的信奉與崇拜更是與日俱增。它已經(jīng)不單單是一座物理概念的山，其中包含的政治意義更是上升到國家層面，對泰山的崇拜象征著對政治權(quán)力的訴求。

泰山

明清之際，“泰山石敢當”的說法開始流傳開來，這標志著石敢當信仰進入鼎盛時期。但是從現(xiàn)有實物來看，泰山石敢當?shù)恼f法在金代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葉濤先生通過在臺灣傅斯年圖書館獲得的兩張石敢當拓片的照片推測，至少在元代元祐時期，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泰山石敢當?shù)恼f法。

鎮(zhèn)宅石敢當

至于為什么要在石敢當前面冠上“泰山”的頭銜，恐怕還得追溯到宋代。泰山信仰分為官方政府主導與民間自發(fā)兩方面，歷來王朝更替或者遇到災異情況，都要到泰山進行封禪大典、為民祈福。宋真宗在位時期舉行過封禪泰山大典，他封泰山女神為天仙玉女碧霞元君。從此以后，歷代帝王在國家制度層面對泰山的封禪就戛然而止，泰山作為一座政治意義的山的地位不斷削弱。與此同時，民間掀起了一股泰山崇拜熱潮，民眾對東岳大帝、碧霞元君的祭祀崇拜愈發(fā)普及，民間泰山香社非?；钴S。

宋真宗劇照

正是由于民間對泰山信仰的普及，加之石敢當信仰與泰山多少存在一定的聯(lián)系，這就促使石敢當向泰山石敢當?shù)霓D(zhuǎn)化。鎮(zhèn)邪保平安功能的石敢當習俗，借助主生死的泰山的名氣，名氣更加壯大。

文史君說

石敢當習俗經(jīng)歷了漫長的時期才演化成今天的樣貌，從遠古時期的靈石崇拜開始，隨著泰山信仰的普及，石敢當習俗借助主生死的泰山，流傳更加廣泛，甚至在前面冠上了“泰山”字樣。泰山石敢當信仰，包含了人們辟邪求平安的美好愿望，作為一種多源合流的信仰習俗，在民間影響深遠。

參考文獻

葉濤：《泰山石敢當》，浙江人民出版社，2007年。

葉濤：《泰山石敢當研究考》，《民俗研究》2006年第4期。

葉濤：《關(guān)于泰山石敢當研究的幾個問題》，《民俗研究》2017年第6期。

逯慧、張榮良：《泰山石敢當傳說解讀》，《泰山學院學報》2011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