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孟子曰:“伯夷(商末孤竹國君的長子。孤竹君欲以三子叔齊為繼承人,至父死,叔齊讓位于伯夷。伯夷以父命為尊,遂逃之,而叔齊亦不肯立,亦逃之。武王得天下后,伯夷叔齊恥食周粟,餓死首陽山),目不視惡色(惡色:邪淫之色),耳不聽惡聲(惡聲:邪淫之聲)。非其君(非理想中的仁德之君)不事,非其民(非心目中的善良之民)不使。治則進(jìn),亂則退。橫政之所出(暴政發(fā)生的國家。橫,橫暴,放縱之意),橫民之所止(亂民聚居的地方。橫民,指暴民。止,指居住、聚集之地),不忍居也。思與鄉(xiāng)人處,如以朝衣朝冠坐于涂炭(涂炭:污泥黑炭。比喻污穢之處)也。當(dāng)紂之時,居北海(北海:渤海)之濱,以待天下之清也。故聞伯夷之風(fēng)者,頑夫廉(頑貪無知的人懂得廉潔而有分辨),懦夫有立志(懦弱的人懂得立志而向上)。 “伊尹(商湯的輔臣)曰:‘何事非君(即“何君非事”,意為無不可侍奉之君)?何使非民(即“何民非使”,意為無不可使役之民)?’治亦進(jìn),亂亦進(jìn)。曰:‘天之生斯民也,使先知覺后知(先知覺后知:先知事理的人喚醒后知事理的人。覺,喚醒),使先覺覺后覺(先覺覺后覺:先覺悟道理的人喚醒后覺悟道理的人)。予,天民(即人民)之先覺者也;予將以此道覺此民也。’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婦有不與被(被:蒙受)堯舜之澤者,若己推而內(nèi)(內(nèi):音nà,“納”的古字,入)之溝中,其自任以天下之重(自任以天下之重:即“以天下之重自任”,就是說以拯救天下的重任當(dāng)做自己的職責(zé))也。 “柳下惠(春秋魯人,僖公、文公時任大夫。有“坐懷不亂”之傳說),不羞污君(不以侍奉昏君為恥辱。污君,指行穢之君),不辭小官。進(jìn)不隱賢,必以其道(進(jìn)不隱賢,必以其道:出仕時不隱藏自己的才能,一定依照正道而行)。遺佚(指被國君遺棄,不見用。佚,放棄)而不怨,阨窮而不憫(雖然困阨窮乏,但不憂愁。阨,音è,困。憫,憂)。與鄉(xiāng)人處,由由然(自得的樣子)不忍去也。‘爾為爾,我為我,雖袒裼裸裎(袒裼裸裎:赤身裸體。袒裼,音tǎn xī,裸露肢體。裸裎,音luǒ chéng,裸露身體)于我側(cè),爾焉能浼我哉(你豈能污染到我呢。浼,音měi,污染)?’故聞柳下惠之風(fēng)者,鄙夫?qū)挘?/span>胸襟狹隘的人變得寬宏。鄙,狹陋。寬,動詞),薄夫敦(性情刻薄的人變得敦厚。敦,動詞)。 “孔子之去(去:離開)齊,接淅而行(用手撈起淘米水中的米,來不及炊煮即離開,形容離去之急迫。淅,淘米水);去魯,曰:‘遲遲吾行(即“吾行遲遲”,指眷戀不忍離去)也。’去父母國之道也??梢运伲?/span>速:快走)而速,可以久而久,可以處(處:止,指隱退)而處,可以仕而仕,孔子也。” 孟子曰:“伯夷,圣之清者也;伊尹,圣之任者也;柳下惠,圣之和者也;孔子,圣之時者(圣人中最合乎時宜的。時,指其行止因時而變,有原則性,也有靈活性)也??鬃又^集大成(謂孔子集三圣之事而為一大圣之事。好比作樂者,集眾音之小成而為一大成。成,樂之一終,即樂章的一個段落)。集大成也者,金聲而玉振之(奏樂時先敲金鐘以發(fā)其聲,后擊玉磬以收其音。比喻孔子之道有其始終和條理)也。金聲也者,始條理也;玉振之也者,終條理也。始條理者,智之事也;終條理者,圣之事也。智,譬則巧也;圣,譬則力也。由(通“猶”,如)射于百步之外也,其至,爾力也;其中,非爾力也。” ——《萬章下》 【譯文】 孟子說:“伯夷這個人,眼睛不看淫穢的色彩,耳朵不聽淫穢的聲音。不是他理想中的仁德之君,不侍奉;不是他心目中的良善百姓,不役使。治世就出仕,亂世就退隱。發(fā)生暴政的國家,亂民聚居的地方,他都不忍心居住。他認(rèn)為和鄉(xiāng)野之人相處,就象穿著上朝的衣服、戴著上朝的帽子坐在污泥炭灰之中一樣。在商紂王的時候,隱居在北海之濱,等待天下的清明。所以,受到伯夷風(fēng)范影響的,頑貪無知的人,懂得廉潔而有分辨;懦弱的人,懂得立志而向上。 【評析】 本章孟子評論了四位圣人,他認(rèn)為,四圣各有所長,可以為后人樹立榜樣,而孔子則是最高的典范。 對伯夷的評論,抓住了一個“清”字。所謂“圣之清者”,就是突出了他志向高遠(yuǎn),忠君愛國,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品德。 對伊尹的評論,抓住了一個“任”字。所謂“圣之任者”,就是突出了他具有強(qiáng)烈使命感和責(zé)任感的擔(dān)當(dāng)精神。這種精神在《論語》中多有體現(xiàn),最典型的就是曾子的名言:“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yuǎn)?!保ā墩撜Z·泰伯》) 對柳下惠的評論,抓住了一個“和”字。所謂“圣之和者”,就是突出了他既有原則性,又有靈活性的特點(diǎn)?!白鴳巡粊y”的傳說,為他留下了潔身自好的美名,“與鄉(xiāng)人處,由由然不忍去”的風(fēng)范,又道出了他隨和待人的寬厚胸襟。 對孔子的評論,抓住了一個“時”字。所謂“圣之時者”,就是強(qiáng)調(diào)孔子是最合時宜的圣人。“時”,是時宜中道的體現(xiàn),突出了孔子通權(quán)達(dá)變,具有包容性的特點(diǎn),所以才有“孔子之謂集大成”的說法。他當(dāng)清則清,當(dāng)仕則仕,當(dāng)和則和,兼具上述三位圣人的特質(zhì);他“可以速而速,可以久而久,可以處而處,可以仕而仕”,行止進(jìn)退,自然合宜。孟子以音樂為喻,指出孔子猶如金聲玉振,集眾音之大成;又好比射箭,于百步之外能命中目標(biāo),實(shí)現(xiàn)了技巧與力量、“智”與“圣”的最佳結(jié)合。 由上可知,孟子對孔子的評價最高,也最為敬佩孔子。所以他說:“乃所愿則學(xué)孔子也?!保ā豆珜O丑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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