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大錘團隊這邊有點事情，導致咱們的招牌節(jié)目之一的水滸細節(jié)解密停了三期，再次向大家表示抱歉。

我們從第一百三十期開始，一直在講述古典小說《水滸傳》中涉及的各路花色罵人話，我們之前已經講述了用途最廣泛的“賊”字頭罵人話，最具有代表性的“鳥”字頭罵人話，以及《水滸傳》中的國罵雛形，等等。本期，大錘繼續(xù)講述《水滸傳》中的罵人話。

在節(jié)目開始之前，大錘還是要插一句題外話，此時此刻，我們國家的抗擊新冠肺炎仍舊在持續(xù)，大錘代表整個團隊，要對仍舊奮戰(zhàn)于一線的廣大逆向前行者們，致以崇高的敬意。

我們今次要說的，是一句針對婦女的尋常罵街。說它尋常，就是因為這句罵人話，可能很多《水滸傳》的讀者朋友們都沒注意到，這就是書中頻繁用來攻擊婦女的罵街——“婆娘”。

說起“婆娘”，可能有很多讀者朋友要問了，大錘你說的這個婆娘也不是罵人話啊，至少到今天，咱們國家很多地方還用這個婆娘來稱呼自己家或者別人家里的妻子，現(xiàn)在也有用來形容自己的女朋友的，從今天的婆娘用法來說，這個詞根本就不是罵人話。

是的，如今的“婆娘”這個詞，在地方俗語體系中，確實是個中性詞。但是在古代，特別是《水滸傳》故事成型的宋元時代，“婆娘”確實是句標準的罵人話。在元朝成書的《南村輟耕錄》中就明確記載說，當時人鄙視那些品行不端的年紀不大的出嫁婦女時，就鄙稱她們是“婆娘”。

具體到《水滸傳》中，大錘簡單整理一下，到底是哪些婦女“享受”到了這個罵街：書中第一個享受到“婆娘”稱呼的，是宋江的外宅閻婆惜。第二位，就是武大郎的媳婦潘金蓮。

這個“婆娘”陣容之后陸續(xù)加入的，還有蜈蚣嶺上飛天道人劫持駢居的婦人，清風寨知寨劉高的媳婦，病關索楊雄的老婆潘巧云，在祝家莊與梁山好漢交戰(zhàn)并追殺宋江的一丈青扈三娘，在鄆城縣與插翅虎雷橫發(fā)生沖突的勾欄女子白秀英，玉麒麟盧俊義的老婆賈氏，安道全包養(yǎng)的妓女李巧奴，李逵在四柳村狄太公莊上遇到的狄太公女兒，東京汴梁城第一名妓李師師，以及梁山好漢征伐田虎時遇到的會飛石打人的女將瓊矢鏃瓊英。

大錘這么一整理，恐怕列位讀者聽友朋友們也發(fā)現(xiàn)了，這里面被冠名“婆娘”的，有一大批是書中鄙視的水性楊花出嫁婦女，比如閻婆惜作為宋江外宅勾引了張文遠，潘金蓮與西門慶發(fā)生了二三事，潘巧云與和尚裴如海私通，盧俊義的老婆賈氏與管家李固私通，狄太公的女兒偷養(yǎng)了奸夫王小二。另外婆娘的攻擊對象，還包括一些從事妓女或者相關行業(yè)的人，比如李師師、李巧奴以及白秀英等，這些人在宋元時代也因為職業(yè)的卑賤，被人用“婆娘”來罵街了。

最后一類“婆娘”的擁有者們，是自身行為對梁山好漢構成威脅的，比如清風寨知寨劉高的媳婦就恩將仇報，差一點坑死了宋江花榮；而一丈青扈三娘和瓊矢鏃瓊英兩人被罵為“婆娘”的時候，也都是在對戰(zhàn)梁山好漢時占上風的時候。比如扈三娘就是在匹馬單槍追擊宋江的時候，遭到李逵和林沖兩次攔截，當時宋江一人被扈三娘追擊，形勢危急，所以攔路阻擋扈三娘的李逵和林沖分別沖口而出“婆娘”罵街；至于瓊矢鏃瓊英，則是在與梁山軍的陣前代表田虎軍出戰(zhàn)，連續(xù)用飛石打傷矮腳虎王英等多位梁山好漢，讓李逵、魯智深非常憤怒，所以這兩人嘴里就不干凈了，“婆娘”罵街隨之而來。

《水滸傳》中“婆娘”的反復出現(xiàn)，其實還有一個非常有趣的現(xiàn)象，那就是它跟其他罵街不大一樣，書中的人不僅大量使用這個婆娘來攻擊婦女，而且書的作者在以第三人稱來敘述的時候，也大量直接把婆娘用出來了。

因此如果我們看《水滸傳》，只要看到作者在行文的時候直接稱呼某某為婆娘，就幾乎可以確認，這位女性一定是本書的反派，哪怕她此時還沒有表現(xiàn)出來任何壞人的跡象，日后也一定會變壞。這幾乎是相當于作者用這個罵街詞匯在提前劇透。

之所以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實際是因為，《水滸傳》大量繼承了宋元時代的水滸故事話本和戲劇，而在這些民間文學形式中，說話人或者旁白為了方便臺下觀眾的理解，提前就加上了大量的“婆娘”罵街。而具有大量話本痕跡的《水滸傳》，因此也不可避免地繼承了這樣的罵街式“劇透”。

當然，在繼承宋元話本的某些特征的同時，《水滸傳》也對這個罵人話動了點小心思。這里大錘介紹一個十分有趣的現(xiàn)象——在《水滸傳》全書中，享受“婆娘”罵街的有兩個人特別值得注意，一個是一丈青扈三娘，一個是瓊矢鏃瓊英。

因為“婆娘”這個罵街詞匯，在宋元時代，是專門用來攻擊已婚婦女的，而扈三娘和瓊英當時都還沒有出嫁，卻提前享受到了這個罵街待遇。這是因為，作者施耐庵在這兩個人被罵的時候，安排的罵人者是李逵、魯智深和林沖。

其中李逵是因為底層牢子出身，生性粗鄙，他眼里是根本沒有少女和已婚的區(qū)別概念的，而魯智深則出身軍伍之后又出家為僧人，雖然他這個和尚破戒無算，殺人放火喝酒吃肉什么都干了，但是對女色，魯智深可是一貫無視的。因此，從這倆人的角色性格出身背景來說，用“婆娘”罵街是完全妥帖的。

比較另類的，是林沖，他落草之前是禁軍教頭出身，而且還有恩愛的妻子，職務和地位決定了他不可能用特別狠辣粗野的罵街來攻擊女性，但是當時扈三娘追擊宋江非常緊急，他破口大罵的上限就是這個“婆娘”了。從這個角度來說，僅僅就是這句罵人話，就能看出來施耐庵當時創(chuàng)作時的匠心獨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