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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夜半樂

柳永

凍云黯淡天氣，扁舟一葉，乘興離江渚。度萬壑千巖，越溪深處。怒濤漸息，樵風乍起，更聞商旅相呼。片帆高舉，泛畫鹢、翩翩過南浦。    望中酒旆閃閃，一簇煙村，數行霜樹。殘日下、漁人鳴榔歸去。敗荷零落，衰楊掩映。岸邊兩兩三三，浣紗游女，避行客、含羞笑相語。    到此因念，繡閣輕拋，浪萍難駐。嘆后約丁寧竟何據？慘離懷、空恨歲晚歸期阻。凝淚眼、杳杳神京路，斷鴻聲遠長天暮。

【譯文】

云彩像凍住般凝滯，天色暗淡。我駕著一葉扁舟，乘興離開江邊。一路上穿過萬壑千巖，行進在古越地的山水之間。怒濤漸漸平緩，船已進入平原。又正刮起順風，船只便高高掛起風帆。同船的商旅們相互召喚，喜笑開顏。那條畫船，輕飄飄地靠向南邊的水岸。    遠望中，只見酒家的幌子隨風招展，有一個緊湊的水邊鄉(xiāng)村，有幾行秋樹在村外相環(huán)。夕陽之下，漁民們一面敲著鳴榔，一面劃著返村的漁船。荷花已經枯萎凋殘，衰柳掩映著岸邊，有三三兩兩洗衣服的美女，避開游人們的視線，含羞地笑語交談。    看到此情此景，忽然勾起我的思念。如此輕拋繡閣中的佳人，像追逐波浪的浮萍一般，不知要漂泊到哪一年。嘆息以后相會的盟約，相互間叮嚀又叮嚀的誓言，一切都成為虛幻。離別的情懷很是凄慘，空恨歲月將晚而無計歸還。呆呆愣愣，淚水充溢雙眼，眺望汴京的方向，神思渺渺，滿目云煙。天色已近黃昏，那飛向遠方的大雁，叫聲也越來越遠。

【注釋】

[夜半樂]唐教坊曲名，后用作詞牌。本詞屬正調，三疊一百四十四字。    [越溪]即若耶溪，在今浙江紹興市境內。春秋時越國美女西施曾在此地浣紗。    [樵風]指順風。據《嘉秦會稽志》載：漢朝鄭弘少年時砍柴，揀到一箭。不一會兒，有人來找箭，問鄭弘想要什么，鄭弘知這是神仙，就說若耶溪用船運柴很難，只愿早晨刮南風，晚上刮北風。后來果然如此。世人稱之為樵風。    [畫鹢]古時船家在船頭上畫鹢鳥，以求吉祥。因鹢鳥抗風善飛。后來船亦稱畫鹢。    [南浦]南面的水濱。也泛指水邊。    [酒旆]即酒店掛的幌子。    [鳴榔]即敲榔，長木棍。漁人用其敲擊出聲驅魚入網，有時也用來擊拍以唱歌，此處當指后者。

【評析】

本詞抒寫羈旅之愁。許昂霄云：“第一疊言道途所經，第二疊言目中所見，第三疊乃言去國離鄉(xiāng)之感”(《詞綜偶評》)，分析頗為精當。

上片開頭點明時令、出發(fā)地點及氣候特點?！俺伺d”二字在意義上籠罩前兩片，故格調很明朗。次寫船行所經之美景，“萬壑千巖”是船在越溪山區(qū)間航行之景?！芭瓭凉u息”以下幾句寫船出山峽而行入坦途時的情景。“翩翩過南浦”既寫船行之輕快，也表現出詞人心情之輕松，同時自然過渡到中片，出現村落。中片寫南浦的具體美景，由遠而近，有聲有形?！熬旗贰卑凳境鲇惺乘拗?，夕陽人歸，漁舟唱晚，均是日暮之實情，敗荷衰柳均為初秋之實景，摹寫生動?！颁郊営闻焙呦嗾Z的樣態(tài)，如特寫鏡頭，是詞人視點之中心，并引出離愁別恨之嘆喟。下片承前而急轉，抒發(fā)“輕拋繡閣”的悵恨。后悔輕易離家，而今浪跡天涯，且后會無期。結尾二句以景收，家遠而不可望，孤雁哀鳴象征自己的離家索居，故只有“凝淚眼”而已。意境渾成，筆力雄健。本詞是詞人浪跡浙東時所寫，若耶溪以及浣紗女都與西施有關，而樵風也是發(fā)生在這里的典故，切合地域特點，很值得注意和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