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唐關于如何使用廉頗、李牧的議論，實際上是如何使用人才的一道大難題：“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榜T唐易老，李廣難封”是王勃在《滕王閣序》中慨嘆自己懷才不遇的，我們千萬不要跟風嘆息：李廣做了幾十年的兩千石高官，相當于現在的正省部級；馮唐則被漢文帝賞了個車騎都尉，相當于現在的軍區(qū)司令員，在漢景帝時擔任楚國相國，夠光宗耀祖了。結請看《<史記>研讀》第340章：

張釋之馮唐列傳（二）

馮唐，代郡（今河北省張家口市蔚縣）人。他的祖父是趙國人，其父親遷徙到代地，漢朝建立后遷徙到安陵。馮唐因為做人孝敬出名，被推薦后封為中郎署長，侍奉漢文帝。

有一次，漢文帝的居輦經過馮唐任職的官署，他下車問馮唐：“您老人家怎么還擔任郎官職?。坷霞沂悄睦锏?？”馮唐如實稟報。漢文帝說：“我當年在代地居住時，我的尚食監(jiān)高袪多次向我稱贊趙將李齊賢良，他曾經大戰(zhàn)于巨鹿城下?，F在我每次吃飯時，沒有一次不在意他還在不在巨鹿。您老人家也知道這個人嗎？”馮唐回答：“李齊的賢良尚且不如廉頗和李牧?！?/p>

漢文帝問：“為什么這樣說呢？”馮唐回答：“臣的祖父在趙國時，身為官將，他和李牧有關系很好。臣的父親擔任過代地的相國，和趙將李齊很有交情，所以很了解李齊的為人?！?/p>

漢文帝聽馮唐說起廉頗和李牧的為人，心中很高興，拍著大腿嘆息道：“哎呀！只可惜我不能得到廉頗和李牧那樣的將軍。如果有他們作為我的戰(zhàn)將，我還用再擔憂什么匈奴呢！”馮唐說：“臣我誠惶誠恐地向陛下匯報：陛下就是得到了廉頗和李牧這樣的將軍，也不能使用?！?/p>

漢文帝聽完后大怒，起身拂袖返回宮中。很久以后，漢文帝派人召馮唐入宮，當面責備他說：“先生為什么當眾駁我的面子呢，你就不知道私下里和我討論這個問題嗎？”馮唐謝罪說道：“臣我是精鄙之人，不知道這個忌諱?！?/p>

在這個時期，匈奴發(fā)動了新的大規(guī)模入侵，殺掉北地郡的都尉孫昂。漢文帝為這事擔憂，就再次召來馮唐詢問：“先生為什么說我不能使用廉頗和李牧呢？”馮唐回答說：“臣我聽說上古時代的王者派遣將軍時，要跪下來親自推著車子，并明確告訴將軍：宮闈中的事情，由君王作主；宮闈外的事情，由將軍說了算。軍功爵賞都屬于外事，只要返回后奏報即可，這話并不是虛言。臣我的祖父說過，李牧擔任趙將居于邊塞時，軍市的租賦全部用于犒賞士卒，賞賜全部決定于李牧，趙王從不干預。趙王只是授予李牧的權利和責任，只要能在外戰(zhàn)勝就是有功，所以李牧才能盡情施展自己的智慧和才能。他選派選車騎一千三百乘，騎兵一萬三千人，爵位百金以上的士卒十萬人，這樣才一直向北驅逐匈奴單于，擊破東胡，滅掉澹林，向西抑制住強秦，向南支援韓、魏。在這個時期，趙國差點稱霸天下。趙王遷繼位后，聽信了奸臣郭開的讒言，最后殺掉了李牧，派顏聚取而代之，導致趙軍作戰(zhàn)失敗，最后被秦軍所滅?，F在臣我私下里聽說魏尚擔任云中郡守時，他用軍市中的全部租賦犒賞士卒，還拿出個人的錢財，五天殺一次肥牛，犒賞賓客軍吏和舍人，所以匈奴人遠遠躲避，不敢靠近云中要塞。有次匈奴人攻入，魏尚親率車騎迎擊，所殺的匈奴人很多。那些士卒都是普通百姓人家的子弟，他們直接放下鋤頭從軍，哪里知道那些尺籍伍符。他們只是終日拼死作戰(zhàn)，斬首捕虜，向朝廷奏報戰(zhàn)功時，只要有一句話不符合事實，文吏們馬上使用法繩處理，所以賞賜還沒有施行，但官吏奉公守法很嚴。臣我生性愚昧，認為陛下執(zhí)法太嚴明，賞賜太輕，懲罰太重。何況云中郡守魏尚只是因為上報斬殺匈奴人的數量相差了六人，陛下就把他交給官吏審訊，削奪其爵位，判處一年的徒刑。從這些事情來看，就是陛下能得到廉頗和李牧那樣的將軍，也不能使用他們。臣我生性愚昧，觸犯了陛下的忌諱，死罪死罪！”

漢文帝聽完很高興，當天下詔讓馮唐持節(jié)赦免了魏尚，重新讓他擔任云中郡守，封馮唐為車騎都尉，掌管中尉以及郡國的車兵。

公元前163年，漢景帝繼位，封馮唐為楚國相國，不久后被免職。漢武帝繼位后，下詔在全國廣招賢良，有人推薦了馮唐。馮唐這時已經九十多歲了，再也不能做官，朝廷只好任命馮唐的兒子馮遂作為郎官。馮遂字王孫，也是當世奇士，和我很有交情。

太史公曰：張釋之談話長者的一番話，說明他守法不阿諛主上的意圖，馮唐談論任用將帥，別有一番味道啊，確實有味道??！俗話說：“不知其人，視其友。”兩位先生的言談，可以寫在廊廟之中供人鑒賞?！渡袝分姓f：“不偏不黨，王道浩蕩；不黨不偏，王道明辨?！睆堘屩婉T唐就是這樣的人啊！

司馬遷有詩贊曰：

張季未偶，見識袁盎。太子懼法，嗇夫無狀。驚馬罰金，盜環(huán)悟上。馮公白首，味哉論將。因對李齊，收功魏尚。

黃其軍

      作于2020年10月9日（古歷庚子年八月廿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