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坔風(fēng)情
李長貫（杏園秋雨）
2、
元朝末年，天下大亂。朱元璋趁機獨樹一幟，于起義反元的紅巾軍中發(fā)展了自己的勢力。元至正十三年正月，泰州白駒場鹽販張士誠亦率眾起兵反元，五月即攻克泰州、高郵等地。張士誠遂于高郵稱誠王，建國號大周，并繼續(xù)向周圍擴展。
元朝命丞相脫脫調(diào)兵鎮(zhèn)壓，十一月元軍圍高郵城，只是元順帝昏庸，聽信讒言，于關(guān)鍵時刻解除了脫脫兵權(quán)，圍城諸軍聞訊而散。張士誠以為天助，即遣部將渡江向江南發(fā)展，次年攻下蘇州、湖州、松江、常州等地，張士誠于是自高郵遷往蘇州。不過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由于張士誠主力外遷，紅巾軍得此良機，乘虛而入大舉進(jìn)攻淮安，朱元璋軍則攻下了延令，并進(jìn)占了高郵。
此后，張士誠與朱元璋便爭戰(zhàn)不斷，延令乃至整個蘇北幾經(jīng)易手于朱張之間。由于戰(zhàn)亂，大蘇北平原可謂一片蕭條。盡管明朝的官方史料中對明軍的殺戮多所隱諱，但明大將常遇春以好殺著稱，朱元璋命徐達(dá)、常遇春率軍攻取蘇北時，蘇北遭受的損失可以想像。雖說最終張士誠敗了，自縊而亡；朱元璋勝了，滅了曾經(jīng)是自己的同盟軍，推翻了元朝統(tǒng)治，建立了自己的大明王朝，坐了江山，然而“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無辜的老百姓不僅因此受盡了苦難，而且多少鮮活的生命被視如螻蟻，成了滿含冤屈的累累白骨！
當(dāng)年，杏雨的先祖士鎮(zhèn)公正是為避戰(zhàn)亂，攜眷從延令泰邑東東沙村八角井遷至延令泰邑北大元坔樓的。
其實，大元坔就是大王坔，李杏雨的家譜和族譜的記載上也都是說的大王坔樓。其實，事實上并沒有大元坔這個莊名，只有大王坔和小王坔，大井坔和小井坔，大蘇坔和小蘇坔，三坔三坔，就是指的這三大坔；在山東，還有一個叫坔窩村的，全國帶“坔”字的村完整的說就是這四大村。將大王坔說成大元坔，那是李杏雨為了避嫌，為了避免將愛恨情仇的傷疤觸得太痛，而故意在他所著的書里作了點隱諱以“元”為“王”的。
帶“坔”字的莊名固然少見，莊名中的這個“坔”字則更不一般，且非常獨特?！皥h”字一般字典是查不到的，在過去唯皇家字典《康熙字典》可查?，F(xiàn)在網(wǎng)搜為“坔 dì，古同‘地’，地球表面的土壤。坔 làn，方言，平地涌泉：坔水（象征發(fā)財之處）。坔 zhuài，方言，地名、村落：王坔?！?/span>《康熙字典》注解為“【丑集中】【土字部】坔；康熙筆畫：7畫；部外筆畫：4畫；《集韻》與地同?！?/span>《說文解字》【卷十三】【土部】以“坔”歸“地”，所作說解是“元氣初分，輕清陽為天，重濁陰為地。從土也聲。墬，籒文地從?。徒內(nèi)切〖注〗埊、嶳、埅，亦古文地。”由此可知，“坔”曾經(jīng)與“地”是漢字通假，王坔的這個作為地名村落的獨特的“坔”由來甚久，而且正是這個獨特才使她上了文化大典，才使王坔占據(jù)了一個獨特的文化地位。
的確，王坔、井坔和蘇坔這“三坔”，原先都是茫茫江水中的三塊高地，故在襟江帶海的延令成陸后，這三處先后就有了東坨、北坨、西坨和東樓、北樓、西樓的名稱。東樓之所以后來稱為大王坔樓，那是為紀(jì)念隱居于這里的一個姓王的狀元而稱的。據(jù)說王狀元金榜題名時，恰逢元朝亂世，他眼見得朝廷昏庸腐朽，不由大失所望，為求自潔，便遠(yuǎn)離廟堂，來到這延令的東樓歸隱。王狀元在此傳道、授業(yè)、解惑，感覺這里有水有土，是人杰地靈的一方寶地，由此而想到了古人曾將“地”寫成過“坔”，遂大悟，而稱此水土寶地為“東坔”，北樓、西樓也就隨之相繼改稱為“北坔”和“西坔”。王狀元去世后，東坔人為了紀(jì)念他，便將“東坔”稱之為“大王坔樓”，直到杏雨先祖士鎮(zhèn)公攜眷遷此，同時莊南頭又有了一些遷徙來的新戶，于是這“大王坔樓”才有了“大王坔”和“小王坔”的分稱與“王坔”的統(tǒng)稱。
再說井坔?！氨眻h”之所以改稱為“井坔”，相傳與明大將徐達(dá)插槍成井有關(guān)。徐達(dá)是明朝的開國元老，第一功臣，為人低調(diào)，亦不像常遇春那樣濫殺無辜。當(dāng)年徐達(dá)與常遇春一道攻打蘇北，攻克延令后，徐、常乘勝向張士誠苦心經(jīng)營的稱霸之地高郵挺進(jìn)，大有直搗“黃龍”之勢。途徑“北坔”時，眾將士饑渴難耐，此時，又因戰(zhàn)亂與災(zāi)荒，“北坔”的河里漂浮尸體，水不能飲，常遇春殺性便起，剛要命士卒殺人飲血，徐達(dá)趕到，他將鏨金槍一橫，當(dāng)即予以阻止，又將槍往地上一插，只見槍插處，平地泉涌，現(xiàn)出一口井來，眾人驚奇萬分，遂叩頭作揖，又掬水而飲，如甘露沁脾。自此，這里便有了“井坔”的名稱。
至于“蘇坔”，這一莊名則是起于“洪武趕散”之時。所謂“洪武趕散”，就是明初朱元璋下令搞的將江南民眾遷往蘇北的“移民運動”，因是強制性的驅(qū)趕，又發(fā)生在洪武年號里，故民間稱之為“洪武趕散”。
那么，朱元璋為何要搞這個強制性的“洪武趕散”呢？原因大概有兩個。一是朱元璋一直對包括蘇州在內(nèi)的江南人民不滿，因為蘇南這富饒美麗的地方人民長期以來支持張士誠與朱元璋對抗，而對抗中張士誠建立大周政權(quán)的國都蘇州則被朱元璋攻破，張士誠自認(rèn)大勢已去，自縊身亡，由此朱元璋勝者為王，對擁戴張士誠的蘇州人實施報復(fù)也就成了必然。第二個原因，就是朱元璋建立大明政權(quán)后，害怕江南地主豪強家庭實力雄厚，尾大不掉，給其統(tǒng)治造成威脅，所以為排除異己，拆散江南這些富裕的地主豪強家庭，很自然地成為了其考慮之首選和必做之事。朱元璋曾說“近代以來風(fēng)俗非常奢侈，地方上富民的衣食住行，竟然和公卿貴族一樣。”于是，在大明朝剛剛建立的第二年，朱元璋就效法漢高祖劉邦徙天下富豪于關(guān)中的做法，將江南的大地主、豪紳家族，整族整族地遷徙到蘇北。據(jù)史料記載，這些江南移民大多分布在揚州、鹽城、淮安等地，主要在延令、姜堰、興化、江都、高郵、淮安、灌南、響水、建湖、阜寧、濱海、灌云等地。其中，以延令、姜堰、興化最為集中。
在遷徙到延令的江南移民中，許多蘇州人都落戶在“西坔”，從此“西坔”也就被稱之為“蘇坔”。
這便是“三坔”的來歷。當(dāng)然，“三坔”之說還有其他的版本，李杏雨杏園生涯幾十春秋，一生多跟文字打交道，在他所著書中免不了會對這些傳聞?wù)乒视兴涊d。
其中有一個說法在“三坔”較為普遍，那就是“三坔”是士鎮(zhèn)公攜眷由八角井遷至大王坔后才有了王坔、井坔和蘇坔這三個莊名的。那是“三坨”中有人與西北鄰莊的漁莊人發(fā)生糾紛，而要分別將東坨、西坨、北坨更名為橫墜、豎墜、勁墜，亦說為橫拽、豎拽和勁拽。因為漁莊前有條河，名為貓兒河，“三坨”取“三拽”之名就是你橫拽、我豎拽、他用勁拽，大家一起拽，將漁莊的魚都拽到貓兒河喂魚去。此時隱居于東坨的王狀元染疾于榻，由八角井遷來的士鎮(zhèn)公去看望，他拉著士鎮(zhèn)公的手說：“吾與汝相見恨晚，今有一事托之。蓋因吾東坨與西、北二坨之人，憤于貓河之陽漁莊人之霸氣，欲將三坨更名為橫拽、豎拽、勁拽，意拽漁莊之魚至貓河于貓食之。余以為此謬而不德，故托公說之，以公之望，以坨土為基，聯(lián)三坨以擇莊名，睦四鄰，澤八方，令三坨莊民皆安居樂業(yè)也哉！”言畢，竟作揖而去。士鎮(zhèn)公感其仁德，厚葬之。數(shù)日，士鎮(zhèn)公由王氏之言悟得一字為“坔”，猶言以水澆土，潤澤萬物，造福子孫；為紀(jì)懷王氏，則更東坨之名為“王坔”，而立業(yè)建莊。又，以水澆土令萬物蘇，且西坨人多為蘇州移民，故西坨更名為“蘇坔”；汲水于井，北坨則更名為“井坔”。自此睦鄰友好，漁莊亦更名為余莊。改朝換代，后康熙帝聞之，以為“坔”字所制，意義非凡，乃命收“坔”入典，并將“拽”音改為“蘭”音。然“坔”字惟皇家康熙字典可查，他典皆不可考也。后《辭?！芬嘧魇珍?，以為是地方獨有，故又加為“滴”音，只是延令城邑北人（即泰興城北人）至今仍念“拽”音（zhuai）。后來，也就是清代時，山東茁莊有一商賈來延令聞“坔“之趣，想到自己家鄉(xiāng)是山水從上而下將土沖成的窩，頓然悟，何不回去將莊名改成“坔窩”？于是山東就有了個“坔窩村”，只是山東人zhuai音念不來，老是念成zhua，這樣“坔”的方言“拽”音，到了山東就成了“抓”音。
杏雨記載的這一說法的確頗有意思，但畢竟“坔”字很古的時候就有過出現(xiàn)，就有人將“地”寫成過這樣的“坔”；也許這些版本都是歷史的演繹了，然而卻又絕不是空穴來風(fēng)。無論那種說法，都說明了“三坔”之地的不凡，都說明“三坔”這個地方的確是一個充滿傳奇色彩而富有故事的地方，同樣也說明李杏雨的先祖士鎮(zhèn)公當(dāng)年看好“三坔”，攜眷到“三坔”之首的大王坔樓也就是杏雨說的大元坔來落腳生根，并由此開枝散葉于整個“三坔”，亦為不凡，實乃大智聰慧之人，無怪乎其后十八世于杏雨平輩的長林能才追當(dāng)年的王氏而狀元及第了。
因此，重要的還在于這“三坔”乃平地涌泉成井有水有土的金三角，這與原東沙村的八角井一脈相承，況且王坔為狀元所居，可謂書香之莊，所以，士鎮(zhèn)公攜眷于此開枝散葉絕對是用心良苦，確是聰明過人的。李氏的后人自然會飲水思源，自然會由此聯(lián)想到八角井，從而生生不息，代代相承，永遠(yuǎn)記住自己的祖宗之地的。
這會，李杏雨在石城的雞鳴寺，憑欄沉思，想到雞鳴山旁的胭脂井和文化名人郭沫若當(dāng)年來雞鳴寺求簽之事，竟又讓他聯(lián)想到了家鄉(xiāng)，聯(lián)想到了自己祖宗那會的所在地八角井與“三坔”，尤其是自己的衣胞地大元坔（姑且就依然隱諱地將大王坔稱之為大元坔吧），同時聯(lián)想到了這些頗帶歷史的傳說。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一方水土更有一方文化，一方的歷史與故事。然而，無論是哪方歷史，還是演繹了的歷史故事有的又往往總有一些大同小異，總有一些驚人的相似之處，看似好不相關(guān)，細(xì)想?yún)s又有某些內(nèi)在的聯(lián)系。
杏雨此時正沉醉于自己的聯(lián)想中，忽然一個久違的卻又是他再熟悉不過且最愛聽的磁性的女子之音于他的近處飄了過來，讓他一下子中斷了聯(lián)想，回過了神。
循聲望去，只見右邊十步不到處有兩女子在憑欄交談。只是這一望不打緊，卻令杏雨一下子怔住了，完完全全地驚呆了，恰不知這是在夢里、霧里，還是在眼前的現(xiàn)實里。
（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未完待續(xù)。版權(quán)所有，轉(zhuǎn)載須注明本作者和來源于本公眾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