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歸途如虹

都說現(xiàn)代人看臉，我倒是覺得古代人更看臉。在古代，還有“相由心生”這樣的說法。當(dāng)然，“相由心生”這個說法并不科學(xué)。而且，“相由心生”里的相，不是指相貌，而是色相，是大千世界，蕓蕓眾生。不過，古代人的確十分看重一個人的相貌。因此，古代還有一類人，是專門給人看相的。古代科學(xué)水平不發(fā)達(dá)，看到一個天生異相，就覺得這個人不是一般人。比如孔子，據(jù)說就是天生異相，他的腦袋長得像山丘，因此得名孔丘。項羽和李煜也是天生異相，一目重瞳，這是一種病，可是古代人卻覺得這是帝王相。

《紅樓夢》里有大量的相貌描寫。而且，這些人的相貌和他們的氣質(zhì)也比較吻合。曹雪芹對于賈寶玉的相貌是用濃墨重彩去進(jìn)行描繪的：“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面若桃瓣，目若秋波。雖怒時而若笑，即瞋視而有情。”這段描寫，讓我們看到了一個俊美不凡且神采飛揚，氣質(zhì)不俗的少年賈寶玉。賈寶玉的長相是典型的男生女相。賈寶玉不是粗獷的武夫，而是一個溫潤如玉的少年公子。這樣的長相和他憐香惜玉的舉止以及柔弱溫和的性格相得益彰。有的讀者覺得賈寶玉有女兒態(tài)，沒有男兒氣，不過，賈寶玉就是這樣的形象，這樣的性格，就是這樣與眾不同。

林黛玉早就出現(xiàn)了，可是要等到賈寶玉出現(xiàn)，曹雪芹才開始描寫林黛玉的外貌。因為林黛玉的美只有賈寶玉才最能體會，賈寶玉眼里的林黛玉才是最真實，最動人的林黛玉。林黛玉的外貌，曹雪芹也是精心描繪的：“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泣非泣含露目。態(tài)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嫻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fēng)。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這段描寫很抽象，卻很傳神。林黛玉的美，是楚楚可憐的美，林黛玉是嬌弱的，是多愁善感的。林黛玉的眉眼很有神，眉毛淡若輕煙，神色中帶有憂郁氣質(zhì)。這樣的眉眼，讓人心生憐惜之情。因此，林黛玉的曲子是《枉凝眉》。賈寶玉也因為林黛玉眉尖若蹙，因此給林黛玉起名叫“顰兒”。林黛玉也很適合這個名字。

《紅樓夢》第三回是以林黛玉的視角在審視賈府里的一切。林黛玉看到的賈迎春、賈探春和賈惜春又是如何呢？賈迎春在林黛玉眼里是“肌膚微豐，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膩鵝脂，溫柔沉默，觀之可親”，這樣的容貌讓人覺得親切，也不是很有特點，也符合賈迎春寡言少語，老實本分，與世無爭，甚至懦弱不堪的性格。賈探春就不一樣了，她是“削肩細(xì)腰，長挑身材，鴨蛋臉面，俊眼修眉，顧盼神飛，文采精華，見之忘俗”。賈探春是一個神采奕奕，精神抖擻，氣質(zhì)突出，美麗大方的大家閨秀，自然會讓林黛玉印象深刻。而賈惜春則是“身量未足，形容尚小”。讓人疑惑的地方在于，賈惜春始終很小，似乎是在拒絕長大。這可能和她對于佛教思想的體悟有關(guān)，也和她對婚姻的恐懼有關(guān)。

不過，我倒是覺得，第三回最精彩的外貌描寫是王熙鳳的：“一雙丹鳳三角眼，兩彎柳葉吊梢眉，身材苗條，體格風(fēng)騷。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啟笑先聞。”這一段描寫太精彩，也是濃墨重彩。將王熙鳳張揚的性格，不怒而威的姿態(tài)，精明的心性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王熙鳳是一個很誘人的美人，她的美讓賈瑞欲罷不能。她不僅打扮起來很美，不打扮也很美，第四十四回里這樣寫：“又見鳳姐兒站在那邊，也不盛妝，哭的眼睛腫著，也不施脂粉，黃黃臉兒，比往常更覺可憐可愛?！逼綍r八面玲瓏的王熙鳳受委屈的時候也是楚楚動人的。

和林黛玉纖細(xì)瘦弱的美不一樣，薛寶釵的美是珠圓玉潤的美。賈寶玉就說薛寶釵“體豐怯熱”。不過，薛寶釵的美更加讓人驚嘆的地方則在于薛寶釵平時就不施粉黛，卻依舊很美。按照《紅樓夢》第八回里的說法，薛寶釵的美在于“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臉若銀盆，眼如水杏”。《紅樓夢》第二十七回的回目里就有“滴翠亭楊妃戲彩蝶”，可見，薛寶釵的確是一個和楊貴妃一樣豐滿艷麗的女人。薛寶釵為什么不施粉黛呢？我覺得一方面是因為薛寶釵想要節(jié)省開銷，另一方面是因為薛寶釵沒有遇到一個值得她打扮的人。“女為悅己者容”，薛寶釵是“山中高士”，她不會為了男人打扮自己。而且，薛寶釵的確對自己的美貌很自信，相信自己不施粉黛一樣迷人。

史湘云的容貌，曹雪芹沒有做具體描寫。曹雪芹只用“蜂腰猿背，鶴勢螂形”來形容史湘云的身材。這樣的身材讓人感受到史湘云的爽朗和灑脫。

《紅樓夢》里的丫鬟，也各有各的美。林紅玉的美是“容長臉面，細(xì)巧身材，卻十分俏麗干凈”。鴛鴦的美是“蜂腰削背，鴨蛋臉面，烏油頭發(fā)，高高的鼻子，兩邊腮上微微的幾點雀斑”。這里專門寫到鴛鴦的頭發(fā)，很重要。鴛鴦的頭發(fā)又黑又長，可是鴛鴦寧愿剪掉頭發(fā)，也不愿意嫁給老色鬼賈赦，可見她性格多么剛烈。

賈寶玉身邊最美的丫鬟是晴雯，可是曹雪芹并沒有具體寫晴雯怎么美。曹雪芹是通過側(cè)面描寫，也就是別人的敘述，讓人知道晴雯有多美。王夫人看到晴雯就想到了林妹妹，可見，晴雯和林黛玉長得有點像。王善保家的誣陷晴雯，說她自以為生得花容月貌，得人意，就想當(dāng)狐貍精。晴雯自己也承認(rèn)自己生得比別人略好些，卻不是想要勾引賈寶玉的狐貍精。曹雪芹用這種方式來突出晴雯的美，比直接描寫更讓人印象深刻。

曹雪芹不僅精心描寫丫鬟的容貌，連老婆子的容貌也寫得很傳神。比如秦顯家的，曹雪芹是這樣寫她的外貌的：“高高孤拐，大大的眼睛，最干凈爽利的?！边@也不是直接描寫，而是林之孝家的在給平兒講述秦顯家的這個人。這寥寥數(shù)語，就把秦顯家的這個老婆子的特點寫得很鮮明。

當(dāng)然，真正的美還應(yīng)該是由內(nèi)而外的。才貌雙全，德才兼?zhèn)涞娜瞬鸥形?，畢竟歲月會帶走美貌，人品才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