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綁架的爺爺 上個世紀(jì)四十年代有一年的早春,也正值黨參幼苗移栽的時節(jié),全家人都在為此而忙活。一天下午我爺爺因有別的事需要去辦,三爺爺和小爺爺兩人挑上幼苗,扛起工具又一次來到坡頂開始了黨參幼苗的移栽。三爺爺十八歲,小爺爺十五歲,看上去二人都體魄健壯。烏黑的頭發(fā),明亮的眼睛顯示出一對青少年所特有的氣質(zhì)。但是由于受當(dāng)時條件的制約,該讀書的年齡也沒能走進(jìn)學(xué)校,對外部的世界也不甚了解,對他們來說和土地打交道就是一個人一生的歸宿。他們由于年齡還小,很多時間里都是在我爺爺?shù)陌才畔氯ジ筛鞣N農(nóng)活。黨參幼苗移栽開始了,兩個人分工協(xié)作,三爺爺負(fù)責(zé)開溝,小爺爺負(fù)責(zé)擺放幼苗,二人邊說邊勞動,不知不覺太陽快落山了。兩人說,咱們抓緊時間把剩下的幼苗栽完就下山回家。他們頭也顧不住抬,只想著把幼苗快些栽完。正在他們埋頭勞動的時候,聽到有腳步聲向他們靠近,抬頭一看,可怕的一幕出現(xiàn)了,有六七個身材高大的陌生男人已經(jīng)站到了他們的面前,有的背著長槍,有的挎著背包手里還拿著木棒,聽他們的口語是河南人的口音。這突如其來的一幕把兩個人嚇的目瞪口呆,還沒等他們反應(yīng)過來時已被這伙人牢牢的控制了。剎時間這伙陌生人跑上來用毛巾把兩個人的嘴塞住,隨后把兩手反捆在背后,只聽一個人說了聲“快走”,兩個爺爺被一伙不明身份的人們押著,踏上一條生死的未知之路。 兩個爺爺在陌生人的驅(qū)使下,沿著山嶺上蜿蜒曲折的山路一路向東前行。這是一條通往河南輝縣的一條山路,這段路對兩個爺爺來說比較熟悉,平時他們來到山嶺上砍柴,摘連翹,可是再向東走對于他們兩個就陌生了。在上個世紀(jì)三四十年代這條路成了很多人下輝縣去的一條主要通道,平時來往的人較多,三個多小時可以到達(dá)河南輝縣地界。此時的兩個爺爺在想,這是讓他們?nèi)ツ睦?,去干啥,是抓去?dāng)壯丁的嗎?一連串的疑問在兩個人的心中各自想著,恐懼始終伴隨著兩人前行的道路,前途未卜,生命未卜,只能聽天由命了。夜幕降臨了,很快走出了他們兩個人熟悉的地界,兩個人思緒重重。天黑了,兩個人沒有回家,家里的人肯定會非常著急,一連串的不詳預(yù)兆在兩人的心中像大海上涌起的浪涌一樣,跌宕起伏。眼淚不斷地往下淌。在被驅(qū)使之下繼續(xù)前行,只聽到有人在說,到不了半夜我們就到了。越向東走,道路越是陡峭難行,在月光的照射下,深一腳,淺一腳,翻過了座座山梁,跨過了條條山溝,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大山里。兄弟二人先是被關(guān)進(jìn)了一所房子內(nèi),有人給他們?nèi)サ袅丝谥械拿?。這是一個被拋棄的房屋,有兩間大,有一個窗戶,由于天黑也看不清窗外面的環(huán)境,屋內(nèi)陰暗潮濕,他們摸索著感覺有火臺有炕,就在炕頭坐了下來。有一個人對兄弟二人說“你們兩個好好在這里,如果膽敢想跑,讓我們發(fā)現(xiàn)了,誰也活不成,只要你們聽從我們的安排,我們不會要你們的命”。隨即把門上了鎖,聽有人說快去做點飯,肚子很餓了,一伙人不知到哪里去了。過了好長時間,可能這伙人吃飽了,有人送來了兩碗稀飯。兄弟兩個也確實饑了,中午到現(xiàn)在八九個小時了還沒有進(jìn)食,端住飯后很快就把一碗飯吃完了。聽外面有人說話:“你在這里看好了,一會兒我來。”兄弟二人意識到這是防止他們脫逃用來看管他們的人。由于恐懼兩個人一宿也沒有入睡,兩個人便不由自主地失聲痛哭,哭一陣。兩個人再交談一會兒,也不知道第二天等待他們的是什么命運。 天空剛露出點白光兄弟二人就來到窗臺前,隱約看到這是在一個大山溝里,兩個人從來了沒來到過這個地方,隨著天大亮,大山里的一切都清晰起來。原來這是一個叫“抬驢梯”的地方,是南太行晉豫兩省交界的地帶,奇峰壁立,怪石嶙峋,向上仰望,幾十丈高的紅巖崖壁環(huán)繞著望不到盡頭的群山。向下望去隱約能看到處在半山腰的村莊。這時只聽見有人開門,隨即來了六七個人,有一個人的手里還拿了條撥水時用的繩。好像是一個領(lǐng)頭的人說,“現(xiàn)在給你們兩人找一個地方,說著一伙人上來架著兄弟兩個人的胳膊來到了一個枯井旁,兄弟兩個想著這是要把他們填到井里嗎,嚇著兩人嚎啕大哭,央求著你們放我們條生路讓我們回家吧!領(lǐng)頭的那個人說把你們兩個放到井底下,“你們在這里住著,我們每天都會給你們送飯來的,不會傷害你們”。隨即兄弟兩人被用繩子套著放進(jìn)了井里。這個井大概有八九尺深,底大口小,可能是有人在這里居住時的水井。 兄弟二人被困在井中,失去了人身自由。為了不讓兩個人餓死,綁匪每天都會把飯送來。飯送到井口時,用繩子把飯吊入井中,吃過后會再用繩子把碗吊出去。井中的空間有限,陰暗潮濕,兩個人就這樣苦熬著。試想著能不能趁沒人時逃出去。兩人商量著,讓我小爺爺站在三爺爺?shù)募绨蛏?,把小爺爺頂?shù)骄?,爬出去后再把兩個人的褲帶連起來,小爺爺再把三爺爺拉出去。可是試了多次就是扒不到井口,多次的努力都失敗了,也只能等待命運的安排了!在他們兩人的心中盼望著能早日回家和家人團(tuán)聚,思家的心情始終纏繞在兩個人心中,想了很多很多。兄弟二人心想,既然每天都給他們飯吃,可能生命暫時沒有危險,這些人可能另有企圖。會不會把他們扣起來向家中勒索錢財呢?如果真是那樣?家里能湊來錢嗎? 三爺爺和小爺爺天快黑了還沒有回家,我爺爺就和家里的人迎著山坡大聲呼喊著兩個人的名字,但始終沒有回聲。隨即就伙同家里人上山到他們勞動的地方找,到了后一看,勞動工具在地上放著,沒有人。感覺情況不好,就在山前山后多個地方呼喊,還是聽不見回聲。返下山來幾個人就又去村里打聽,幾乎走到了所有家戶,都說沒有見。第二天我爺爺又到附近各個村以及山后邊的赤葉河、牛皮院、潘浦等多個村莊打聽,沒有打聽到任何有價值的消息。我爺爺在幾個兄弟間排行老大,生活閱歷相對較多,找不見兩個兄弟設(shè)想了多種可能,抓壯丁,還是被起了“油票”(那個年代我們這個地方對“綁票”的稱謂)?果不其然兩個爺爺失蹤的第三天上午有一個路過的人捎話說,:“你們家里的兩個孩子被人起了油票,我回來時在半路上遇見到過幾個人讓我捎話給你們,讓你們準(zhǔn)備上兩百個現(xiàn)洋,三天后的下午到抬驢梯嶺上領(lǐng)人去?!蔽覡敔斢肿屑?xì)核實這個人話的真假,覺得可信,就決定按照這個人說的去辦。兩百個現(xiàn)洋,對于一個以種地為生的普通人家來說,這可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去哪湊夠這兩百個現(xiàn)洋呢?可是人總得救呀!長兄如父,即使有多大的困難也得把兄弟兩個救回來,讓一家人團(tuán)聚在一起。想了多種方式去湊足這兩百個現(xiàn)洋,把家里現(xiàn)有的現(xiàn)洋全部取出來,又變賣了一些家產(chǎn),又到親戚家借了些,兩百個現(xiàn)洋總算湊夠了。 按照綁匪定下的日子,接人的時間到了。我爺爺集中了五六個人,吃過早飯,帶足了兩百個現(xiàn)洋,為了防止意外,每人手中各拿了根木棒啟程了。他們爬上坡,沿著山嶺上蜿蜒曲折的山間小道踏上一條充滿風(fēng)險與挑戰(zhàn)的未知之路。冷風(fēng)不時地吹打在人的臉上,道路上部分路段的積雪還沒來得及融化。天氣雖然已過春分,山坡上依舊望不到綠色的生機(jī),遠(yuǎn)遠(yuǎn)望去灰茫茫的沒有盡頭。幾個人邊走邊商討接人時的對策,不能人錢兩丟。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有人建議說:“咱們到了看情況,如果對方手中沒有槍支等致命武器,人數(shù)不比咱們多,那么咱們就想辦法和他們周旋,爭取把人搶回來。如果對方勢力大,為了咱們的人身安全,錢給了他們,把人領(lǐng)回來就行了”。大家都同意了這個辦法。大約走了兩個多小時就來到了綁匪指定的交接地點,不見人影出現(xiàn)。這是一個人跡罕至的山嶺,山嶺山溝古木參天,蔭殹蔽日,山間不時傳來野生動物發(fā)出的怪叫聲,一種恐怖感縈繞在每個人的心中。往下望只有一條窄窄的小路通往山底,幾十丈高的懸崖峭壁像一條玉帶環(huán)繞在山體的半腰,山溝的底部像一個巨大的天坑,深不見底,患有恐高癥的人從這里通過魂都會嚇掉半截。他們就在周圍的山坡上四下張望,不一會兒從溝里走上來了兩個陌生人,看了一下周圍,見沒有其他動靜就迎上前來問“你們是不是來接人的”。我爺爺說“你是干啥的”?陌生人說“你要是接人的,我就是你們要見的人,我爺爺說“是”,陌生人說“錢帶來了嗎”?我爺爺說“人哪?我總得見到人呀”!陌生人說“我去讓他們上來”。和我爺爺同去的人都做好了迎戰(zhàn)心理準(zhǔn)備,手持木棍,虎視眈眈。不大一會兒功夫,綁匪出現(xiàn)了,幾個人身上背著槍支,有的人手里還拿著長刀,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陣勢。我們這邊去的幾個人看到對方那種氣勢感覺也不是對手,只能交錢領(lǐng)人了。只見我的三爺爺和小爺爺被綁匪反綁著被押了上來,好像電視劇中出現(xiàn)的驚人場面,每個人的神經(jīng)都高度緊張,心中砰砰直跳。只見兩個爺爺蓬頭垢面,幾天功夫時間和在家里時判若兩人,真有點不敢相認(rèn)了。兩個爺爺一見家里人來人了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淌,恨不得馬上跑到親人的懷抱。這時候?qū)Ψ降囊粋€頭目開口說話了,“你們把錢拿過來嗎?”“我爺爺回復(fù)說:“錢可以給你們!你們先把人放了”。綁匪說“你們得先把錢拿過來”。我爺爺又說“你把他們兩個放過來,我過去,我是家里的當(dāng)家的,如果沒有給你們錢,你把我扣住,這樣行不行”。對方說“那行”。三爺爺和小爺爺被放了過來,他們像離了弦箭一樣三步并作兩步奔了過來。我爺爺過去了,如數(shù)地把兩百個現(xiàn)洋給了綁匪,對方清點后也沒來得及說什么,就火速地沿著山間小路消失在了茫茫的大山里。 七天來,罩在一家人心里的憂愁和恐懼總算結(jié)束了,兄弟三人和同伴們帶著一臉的屈辱和憂傷踏上了返家的路。 多行不義必自斃。這伙綁匪解放前在河南、山西多地實施了多起犯罪,罪行累累。新中國成立后,從河南傳上來的消息說,這伙綁匪頭目在河南某地被人民法院判處死刑,得到了應(yīng)有懲罰,我們家祖輩所受的冤屈也得到了伸張。 去年夏天我再次來到祖輩們生活的老里溝,往日那維持一家人生活的土地已經(jīng)被荒草淹沒,失去了往日的生機(jī)。殘垣斷壁的房屋掩映在荊棘、怪木,荒草之中。原來種植黨參的老參地洼也變成了綠色的油松林,油松挺拔高大,在西北風(fēng)的吹拂下發(fā)出陣陣濤聲。為改善環(huán)境,涵養(yǎng)水源,防止水土流失默默地堅守在那里奉獻(xiàn)著它的一切。 看到周圍的一切,祖輩們在這里的生活就好似發(fā)生在昨天,好似發(fā)生在眼前。 國畫:吳守明 文章:蘇忠學(xué) 排版:頑 石 文字凝固時間鄉(xiāng)土永連心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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