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公元6世紀中期,亞平寧半島上的彌漫硝煙正逐漸散去。那場由東羅馬皇帝查士丁尼發(fā)動、只為滿足個人野心的再征服運動,已經徹底走到了最后階段。原本縱橫意大利的東哥特人,如今早就日暮途窮,連國王忒亞斯和余下殘軍都被納爾西斯包圍在蘇威火山附近。遠在君士坦丁堡的皇帝聽聞戰(zhàn)報,當即在自己一系列征服者頭銜上又添加“哥提庫斯”榮譽。同時,拜東方同胞兼“解救者”所賜、飽受戰(zhàn)火荼毒的意大利人,也開始著手重建家園,似乎籠罩半島十數年之久的戰(zhàn)爭陰霾即將徹底消失。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時,新的敵人法蘭克卻從阿爾卑斯山以北突然降臨,把潘多拉魔盒中的災難再次灑向羅馬故地。
趁火打劫 早期的法蘭克王國貴族 法蘭克人原是分布在萊茵河畔的日耳曼部落。公元5世紀后期,他們在開國之君克洛維的帶領下崛起,靠著雄踞高盧而成為日耳曼諸王國中的最強者。由于曾為羅馬帝國守衛(wèi)萊茵河防線達2個世紀,所以與哥特人的關系十分不佳。所以,被查士丁尼當做攻打東哥特王國的天然盟友。但在戰(zhàn)爭期間,法蘭克人卻十分精明地坐山觀虎斗,還不時趁后兩者無暇它顧之機再跨境出兵劫掠一番。比如在公元539年,就以號稱“10萬之眾”的部隊入侵波河平原。后來又于公元552年借口與忒亞斯結盟,將半島西北部的利古里亞據為己有,從而把落井下石的土匪作風發(fā)揚到極致。因此,當看到意大利戰(zhàn)局讓兩強都疲憊不堪時,自然認為打劫機遇再次到來,很快就向波河流域發(fā)動襲擊。 法蘭克與阿勒曼尼人的聯軍 礙于自己和查士丁尼簽訂的和約,法蘭克國王提奧德貝爾特無法親自領兵出馬。但他狡猾地放任麾下兩名阿勒曼尼領主,布提林和琉塔里斯去私自行動。讓他們帶著一支據說可達75000人的法蘭克-阿勒曼尼聯軍南下,在公元553年6月初翻越阿爾卑斯山。沿途不斷燒殺搶掠,給當地居民造成巨大災難。雖然納爾西斯派赫魯利雇傭兵首領法爾卡里斯前去阻止,但對方卻憑借其過人的蠻勇將后者擊殺,迫使羅馬人撤退至意大利中部,從而更加助長了敵人的氣焰。公元554年春,兩名阿勒曼尼領主進一步將劫掠范圍擴展到波河以南,并在羅馬城附近分兵侵襲半島的不同部分。其中,布提林帶領麾下部眾沿坎帕尼亞、盧卡尼亞南下,直至與西西里島僅一水之隔的墨西拿海峽。琉塔里斯則經阿普利亞和卡拉布里亞抵達奧特朗托,所部卻因瘟疫和水土不服而減員嚴重。最終在返程時,被佩薩羅的羅馬守將阿爾塔巴尼斯與匈人雇傭兵首領烏爾達克聯合擊敗。但同僚則依然威脅著東羅馬帝國在意大利的統治。 北方蠻族經常越過阿爾卑斯山南下
攻守易勢 納爾西斯與他的意大利駐軍 老謀深算的納爾西斯知道,與士氣正盛的北方入侵者正面相持絕非明智之舉。所以冷酷地下令軍隊避入大城市自保,任憑缺乏攻堅能力的對手肆虐鄉(xiāng)間。等到公元554年夏季,對方因忙于搶掠不義之財而放松警惕、同時又因疾病削弱戰(zhàn)力不得不于踏上返程,才突然命人從羅馬城出擊并搶占坎帕尼亞大道,出其不意地切斷了必經之路。如此一來,布提林想要將戰(zhàn)利品安全帶回家鄉(xiāng),就必須要戰(zhàn)勝駐扎于卡普亞附近的敵軍。這對身處敵境且水土不服的法蘭克-阿勒曼尼戰(zhàn)士而言,無疑是一項艱巨的任務。好在指揮官也并非只懂好勇斗狠的莽夫,剛得知同僚戰(zhàn)敗和對手擋道的情報,就立即著手布置相關戰(zhàn)斗事宜。他把營寨設置于距卡普亞不遠的卡希利努斯河左岸,四周都環(huán)繞輜重車輛充當圍欄,更外側還挖有深深的壕溝。法蘭克人甚至在通往軍營的必經橋梁上,構筑了一座木制高塔以監(jiān)視對手動向,其防御幾乎堪稱是密不透風。 正好位于意大利半島中部的 卡希利努斯河 然而,羅馬人同樣也非濫竽充數之輩。在納爾西斯的麾下,就有不少戰(zhàn)士曾經歷過同哥特人的血戰(zhàn),軍事經驗極為豐富。其中有位名叫查納蘭格斯的亞美尼亞騎士,就率小股騎兵突襲一伙轉運糧草的法蘭克輜重車隊。隨即又偽裝成押運者的模樣靠近橋梁,趁瞭望臺上的敵軍士兵尚未反應過來,將引燃的糧草投擲過去。由于此時正值初秋,剛剛度過夏季干熱炙烤的天氣變十分適合縱火。結果,這座木制塔樓瞬間即被火焰吞沒。更糟糕的是,碰巧刮起的大風又讓火勢迅速蔓延到整個石橋,迫使法蘭克士兵都倉皇撤離。納爾西斯也就不費吹灰之力的輕松占領橋梁,同時也讓布提林苦心經營的防御體系瞬間土崩瓦解。雙方的攻守陣勢由此發(fā)生重大轉變。當然,蠻族士兵向來無法容忍對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得逞詭計,于是全都如同被捅了窩的蜂群一般沖出營寨。布提林眼見己方防御體系被打破,也知道再守下去是毫無意義,干脆將麾下部眾組織起來準備向對手發(fā)起強攻。這位阿勒曼尼領主將軍隊布置成一個楔形三角陣,其中戰(zhàn)斗力最強的精兵手持盾牌密集排列在前部角尖位置。其他同伴則依次排列在他們兩側,一路向下延申組成楔兩處斜邊。因為交鋒時,整個陣型就仿佛是一只拱嘴的野豬頭,因此被形象地稱為“豬突”戰(zhàn)術。 卡希利努斯河戰(zhàn)役中的兩軍布陣 顯然,安排這種陣型就是要將法蘭克人的肉搏優(yōu)勢發(fā)揮到極致。事實上,此類戰(zhàn)法在崇尚蠻勇斗狠的古代日耳曼人中也十分常見,屢屢出現在塔西佗等古羅馬歷史作者的筆下。盡管表面上看似粗糙簡陋,實際上對士氣和訓練水平都有相當要求。古日耳曼人也憑此招打,敗過無數陣型更為精密和復雜的對手。即使強如羅馬軍團,也險些有在斯特拉斯堡戰(zhàn)役中被一波流沖垮。不過,楔形陣的缺陷同樣相當明顯。只要受攻擊者能在中央頂住重壓,就能趁其后繼乏力之機迂回包抄,從而拿到聚而殲之的賽點。 精銳的蠻族武士 往往充當楔形陣中的野豬頭
險象環(huán)生 查士丁尼時代的東羅馬軍事訓練 雖然東羅馬全軍只有大約18000人,看似遠遜于布提林號稱的30000敵軍。但納爾西斯已通過情報得知,法蘭克人有受瘟疫等疾病的減員影響,所以真實規(guī)模并不比自己龐大多少。為了盡最大可能阻擋豬突,他把軍中所有的重步兵都安排于第一線中部,而投石手等輕步兵則布置到第二線。弓箭手還被特意排列至第二線兩側,更外圍才是負責側翼的騎兵守護。其中的左翼分隊,由阿爾塔巴尼斯指揮,受命埋伏于戰(zhàn)線外森樹中。指揮官本人則親自坐鎮(zhèn)右翼統轄全局。此外,還有一支雇傭來的赫魯利騎兵,用于應付戰(zhàn)場上隨時可能出現的任何意外。可惜,納爾西斯千算萬算,偏偏疏漏了來己方陣營中的內部矛盾。原來,這位羅馬名將早先與赫魯利雇傭兵之間爆發(fā)了激烈爭吵。事情的緣由是一名脾氣暴躁的赫魯利騎士,因瑣事而殺死自己的仆從。隨后又因爭辯時頂嘴觸怒納爾西斯,當即被后者施以捅穿肚腹致死的刑罰。由于未和其他赫魯利人協商,此舉也引起后者的一致抗議。雇傭兵首領辛杜亞爾甚至決定,以按兵不動的舉措來抵制最高統帥的所有指令。本就心高氣傲的納爾西斯,更不可能放下臉面去向部屬道歉。所以導致戰(zhàn)事還未打響,自己麾下就先自亂陣腳。甚至有2個不忿他草率舉動的赫魯利變節(jié)者,提前將情報告知了對方,促使后者提前發(fā)動襲擊。 查士丁尼時代的東羅馬步騎兵 最初,法蘭克-阿勒曼尼聯軍的攻擊的確來勢洶洶。雖然大多數蠻族不著盔甲、甚至靠赤裸胸膛來壯大聲勢,但僅憑他們發(fā)出的狂野吼叫就足以嚇退意志不堅者。何況這些日耳曼人還精通各種武器,首先會在距離不遠處投擲出“安貢尼”標槍,才順勢拿起趁手的雙刃斧大肆劈砍。更有不少身強力壯者,能夠單手掀開羅馬重步兵的盾牌,直接把對手甩到很遠的地方。甚至是可怕的悍不畏死者,會在身受重傷的情況下追求同歸于盡。由于缺少赫魯利預備騎兵的支援,早已不復古典軍團威名的東羅馬重步兵是完全無法應付,紛紛因重壓而四散奔走。當第一線的盾牌陣被對手撕開口子,緊隨其后的二線輕步兵們也立刻像驚弓之鳥般退散。眼見局勢危如累卵,納爾西斯立即下令兩翼騎兵加以反擊。早已按捺不住的東羅馬具裝鐵騎,霎時如離弦之箭一樣沖向敵軍。不過,雖然這些從頭到腳都身披厚甲的精英騎兵,并未如蠻族以為的那樣直接上陣,而是繞到背后開始射箭。由于師承波斯等東方強鄰,他們不僅能夠近身肉搏,同樣也擅長使用弓矢等遠程武器。與此同時,原本布置于二線兩側的步行弓箭手們,也在納爾西斯催促下重新聚集,向對手的兩翼輸出火力。 衰退的羅馬步兵 幾乎被法蘭克人給洞穿防線 對法蘭克-阿勒曼尼聯軍而言,這樣的作戰(zhàn)方式讓走開非常難受。因為蠻族使用的標槍和少數弓弩在射程上都不及羅馬人,根本無法壓制對方的遠程火力。為便于突擊所采用的密集站位,此時卻成為躲避對手攻擊的最大障礙。他們的背后也缺乏防護,讓重騎兵的射擊非常輕松。特別是右翼的法蘭克人,因沒有注意到埋伏在樹林里的東羅馬騎兵,承受力相比左翼的同伴更不堪重負。已經有少數蠻族士兵,心生畏懼的試圖調頭逃跑。然而,布提林布置于楔形陣三角尖處的精銳兵團,反而在己方形勢不利后被激發(fā)起蠻勇之氣。他們瘋狂地沖擊羅馬人的正面防線,致使缺口進一步擴大,還再次沖散了不少馬弓箭手。這也讓布提林重新看到了勝利的希望。關鍵時刻,此前因內部糾紛而拒不服從主帥命令的赫魯利雇傭騎兵,竟出人意料地趕到戰(zhàn)場。他們的首領辛杜亞爾在平息怒火后,自感十分對不起雇傭兵責任。而且由于日耳曼人崇敬武勇和鄙視懦弱的天性使然,讓自己害怕別人會把拒不參戰(zhàn)的原因歸結為畏懼對手。 公元6世紀的 東羅馬重騎兵 當然,無論是什么原因促使他們改變主意,在布提林看來都不值一提。重要的是他們的出現將完全改變戰(zhàn)場形勢。因為法蘭克士兵雖然沖垮了東羅馬防線,但本身也已到了強弩之末,再沒能力阻止對手的一切反擊。所以,辛杜亞爾的到來輕松阻止了蠻族豬突,進而將后者從羅馬陣線上驅逐。然后和己方重騎兵合力,將他們全部合圍在距河岸不遠處的平地上,用箭矢和標槍對敵人進行單方面的屠殺。至此,法蘭克與阿勒曼尼人因士氣全無而崩潰。大部分成員都在包圍圈中遭射殺,少量逃出包圍圈后也被騎兵碾進卡希利努斯河中淹死。包括領主布提林在內的法蘭克-阿勒曼尼精英亦悉數陣亡,只有5人得以生還。與之相反,盡管東羅馬軍隊損失輕微,一共才付出了犧牲80人陣亡的代價。納爾西斯當之無愧地取得了一場完勝。 卡希利努斯河戰(zhàn)役 預示著意大利劫難的告一段落 對交戰(zhàn)雙方而言,卡希利努斯河戰(zhàn)役都是具有重大意義的決戰(zhàn)。納爾西斯憑借此戰(zhàn)勝利,最終成功地懾服了意大利境內的所有反對勢力。迫使自感復國無望的哥特殘余部眾悉數投降,從而實現了查士丁尼再征服亞平寧半島的計劃。意大利的當地居民也終于能夠擺脫長達20年的再征服運動荼毒,得以重新過上稍微穩(wěn)定的生活。至于失敗的法蘭克人,不僅遭受到慘重損失,還由于大傷元氣而被迫放棄利古里亞地區(qū)。隨即又因陷入長期內部傾軋,只能放任意大利先后成為東羅馬帝國和倫巴德人的戰(zhàn)利品。直至兩個世紀后,法蘭克王國才在查理曼帶領下卷土重來。在那之前,他們只能用自己的行為,生動形象地為世人詮釋出何為偷雞不成蝕把米。 
 武耶之戰(zhàn):決定法國千年命運的日耳曼系內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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