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七言古詩《悲陳陶》讀記

（小河西）

此詩作于至德元載（756）冬。當年十月，宰相房琯上疏肅宗，自請帶兵收復長安。十月二十一日，唐軍與安史叛軍在陳陶作戰(zhàn)。結果唐軍大敗，死傷四萬余人。來自西北十郡的子弟兵血染陳陶戰(zhàn)場，景象慘烈。杜甫獨居長安，目睹叛軍的驕縱殘暴，有感于陳陶之敗的慘烈而作此詩。

悲陳陶（杜甫）

孟冬十郡良家子，血作陳陶澤中水。野曠天清無戰(zhàn)聲，四萬義軍同日死。

群胡歸來血洗箭，仍唱胡歌飲都市。都人回面向北啼，日夜更望官軍至。

【注釋】孟冬：農歷十月?！恫匠鱿拈T行-冬十月》（漢-曹操）：“孟冬十月，北風徘徊?！笔ぃ憾嗫?。天寶初改州為郡。

陳陶澤：又稱陳陶斜，在長安西北?！?/span>《新唐書-房琯傳》：至德元載十月，“會琯請自將平賊，帝猶倚以成功，乃詔琯持節(jié)招討西京、防御蒲潼兩關兵馬節(jié)度等使，得自擇參佐……琯分三軍趨京師：楊希文將南軍，自宜壽入；劉哲將中軍，自武功入；李光進將北軍，自奉天入?，g身中軍先鋒。十月庚子，次便橋。辛丑，中軍、北軍遇賊陳濤斜……初，琯用春秋時戰(zhàn)法，以車二千乘繚營，騎步夾之。既戰(zhàn)，賊乘風噪，牛悉髀（bì）栗，賊投芻而火之，人畜焚燒，殺卒四萬，血丹野，殘眾才數千，不能軍?！薄艾g雅自負，以天下為己任，然用兵本非所長。其佐李揖、劉秩等皆儒生，未嘗更軍旅。”】

戰(zhàn)聲：《李陵詠》（唐-王維）：“日暮沙漠陲，戰(zhàn)聲煙塵里?！?/span>

都人：京都人?！段鞫假x》（漢-班固）：“都人士女，殊異乎五方?！薄?/span>洛陽》（杜甫）：“洛陽昔陷沒，胡馬犯潼關。天子初愁思，都人慘別顏。”

回面：轉臉。《南史-武陵王昭曄傳》：“上回面不答?！薄朵郊啅R》（唐-魚玄機）：“一雙笑靨才回面，十萬精兵盡倒戈?！?/span>

日夜望官軍：【《資治通鑒-至德元年》：“祿山聞向日百姓乘亂多盜庫物，既得長安，命大索三日，并其私財盡掠之。又令府縣推按，銖（zhū）兩之物無不窮治，連引搜捕，支蔓無窮，民間騷然，益思唐室。自上離馬嵬北行，民間相傳太子北收兵來取長安，長安民日夜望之，或時相驚曰：'太子大軍至矣！’則皆走，市里為空，賊望見北方塵起，輒驚欲走。京畿豪杰往往殺賊官吏，遙應官軍；誅而復起，相繼不絕，賊不能制。”】

【大意】冬十月西北十郡的良家子弟，鮮血染紅陳陶澤中水?；囊翱臻熼L天凄清一片靜寂，四萬義師同日死。許多胡人回長安后洗血箭，邊唱胡歌邊喝酒在長安集市。長安人轉臉向北啼哭，日夜期待太子帶領官軍至。（時太子兵馬在西北方向的彭原）。

【詩意串述】本詩前四句寫陳陶之戰(zhàn)。沒寫排兵布陣，也沒寫戰(zhàn)斗經過。直接寫結果：數萬名“十郡良家子”血染陳陶澤。杜甫并未親臨戰(zhàn)場。他寫詩時或許已是夜晚。他能想象的陳陶澤是啥樣子？荒野空曠，長天凄清，天地肅穆，一片死寂。杜甫難以接受這個悲慘的事實：“四萬義軍”、“十郡良家子”就這樣“同日”血染陳濤澤！后四句寫長安見聞。杜甫看到，戰(zhàn)場上歸來的胡兵在洗血箭在唱胡歌在飲酒?；瞵F出叛軍得志驕橫之態(tài)。杜甫還看到，長安人民“回面向北啼”。他們不忍看到“四萬義軍”犧牲，也不忍看叛軍驕橫。他們“日夜更望官軍至”。在杜甫看來，長安的百姓渴望回到大唐時代，渴望太子帶兵歸來。全詩語言淺白，卻悲歌當哭，感人至深。尤其要說的是，直書陳陶之敗，即直書房琯之敗。杜甫并不諱言房琯之敗。

【參考文獻】鐘卓螢《杜甫《悲陳陶》《悲青坂》歷代注釋中的若干問題——兼論兩首詩歌與杜甫卷入房琯事件之間的關系杜甫研究學刊》2019(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