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心就好,這是當下一句口頭禪。 但是,這句話從哪來的,又對不對,值得深想。 曾經有對好朋友,1700多年,因為這個問題,搞了場辯論賽。 這倆人,是嵇康和向秀。 他倆都是竹林七賢,都是山濤發(fā)現(xiàn)的玄學人才。 嵇康愛打鐵,向秀就陪著他,在一旁鼓風。 嵇康問鐘會“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鐘會答“聞所聞而來,見所見而去”時,向秀就在一旁。 鐘會陷害嵇康,嵇康臨刑撫《廣陵散》時,向秀也在一旁。 本來想當隱士的向秀,被逼出來當官。多年以后,他經過嵇康舊居,聽到鄰居的笛聲,寫下名篇《思舊賦》。賦中說,“托運命于領會兮,寄余命于寸陰?!?br> 聽天由命而已! 這里面,有老大郁悶,老大的不開心! 關于這種情景,向秀和嵇康其實作過一場辯論,只不過他們爭論的話題是,到底該不該養(yǎng)生——是我命由天,還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嵇康在《養(yǎng)生論》認為,一定要養(yǎng)生,要輕物質,重精神。形神兼養(yǎng),重在養(yǎng)神。盡管先天給的不一樣,但后天給予的養(yǎng)護不同,壽命也不盡相同,勿以益小而不為,勿以過小而為之,防微杜漸,提早預防,積極爭取長壽。 而向秀故意和他抬杠,在《難嵇(康)叔夜養(yǎng)生論》里說:生命之所以快樂,是因為恩愛相接,燕婉娛心,榮華悅志,美食、聲色,都是天理所在,人情所在。如果光活得長,沒有這些(物質層面)開心的事情,(精神層面)也不會感到歡樂。 嵇康和向秀爭論的焦點是:嵇康認為力爭做到無心,才算得大道(長生);向秀認為,無心不可能,應該尊重萬物本性,做到自我滿足,開心就好。 不過,向秀說完“開心就好”之后,加了三個條件——節(jié)之以禮,求之以事,不茍非義。 向秀的觀點,既贊同入世的儒,又贊同出世的道,關鍵的關鍵,是要符合自己的內心。 他儒家和道家融合的視野,后世演化為“身在廟堂、心在山林”,熬成了一劑專門給讀書人的寬心丸。 這樣,不管自己是在朝還是在野,無論是得志還是失意,都有理論支撐,精神不迷茫了。 嵇康收到好友的發(fā)問,又回了一波辯論——《答向(秀)子期難養(yǎng)生論》。 文中,嵇康對向秀的詰難一一回應。 他說:“有欲望想要行房事,感到饑餓想要吃飯,這是自然規(guī)律?!边@話的不假,但現(xiàn)在并不是不讓人行房事、吃飯,只是想讓這些行為合乎養(yǎng)生之理。不經考慮而產生的欲望,是被天性驅使;經過辨識后產生的感覺,是智識在起作用。 對于富貴和快樂,嵇康說:缺少尊貴又向往尊貴的人,得到的是下賤,沒有富足又渴求富足的人,得到的是貧窮。今天身居榮華而憂愁,雖終身與榮華相伴,也注定要終身與憂愁作伴。所以《老子》說:“最大的快樂莫過于沒有憂愁,最大的富足莫過于知足”。 用現(xiàn)在的哲學來看,嵇康承認向秀所說的本性,但是他說,既要看到本性,即本我、本能,更要超越本我、本能,達到無我、超我。 而無我、超我之后,就“順天和以自然,以道德為師友,玩陰陽之變化,得長生之永久,任自然以托身,并天地而不朽者”,這才是天下最享受的事情! 當然,嵇康知道做到很難,他總結有五大難:名利不滅,喜怒不除,聲色不去,滋味不絕,神慮不專。 嵇康的養(yǎng)生理論,他自己身體力行,同為竹林七賢的王戎說:和他在一起20年,沒見他發(fā)火過,也沒見他大笑過。 但是嵇康出于正義,為朋友出頭,被鐘會誣陷而死,時年40歲。 而崇尚自然本性的向秀,也未能本性舒展,而是憋憋屈屈活了45歲。 盡管他們活的不長,他們的本我論、超我論,這些方法,還是有效地讓現(xiàn)在的人拿來養(yǎng)生,不管活得能否長一些,起碼活得心里好受一些。 所謂理論,往往就是些精神上的拐杖而已。自然,嵇康的拐杖比向秀的,要強一些。 畢竟,向秀開的心,是本能,是獸心,嵇康開的心,是超能,是人心。 《三國的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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