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文遠 作為一名兩個男孩子的父親,我一定要趕在生命的暮年來臨之前再建一座房子,完成一個中國式家長應(yīng)該完成的責任。多年來,這個目標一直像一塊大石頭,壓在我的肩頭,令人喘不過氣來。 說起來,小家伙今年十二三歲,蓋屋倒也不晚,再說蓋完裝修好怎么也得接近30w。偏居一隅,這是一筆不小的無效益的不動產(chǎn)投資,按銀行理財產(chǎn)品收益,怎么一年也得萬把塊錢的收益吧。但我覺得賬不能這么算,家雀子還得有個屋山頭藏身,居者有其屋嘛,至于建材工錢以后是否漲價也不可預(yù)知,只有眼前有了新房子,我才心安。 明年,我就虛歲五十了呢! 打墻蓋屋,對于一個普通農(nóng)村家庭來說,世代以來一直都是一件大事。我們往往會用“一輩子蓋幾回屋”來說,往往要驚動東鄰西舍,親戚朋友。 首先是資金這個繞不開的話題,再美的藍圖離不開錢的支撐,我估摸著這些年打工的積蓄也差不多了,才敢動這個念頭,確定施工隊。 不過,還有前置條件,以前沒有過的,現(xiàn)在非常重要。那就是建房手續(xù)。 前些年哪有這些事啊!翻建老宅子,你隨便蓋就是。現(xiàn)在不同了,如果沒有鄉(xiāng)鎮(zhèn)的審批手續(xù),城管執(zhí)法會三番兩次的來,把你剛砌的墻推倒,或者把打灰機的三角帶割斷,蓋屋本來就夠麻煩的了,他們?nèi)瑑纱蔚貋眚}擾,令人不得安生。 我甚至親眼目睹了本家二哥不久前就遇到了這樣的遭遇,建筑隊窩了工,主家糟蹋了物料,停工后還得花錢送禮疏通關(guān)系,提著豬頭找廟門。遇到心量小的人,日子如同在刀尖上過。 近年來由于上邊推進城鎮(zhèn)化,就不想讓老百姓翻建新屋,除非是D級危房才可以,這好像是最近政策上開的一個口子。 第一時間知道了這個消息,便遇到第三方房屋評估機構(gòu)來人評估,好走我那老屋也蓋了三十多年了,東北角位置也出了窟窿,塵泥滲漉,雨澤下注,室內(nèi)墻體裂縫隨處可見,要不是前幾年苫上一層藍鐵皮,說不準早就頹檐塌壁早就看不得了。 鑒定報告拿到手還算順利,三百塊錢不枉花。 真的得感謝支部村委的主要領(lǐng)導(dǎo)的支持,從得到信息,到現(xiàn)場踏勘,到填表報送,及時快捷,基本上沒有耽誤功夫。 看來一些人和事,要重新認識。 謝意,寫在紙上就薄了,說出來就俗了,還是記在心里吧。 大約兩個月后,有莊鄰傳言,我的建房手續(xù)批下來了。而我還未曾得知,求證若干委員,主任,書記,皆言“大氣地蓋就是了……”我還是有點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不踏實。 于是拾掇老屋的東西,拆屋,找施工隊。中間還是較長一段時間。光老屋里破破爛爛的東西,過去舊車子,養(yǎng)殖的狐籠子,哥哥家的舊門窗,還有前邊三舅家的鐵管盆盆罐罐,簡直是一個舊倉庫……三天五天收拾不干凈,磚鋪的地面要一塊塊摳出來,磚倒是不值錢,扔了也可惜,下邊還是沙子墊層,這兩年沙子漲價,都按斤賣了。這個舍不得扔吧!但一小車一小車推出去,也得功夫?。?/p> 老婆和岳父和父親干了不下十天,可算是搞干凈了。 擇黃道吉日,拆鐵皮,退草,拆屋,平整場地,放線,挖地基,一切穩(wěn)步推進。 然而,好事多磨,甚至中間存在著巨大的安全隱患,你不得而知。 我的老屋和東鄰居二哥家的屋山是一座墻,三十年前,他們蓋屋時,要求搭我家的屋山,我父親二話沒說答應(yīng)了。那是那個年代的尋常事,我家出屋山,他家壘院墻。 這回我蓋屋,勢必要拆了屋山后,兩家各適當?shù)耐藥资指髯云鹕綁Α?/p> 我提前就給二哥說了,他臨時不蓋,須自己再壘一座山墻,把他自己的檁條搭上。人家倒也痛快,買了車紅磚,在離原屋山墻近一米的地方貼地皮干垛了一道墻到屋山頂。還說這樣,以后他蓋屋的時候,這個磚不用刮泥,可以直接用。無知的我直贊嘆二哥真厲害,有長遠眼光。我還說我可以在臨時住在這屋里看家什…… 父親知道后,說這可不行。你不挖地基這點水泥地面不撐壓,很危險。二哥說,沒事,地面五公分厚呢。 果不其然,挖地基時,小挖勺剛剛挖出退到原來的小平房位置,就聽到轟隆一聲,二哥干碴的那道墻塌了。紅磚頓時填滿了剛剛挖出的地溝,屋草,墜子,泥塊,碎瓦,木棒,連我準備蓋屋施工時用的電線和其他家什,整個地捂了進去…… 小挖勺聽了,說怎辦?我說該挖挖就是。馬上找到東鄰居說了情況,二哥二嫂子來到現(xiàn)場,斥責開挖勺的挖的過界了,就這技術(shù)還出門干活。我陪不是,說不關(guān)人家啥事。我還承諾蓋屋屋后,我給她們靠山置梁,然后放上棒,叫苫鐵皮的匠人寶運給苫上鐵皮,弄得板正滴。二嫂子悻悻地說:你們也會選日子,誰家下午來挖地基…… 當初看了開工日子,和施工隊訂了下鋼筋的時間,挖勺頭午干活沒干完,來我這里就晚了點。這個也算挖勺的不周全。 我對挖勺老師說,說小李啊!今晚反正也挖不完了,明天吧。 夜間施工,放的石灰線被挖掘機壓的沒了樣子,挖的都偏離了正確的位置。 施工隊的負責人是妻子的二舅,聽說后馬上到了,他看到這個情況也有點焦躁不安。 這個地溝里堆滿的紅磚屋草必須清理出來,三千多塊磚呢!屋草一拽一小縷,老話說“屋一間草一千”,得多少功夫啊。要不清理,明天人家施工隊過來,就無法扎鋼筋,打混凝土! 我問二舅要不推遲一天下鋼筋吧?他言語里透露著拒絕,那怎么行,人員都安排好了!施工隊的計劃,改了就會窩工或者耽誤人家的事兒。雖然說上邊不讓蓋屋,他們的活卻多的干不過來。這一點和計劃生育差不多。越是政策限制的,越火爆。 我給老婆說,今晚就是三更三點,咱也得清出來…… 我又打電話問了東鄰居二哥,說你這一屋山磚給我吧,按塊數(shù)我給你錢就是。墻倒了,磚有破損,掉進泥坑了,也碼不齊,他也就答應(yīng)了。這樣的話我就省不少勁,因為地基的空閑地全是挖出的泥土,小山尖一般,根本放不下太多了東西。我可以撂在周圍,等打完了混凝土砌地基時用上就行了。 我和老婆急著往外扔磚頭瓦塊,一直到了深夜,電線也砸斷了埋在亂草堆里,一個小頭燈和螢火蟲一樣,和黑燈瞎火差不多。人飯也沒吃上。也沒心情吃,這亂糟糟的場面,你要親力親為,還得聽人家不中聽話語,一個要臉面的紅臉漢,怎么吃得下去? 街東的洪勝三哥說,該吃飯的吃飯吧!明天早上早起再干?,F(xiàn)在越干越黑,也看不清了,明天越干越明快,看的清。 他說的有道理。 事后我不止一次地琢磨這道墻倒塌的原因。當然,我挖地基是一方面,我要是不蓋屋不抽墻怎么會弄塌人家的屋頂。但是要是他們砌墻時挖了基礎(chǔ),預(yù)防工作前置還會這樣嗎?還有一個主要因素,就是今年雨水大,造成土質(zhì)疏松,泥土不堪重負,不承壓。 事情具有兩面性,要是辯證地看,這道墻早塌比晚塌要好,如果有人在下邊干活時出了這事兒,將不堪設(shè)想。也幸虧二哥家不再那里住了,是一位閑宅子,要不然,我真得吃不了兜著走…… 用信耶穌的母親的話說,感謝神,天父保佑咱們平平安安! 盡管以后二哥二嫂子一而再再而三的來要求我給他們修葺房子,我還是推到了二層主體完工時。不是我推諉或者不放在心上,人家干活的忙,咱又沒有家什,也不專業(yè),弄不板正。 鄰居處世萬年長,所有的事,彼此理解將就包容,就好! 日子如流水,多少有波瀾。建房的過程除了殫精竭慮的操持,也會遇到生活中的笑料,成為匠人們酒桌上的談資。 同樣是打基礎(chǔ)那天,彼時南邊西蔣229省道整修封閉,不少車輛都涌到了莊里那條狹窄的大街上來,加上莊里正在修通戶道路工程,商品混凝土車一停就堵車一大溜,弄得過往車輛苦不堪言。而我打地基也得把石子砂石等建筑物料暫時傾倒在路上,之后在西邊街兩頭掛了了“前方施工,請繞行”的牌子。也就是說,東邊路不堵車變罷,就是堵車,西邊大街也叫我的石子沙子堵上了,過往車輛只有繞行西邊塘壩的土路才可以。這是農(nóng)村建房施工通行的做法,沒有建筑料場,也沒有人對此指責或者說三道四。該繞路走就是了。 中午十點左右,我剛卸了石子不久,眼瞅著一輛行政執(zhí)法標志的車從南邊走到跟前有折向西邊而去。都說城管兇,不講道理,看起來人家也是爹娘生的,執(zhí)法也是有溫度的。那時我所居住的周圍還沒硬化道路,走起來顛顛簸簸的,不是那么好走。 倒是有那么一位狷介之人,出了個洋相。 中午飯后,我老遠看見北邊方向來了輛車,跟在給我干活的吊車后邊行走,可能是吊車體量太大,該車瞅不見前邊的路況,也就是我卸的堵了大半邊路的石子。吊車接近施工地停下,當然那車也過不去了。干活的一位大叔善意提醒司機,過不去了,前邊有石子,轉(zhuǎn)西邊大街吧。 車上司機下來后,氣勢洶洶地叫囂,憑什么過不去啊,過不去我非要過去…… 這話說的,一副我是什么我怕誰的樣子。 人家大叔說,我這是好意提醒你,你過不過該我什么事兒?我看看你怎么飛…… 來人依然不依不饒,指著吊車司機說,快給我開一邊去,我非過去…… 開吊車的人家經(jīng)常出門干活,什么樣的場面沒見過?就是不知道對方是什么樣的來頭,不咸不淡地說,你倒倒車,我朝一邊擱擱(挪移)…… 哪知來人咆哮,我就是不倒,我非要過去…… 這些開吊車的反倒不搭理他,徑直到一家屋后陰涼地方我擺放的茶桌那里喝茶去了。 來人也隨著來了。他面部猙獰,肌肉抖動,領(lǐng)導(dǎo)講話一般質(zhì)問,憑什么把石子卸在路上,啊……蓋屋就得堵路嗎? 都是來干活的人,沒有人搭理這樣講道理的人。 他看樣子越說越來勁,后來竟然摸出來了電話,不知要給誰打。 我是主家,是時候該說一句話了。說話必須把來人的囂張氣焰打下去,還得避免和人家言語上發(fā)生沖突,畢竟是咱們蓋屋,堵路給人家造成了出行不便,不對。 我說,你不是某某嗎?你不用給誰打電話,剛剛城管過來,也沒說啥,就繞道走了。 此人情緒好像穩(wěn)定下來了,看樣子聽到城管來了都沒管,有點告狀無門了么? 我說,都是南北兩個莊的莊鄰,低頭不叫抬頭見的,好意思嗎? 我說,我在劉家街路口立了告示牌子,你們往西走西邊大壩就是,不想堵路,實在沒有辦法,對不住您了,您看看要是能過,就將就著過去…… 我說,我就姓閆,你以后走這邊,來我家喝茶…… 呵呵呵呵,人家管我姓什么呢! 其實,從打此人一下車,我就認出了他,官居某村頭人,威名百米,紅極數(shù)年。車上副駕駛上同樣也坐著一位本莊的老板,不知什么原因一直窩憋在車里沒下來,按說他下來一句話不就沒事了嗎。我走近,叫著他的名字,那不是誰誰誰嗎?你下來!他沒有搭腔,也沒有動靜。 真是個瞎貨! 不過人家那位畢竟算是個公眾人物,人家也不僅僅會頤指氣使,也懂得與人為善,臨走時說的還算誠懇,這位老哥,對不起了,我走,我走…… 眾人望著絕塵而去的小車哈哈大笑,皆言,你這屋就算是有手續(xù),要是沒有手續(xù),他搞不死你…… 又說,他在什么什么莊說了算,到了咱莊耍什么威風? 我說,要是人家不把他當一回事,自己再不把自己當盤菜出,那還成嗎…… 止增笑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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