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原路,幼年家住隔壁安福路,在這條路上,讀過幼稚園。那麼細(xì)窄的一條小路,通街的梧桐樹,輝煌得像是國賓大道一樣嚇煞人,於暮冬糜弱的陽光裡,簡直是悲情的,催人淚下的。 某年某月的某一日,與米容緩緩走過這裡,米容講,外公外婆家,從前在安福路有一整條弄堂的房子,後來坐吃山空,一棟一棟賣掉,如今只剩下半棟了。滄海桑田,人人一本賬。 我一等親的閨蜜曹曉明,娘家也是在此地,她花樣年華時代,在五原路倪老師府上學(xué)素描,遇見才子金,結(jié)果夫妻伉儷情深了一輩子。有次看見一冊老金從前的素描簿子,嘖嘖嘆了半天,這幾根線條,不得了不得了。曉明朝我亂翻白眼,darling啊,我就是為了這幾根線條,嫁給他的啊。 五原路一路,泛濫這種一點(diǎn)點(diǎn)大的小舖子,貌似錦繡熱鬧,布爾喬亞兮兮,物質(zhì)堆砌得滿坑滿谷,其實(shí)亂得跟荒原一樣。店主人們,內(nèi)心的焦慮、恐懼,以及不知所措,仔細(xì)想想,令人要起一身的雞肉痱子。於上海,於法租界,很難看見一家氣息安詳?shù)呐m子,遇見一兩位透明沉靜的男女。往年,於歐洲日本徘徊,最樂意,是坐在書店裡,新書店和舊書店裡,慢慢消磨時光,那些爐火、熱茶、地毯、呻吟的音樂,陷阱一樣的沙發(fā),一一都是對的。上海的書店,如今都熱愛開在金剛鑽一樣的高級百貨公司內(nèi),裡面什麼都有,唯一沒有的,就是那種安詳?shù)臅銡庀?。差一口氣,渾然不是那麼一件事情了,無法可想。 法租界的老虎天窗,真是形形色色,當(dāng)年取這個名字,真是神來之筆,老虎天窗。上海人一貫的螺絲殼裡做道場的本事,真真強(qiáng)悍,精明,不屈不撓。 七寶古鎮(zhèn)於霏霏霪雨裡。每星期跑去七寶見一趟周醫(yī)生,前日去,周醫(yī)生叮囑,臘底春頭了,儂儂儂,要格外當(dāng)心身體。周醫(yī)生是大師,謝謝天,我真是何等福氣,轉(zhuǎn)身低頭,又邂逅一位大師。 然後一抬頭,又邂逅一枚十三點(diǎn)。一直覺得,人間的十三點(diǎn),肯定是上帝的掌上明珠,她們?nèi)绱瞬贿z餘力地娛樂眾生,太無私了。 七寶的民主路,居然是斷頭的,太反人類了,批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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