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年齡的原因吧，厭倦了樓房的擁擠嘈雜，就和妻子商量著，搬到縣城的平房住，但那片平房尚未集中供暖，冬季只能靠燒土暖氣取暖，想到每天都烏煙瘴氣，濃煙滾滾，灰塵滿天飛，真有些讓人望而生畏，搬平房住的念頭，只得作罷了。

       不久居委會傳好消息，小城實施“煤改氣”工程，給平房居民免費安裝天然氣采暖爐，而且當(dāng)年就能完工，真是一場“及時雨”呀！不久我們便如愿以償，搬進了平房。

      寒冬臘月，雪花紛飛，只需輕觸按鈕，采暖爐燃起藍幽幽的火苗，屋子里便如春天般溫暖，愜意又溫馨，而喜歡懷舊的我，還是想起了舊時光里的燃煤爐子！

         北方人都知道，燃煤爐子是以煤做燃料，用來燒水、做飯、取暖的生活用具，它結(jié)構(gòu)簡單，經(jīng)濟實惠，在那個貧窮的年代，給千家萬戶帶來了溫暖，幫助人們度過了一個又一個寒冷的冬季！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冬天漫長而寒冷，來自西伯利亞的寒流，裹攜著呼嘯的西北風(fēng)，翻山越嶺，攻城略地，接踵而至。大地凍出了手指寬的裂縫，厚厚的冰層“咚咚”作響。那時沒有水暖、電暖，更沒有燃氣取暖，取暖過冬就成了頭等大事。因為貧窮，多數(shù)人家只能燒柴取暖，落葉、秸稈、樹枝、雜草通通塞進灶膛。柴草的熱量極低，猶如杯水車薪，無法驅(qū)散徹骨的嚴寒。擁有一個煤球爐子，便成了人們的奢望！

      煤球爐子由厚鐵皮制作而成，結(jié)構(gòu)簡單，上面一個正方形爐盤，中間是高五十厘米、帶爐篦子的圓筒，下面安裝三條鐵腿，僅此而已。小時候經(jīng)常看到老鐵皮匠，戴著老花鏡，坐在鐵匠鋪子里，“叮叮當(dāng)當(dāng)”地敲敲打打，制作嶄新的煤球爐子。剛買來的煤球爐子，還不能馬上用，為了避免鐵皮被燒火壞，需用黃土、煤末、耐火巖等和成泥，粘在爐壁上，稱作“搪爐子?！?/p>

         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煤金貴著呢，城里憑票定量供應(yīng)，鄉(xiāng)下就更稀缺了，只好托人花高價，買幾百斤煤末，再摻進少量黃土，加工成煤球，我們這里叫“搖煤球?！?/p>

      我小時候，住在鄉(xiāng)下姥姥家，深秋時節(jié)，一位五六十歲的老人，彎腰弓背，滿臉黢黑，衣服上落滿了煤灰，每天扛著大竹篩子，挨家挨戶搖煤球。老人神情木然，沉默寡言，走進人家院子里，也不和主人搭話，挑水、和煤泥，鏟進大竹篩子里，搖啊搖，搖成雞蛋大小黝黑的煤球，攤在陽光下晾曬，又扛起大竹篩子，默默地離開。

        每次老人來姥姥家搖煤球時，好心腸的姥姥見他可憐，就沏一大碗茉莉花茶，讓我端給他，老人接過大碗，“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光，除了投來感激的目光，依舊一言不發(fā)。我曾經(jīng)好奇地問姥姥：“憑啥全村的煤球讓他一人搖？”姥姥嘆口氣說：“小孩子，不該問的別問！”一天大龍哥悄悄告訴我：“那個老頭從北京來的，是個大壞蛋！”可我總覺得他不像壞人。長大后才知道，在黑白顛倒的瘋狂年代，許多老革命、老干部、專家、學(xué)者被扣上了牛鬼蛇神的帽子，下放到農(nóng)村勞動改造，飽受身體和精神的折磨！

       俗話說“臘七臘八凍死寒鴉，”只有到了最寒冷的臘月，人們才舍得點煤球爐子。但是區(qū)區(qū)幾百斤煤球，可得節(jié)省著燒，一天只能燒一簸箕煤球。嚴冬的清晨，異常寒冷，我們兄妹三人賴在溫暖的被窩里，不肯穿上冰涼的棉衣。姥爺就狠狠心，多添些煤球，把煤球爐子燒得旺旺的。爐膛里跳動的火舌，一次次竄出爐口。姥姥依次拿起棉衣，烤得暖暖的，我們趁著熱乎勁兒，迅速穿上棉衣，背起書包，冒著刺骨的寒風(fēng)，向?qū)W校走去。

       那時的學(xué)校，沒有漂亮的樓房，一排排低矮的平房，簡陋而寒酸。在呼嘯的北風(fēng)中，教室里四面透風(fēng)，窗戶上沒有玻璃，就釘上一塊硬紙板。為了抵御嚴寒，老師給漏風(fēng)的窗戶，蒙上一層塑料布，還掛上了厚厚的棉門簾，偌大的教室里，只有一個小小的煤球爐子。那點可憐的熱量，被凜冽的寒風(fēng)瞬間淹沒，教室里寒氣逼人，孩子們小臉凍得通紅，清鼻涕不知不覺地流了下來。下課鐘聲敲響，大家爭先恐后，擠在煤球爐子旁，一邊說笑著，一邊伸出凍僵的小手，靠近火苗取暖。爐盤上烤著的玉米餅和紅薯，散發(fā)出焦香、甜糯的味道，氤氳在教室的角落里……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因為鄉(xiāng)下沒有初中，我回到了縣城，回到了父母身邊。城里人取暖用的爐子，比鄉(xiāng)下的煤球爐子高級，這種爐子鑄鐵制造，厚實穩(wěn)重，經(jīng)久耐用，配有爐圈兒、爐蓋、壓火蓋、封門、火門等小配件，還有煤夾子、煤勾子、煤鏟兒等小工具， 因為所燒的煤，形狀酷似蜂窩，城里人稱它蜂窩爐子。鄉(xiāng)下人很是羨慕，就叫它“洋爐子”。

      蜂窩爐子通常置于屋里一角，再安上幾節(jié)鐵皮煙囪，以便將濃煙和一氧化碳排出室外，這一點千萬不能馬虎，否則就會發(fā)生煤氣中毒。記得小時候，每年入冬前，父親都用細木棍，輕輕敲打煙囪，再用火鉤、煤鏟清除敲落的煙塵。為了防備萬一，父親還在玻璃窗上安裝了風(fēng)斗。

      蜂窩煤是憑票定量供應(yīng)的，雖然數(shù)量不多，但是省著點燒，還是能滿足全家人冬天取暖用煤。每年入冬前，大哥都從榨油廠借來雙輪車，帶著我到縣煤站，從堆滿黑黢黢蜂窩煤的庫房里，拉回一家人定量供應(yīng)的蜂窩煤，一摞摞碼在院子里。

      那時爺爺住在鄉(xiāng)下，年事已高，患有哮喘病，最怕冷空氣刺激，稍微活動，便喘作一團，非常痛苦。父親就接爺爺來我家過冬，和我一起住在倒座房里。寒冷的冬夜，外邊北風(fēng)呼嘯，滴水成冰，我們的小屋卻暖意融融，蜂窩爐子里燃起通紅的火苗，大鋁壺里的開水“滋滋”作響，壺嘴噴出一團團水蒸氣，飄飄裊裊。我伏在書桌旁，聚精會神地寫作業(yè)，爺爺則坐在一旁，“吧嗒吧嗒”抽著旱煙袋，祖孫倆其樂融融的一幕，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里，定格成我人生中永恒的風(fēng)景！

      雖然燃煤爐子溫暖了寒冬，但也排放刺鼻的有害氣體，讓藍天不再明凈，空氣灰蒙污濁。近年來，各地積極行動起來，打響了“藍天保衛(wèi)戰(zhàn)”，大力推廣使用集中供熱、燃氣自采暖、電采暖等清潔采暖方式，煤球爐子、蜂窩爐子也逐漸退出了百姓生活，圍爐取暖也成了塵封往事。

      在人類歷史上，每一次舊物件的消失，都伴隨著一場新時代的偉大變革！別了，舊時光里的燃煤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