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運(yùn)濤

　　前段時間，某位脫口秀女演員“吐槽”男性的段子引起了熱議。在我們印象中，古代是男權(quán)社會，女子是被壓迫的對象，是沒有話語權(quán)的。實(shí)際上，古代也有許多女子“吐槽”男子的詩文段子，而女孩子們對男子進(jìn)行“反擊”的故事更是屢見不鮮。

　　先秦時期，《詩經(jīng)》中為人們所熟知的作品《氓》就是一篇女孩子對男孩子的“吐槽”。“氓之蚩蚩”，剛開始這個男孩子偽裝得很好——蚩蚩，忠厚貌。這個看似老實(shí)的男子來干什么呢？“抱布貿(mào)絲”，來找這位女子買蠶絲?！胺藖碣Q(mào)絲，來即我謀”，自古以來，男生追女生就是有套路的，現(xiàn)在約著一起看場電影、吃頓飯，其實(shí)就是在為自己接近女孩子創(chuàng)造機(jī)會，而這首詩中來買蠶絲的男子便是如此。實(shí)際上，女子也對此心知肚明，但表面上還要假裝不知道他的“小心機(jī)”。

　　男孩子追女孩子的時候，往往女孩子占主導(dǎo)，但一旦追到手，男孩子開始得意了，有時會仗著女孩子喜歡上自己而開始蠻不講理?！睹ァ分械哪凶泳褪沁@種情況，他想娶這位女子，卻偏偏不想走正規(guī)途徑，即不找媒人。在古代，媒人是對女孩子的一種重要保護(hù)，是婚姻合法的一種象征，而男子就是不想走合法程序，而且還埋怨女子一直拖著，于是女子只好說：“匪我愆期，子無良媒。”可是，女子畢竟心軟，她一看男孩子生氣了，就妥協(xié)說：好吧，沒有媒人就沒有媒人吧，我們秋天就結(jié)婚——“將子無怒，秋以為期?！?/p>

　　結(jié)果這一妥協(xié)，換來的就是一場悲劇?！耙誀栜噥?，以我賄遷”，男子弄來一輛車，就把她的嫁妝都拉走了，而這批嫁妝后來都被男子揮霍掉了——“自我徂爾，三歲食貧?！边@個男孩子不僅騙色，還騙財。女孩子嫁過去之后，這個男孩子對她很不好，女子“三歲為婦，靡室勞矣；夙興夜寐，靡有朝矣”，結(jié)果男子不僅“二三其德”，還“言既遂矣，至于暴矣”。還好，這位女子終于醒悟，及時止損，“淇則有岸，隰則有泮”，河水還有個岸邊，有到頭的地方，“反是不思，亦已焉哉”，我們也就到此為止吧。

　　由此可見，《氓》就是一大段“吐槽”，詩中的女子通過自己的遭遇，提醒其他女性一定要珍愛生命，遠(yuǎn)離渣男。

　　《詩經(jīng)》中還有不少大膽潑辣的女孩子對直男的“吐槽”，如曾被曹操引用的《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yí）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v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táo）兮達(dá)（tà）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這首詩翻譯出來是這樣的：

　　青青的是你的衣領(lǐng)，悠悠的是我的心，縱然我不去看你，你就不會主動給我來個消息？

　　青青的是你的佩帶，悠悠的是我的情懷?？v然我沒有去找你，難道你就不能主動來找我？

　　左顧右盼，我獨(dú)自一人徘徊在這高樓上，唉，雖然你還是那么不主動，可是對于我，一天看不到你，就感覺過了好久。

　　《左傳》中有一個故事，講述了女子如何反抗性騷擾。楚文王的夫人息媯（xīguī），目如秋水，臉?biāo)铺一?，長得非常漂亮，人稱“桃花夫人”。楚文王去世后，令尹子元獨(dú)攬大權(quán)，他看上了這位美貌的息夫人，于是就想要引誘她。子元先是在她的宮旁又造了一間房舍，繼而時常在旁邊跳一種叫“萬舞”的舞蹈。聞一多《神話與詩》曾提到“萬舞與婦人有特殊關(guān)系”，“萬”字甲骨文的形狀像一個蝎子，因而舞姿有誘惑性。它之所以后來有軍事舞的意義，也是源于它的本義。息夫人看到后，反擊說：“先君讓人跳這個舞蹈，是用來演習(xí)戰(zhàn)備的?，F(xiàn)在令尹不用于仇敵，而在一個寡婦旁邊跳這種舞，不是很過分嗎？”子元聽到后，羞愧難當(dāng)，覺得一位女子考慮的都是國家大事，而自己卻忘了做人臣的本分，于是出兵攻打鄭國。這年秋天，楚國內(nèi)斗，子元就被申公斗班殺掉了。

　　在古代，妻子“吐槽”丈夫的故事也有很多，如《世說新語》記載，王戎的老婆經(jīng)常以“卿”稱呼他，好比現(xiàn)在叫“親”。王戎聽到后很不開心，古代禮法等級森嚴(yán)，他認(rèn)為這樣的稱呼不合禮儀，就指責(zé)老婆對自己不尊敬，結(jié)果他妻子反駁說：“親卿愛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誰當(dāng)卿卿？”我親近你，愛戀你，所以才稱呼你為“卿”，我不叫你“卿”，誰還能叫你“卿”呢？“卿卿我我”這個成語就出自這里。王戎聽后，也沒辦法，只能聽之任之了。

　　《世說新語》中還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許允的妻子是阮家的大小姐，她雖然出身不錯，但長得不好看。新婚之夜，二人拜完天地后，許允實(shí)在不想進(jìn)洞房去見她。后來經(jīng)過勸說，許允終于進(jìn)了洞房，然而見到新娘后，就又立即想往外走。新娘急忙上前拉住他的衣襟。許允閉著眼睛說：“婦有四德，卿有其幾？”書上說，女人須具備婦德、婦言、婦容、婦功這四種品德，也就是現(xiàn)在所說的“白富美”，你又有其中幾樣呢？這個新娘雖然其貌不揚(yáng)，但很有才華，對答說：“新婦所乏唯容爾，然士有百行，君有幾？”我所欠缺的只是顏值，然而讀書人應(yīng)該有各種好品行，夫君又有幾種呢？許允說：“全都具備?！毙履锝又f：“夫百行以德為首，君好色不好德，何謂皆備？”在各種好品行中德行居首位，夫君好色不好德，怎么能說全都具備呢？許允聽完，面有愧色。

　　其實(shí)，要學(xué)會“吐槽”、反擊得當(dāng)，女孩子還是要多讀書?！缎α謴V記》記載，某人有一位博覽群書的妻子，這個丈夫想再娶一個小妾，于是對妻子說：“書上說，‘齊國人有一妻一妾’，所以我想納妾?！逼拊唬骸叭魻?，則我更納一夫?！币簿褪钦f：你要是敢娶小三，我就敢一妻多夫。丈夫問：“你有書上的依據(jù)嗎？過去有過這樣的事嗎？”妻子自信地回答說，有啊，書上說，河南程氏就有兩個丈夫。夫大笑，沒有辦法難住妻子。這里涉及到兩個典故，“齊人有一妻一妾”一句出自《孟子》，“齊人有一妻一妾而處室者”，是說齊國有個人和一妻一妾共同生活。丈夫每次外出，都說自己是吃飽喝足才回家。妻子問跟他一起吃飯的都是些什么人，他說都是有錢有地位的人。后來，妻子發(fā)現(xiàn)丈夫其實(shí)是去墳?zāi)箵旒榔烦?。“河南程氏兩夫”出自《大學(xué)》序“河南程氏兩夫”，實(shí)際指的是河南姓程的兩位夫子，“程”是姓氏，“夫”是對長者的敬稱，指程朱理學(xué)代表程顥、程頤。古代女子都稱某氏，“夫”也同時指丈夫，這里聰明的妻子把“程氏”解釋為一位女子，“兩夫”解釋為兩個丈夫，開了一個頗有書卷氣的玩笑。

　　《笑林廣記》還有一個故事，也是說一個人有位厲害的妻子，男人每次想要納妾，妻子就說：咱們家窮，哪有錢買妾?。∪粲绣X，隨便你。丈夫從別人那貸款，告其妻曰：“金在，請納妾?！爆F(xiàn)在有錢了，可以納妾嗎？妻子把錢裝進(jìn)了自己的袖子中，說：“我現(xiàn)在情愿做妾，這些錢就算是買我的吧！”

　　在古典小說中，女子反擊的故事就更多了，如《杜十娘怒沉百寶箱》中李甲把杜十娘賣給孫富之后，杜十娘憤怒反擊；《紅樓夢》中，賈璉偷娶尤二姐之后，王熙鳳設(shè)法報復(fù)。在戲曲的舞臺上更是有不少男人被女人擊敗的故事，如薛丁山就打不過樊梨花，楊宗保也打不過穆桂英，等等。由此可以看出，中國古代厲害的女子可真不少。

　?。ㄗ髡邌挝唬簩ν饨?jīng)濟(jì)貿(mào)易大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