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春晚，漂泊海外近一個世紀的天龍山佛首首次公開亮相，立即吸引了無數(shù)驚異的目光。

這尊建造于隋開皇四年（公元584年）的佛首，臉龐圓潤，肉髻低平，雙眼閉目，面帶微笑，其嫻熟的石刻技術(shù)和細膩的表現(xiàn)手法，給人們留下了深刻印象。那么，這尊國寶級文物當年又是怎樣流失海外的呢？

據(jù)公開報道稱，“經(jīng)實物鑒定、科技檢測并與歷史照片比對，專家一致認為，該佛首源自天龍山第8窟北壁佛龕內(nèi)佛像，應為1924年前后被盜。”

1924年，日本商人山中定次郎“帶隊考察”天龍山石窟——這一珍貴相冊，出現(xiàn)在北京華辰2017年春拍中的一組照片(260幀)冊中，這為人們尋找這尊國寶級文物流失海外提供了線索。

天龍山石窟位于山西省太原市西南36公里的天龍山上，東西兩峰共有石窟25座，分別開鑿于東魏、北齊、隋、唐各朝。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石窟內(nèi)外共有造像500余尊，浮雕、藻井、壁畫等1144處。這些造像和壁畫，以其造型嫻熟，比例適當，線條柔和，雕刻精美而著稱于世。

日本學者關(guān)野貞1918年發(fā)現(xiàn)該石窟，并將考察報告公布于世。時在北京、因收購恭王府文物而名聲大噪的日本文物商人山中定次郎聞訊后，分別于1924年6月和1926年10月兩次潛往天龍山石窟。他通過賄賂等手法，買通了天龍山腳下寺廟的住持凈亮和尚，將大批佛首偷運出山。

“我終于用手中的真金白銀說服了凈亮僧人，他同意讓我?guī)ё咭徊糠衷煜竦念^部，這不禁讓我異常興奮！每當我?guī)еそ尺M入一個石窟，鑿下一個佛首，那種喜悅，超過了得到黃金萬兩?！?/span>

耗時四百年開鑿的天龍山石窟，就這樣被山中定次郎這個文物罪犯，瘋狂地鑿下45尊佛首，偷運回了日本！從此，天龍山石窟就成為了無頭石窟，也成為了中國境內(nèi)被摧殘破壞最為嚴重的石窟。

他在日記中詳細地記載了其中的一次盜運：40多個佛頭被砍下來，裝成箱，運到北京，然后由北京運到日本，并出版《天龍山石佛》。

1932年11月，山中商會在日本東京美術(shù)協(xié)會舉辦了“世界古美術(shù)展”，并將這批天龍山石佛公開拍賣。在這次聲勢浩大的展覽中，山中商會出版了限量50套的銀鹽照片。

山中定次郎，何許人也？

1866年，他出生在日本大阪一個古董商家庭，原名安達定次郎。幼年時期，即隨父親出入于古董商鋪中，從此對古玩業(yè)產(chǎn)生了濃厚興趣。13歲時作為學徒進入了當時大阪頗有名氣的山中吉兵衛(wèi)商店，因勤奮好學被老板看中。1876年23歲時，老板將長女許配之，并讓其入贅，改姓山中。那時候正是日本明治維新時期，日本開始了全面學習、模仿和追隨歐美。

雄心勃勃的他隨后也開始了為山中商會進入歐美市場的開疆拓土之路。從1894年在紐約開設古董店開始，他陸陸續(xù)續(xù)在波士頓、芝加哥、倫敦和巴黎都開設了分店和代理店。

清朝末年，風雨飄搖，國勢頹敗，在帝國列強瓜分中國之余，無數(shù)奸商和文物販子也前后腳涌入中國，趁機大發(fā)橫財。

1905年5月敦煌莫高窟藏經(jīng)洞不經(jīng)意的發(fā)現(xiàn)，歐美各路探險家聞訊而至，無數(shù)國寶流落海外；

山中商會看準時機，于1901年在北京東城麻線胡同3號設立辦事處；1917年，又購入肅親王家的一處300平米的四合院作為山中商會在北京支店。當時就有日本店員4人，中國雇員15人。

每年山中定次郎來北京二次，大約停留2周左右，專門挑選事先由北京支店聯(lián)絡好的各種藏品和各類文物。然后，再經(jīng)其手運往歐美市場。

1912年清朝被推翻后，恭親王小溥偉為了幫助末代皇帝溥儀進行復辟活動籌集軍餉，決定將恭親王府的收藏全部出售。得到消息的山中定次郎以40萬左右大洋買下了恭王府除書畫以外的青銅器、陶瓷、玉器、座鐘等全部藏品。事后，他洋洋得意的說：“任何古玩商的一生，都不會有這樣的機會！”

據(jù)中日兩國學者研究，溥偉售給山中商會的藏品約2000多件，幾乎把恭王府的寶貝都掏空了。這次賭博行為也給山中定次郎帶來巨大的輝煌。

山中定次郎從恭親王得手大批文物后，迅速將其運回日本，整理分為三批。一批運往美國拍賣，一批運往英國拍賣（211件），一批留在日本和美國的古董店零售，剩下一些罕見精品由他自己獨藏。

1913年美國藝術(shù)協(xié)會畫廊將這批恭王府文物以“天下藝術(shù)至寶”為專題，印制了燙金的圖錄進行拍賣。拍賣結(jié)果轟動了美國，被認為是中國藝術(shù)的極品收藏，536件文物的成交額超過27萬美金，這在當時可是破紀錄的天文數(shù)字。

美國拍賣的1913年紐約恭親王收藏專場圖錄

近幾年山中商會經(jīng)手的恭王府古董，重新回到藝術(shù)品拍賣市場。2010年香港佳士得成交了一對清乾隆紫檀座屏，拍出了3202萬港幣的高價。

清朝皇室遜位后，許多王公貴族、八旗子弟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只得靠變賣家產(chǎn)維持生計。其中就有金融大亨、古董藏家沈吉甫，“九·一八事變” 時，他將收藏31年的所有文物也都賣給了山中商會。

為搞到更多的中國文物，他已經(jīng)不滿足于從市場和他人手中收購了。

1913年，山中定次郎親自組隊前往河南“考察研究”。他的足跡遍布河南的佛教圣地，如開封少林寺、相國寺、洛陽龍門潛溪寺、香山寺、白馬寺、及龍門石窟，對其進行了詳細的“考察與拍照”，為之后的盜取佛像及文物做準備。這次“考察”雖然文獻記載十分稀少，然而卻向后世昭告了在清朝覆滅和政權(quán)交替之際，山中定次郎就已經(jīng)在為他的盜竊文物做周密的部署了。

1918年株式會社山中商會成立，山中定次郎就任社長。

1924年6月，山中定次郎從北京走京漢鐵道，到石家莊，轉(zhuǎn)正太鐵路到太原府；再從柳子峪關(guān)口入山，之后來到窯頭村。窯頭村，因有明礬礦而得名。村子四周群山環(huán)繞，道路險峻，自古是進入天龍山中圣壽寺的唯一通道。

山中定次郎初次登上天龍山后，在日記中寫道：

能探查佛教圣地天龍山是我期盼已久之事。因為這里珍藏了北齊到隋唐中國佛教藝術(shù)最鼎盛時期的輝煌。在石窟內(nèi)，當我看到佛龕、佛像等雕刻時，內(nèi)心的驚訝與喜悅無法用語言表達。我拿著電筒仔細觀察著每一處，久久不愿離去。

回日本之后，山中定次郎仍然難以抑止對天龍山造像的愛慕之情。1926年10月，61歲的山中定次郎再次來到天龍山后，終于收買了看護天龍山石窟的圣壽寺方丈凈亮和尚等人，運走了45尊佛首。

山中商會1928年出版《天龍山石佛集》

山中定次郎日記詳細記載了其中一次的盜運，40多個佛頭被鑿下，裝成箱，運到北京，然后由北京運到日本，并出版《天龍山石佛》。1932年11月，山中商會在日本東京美術(shù)協(xié)會舉辦了“世界古美術(shù)展”，并將這批天龍山石佛公開拍賣。在這次聲勢浩大的展覽中，山中商會出版了限量50套的銀鹽照片。

2008年紐約佳士得秋拍上，有一尊“天龍山第十號窟西壁主尊佛首”，被山西商人徐星以600萬搶回。歷經(jīng)七十余年，終于回到了中國故土。它正是當年山中定次郎偷盜出境，曾在1943年美國政府一場拍賣會上，被當?shù)夭丶椅痔啬R斯競得。

 天龍山第十號窟西壁主尊佛首及山西商人徐星

1936年10月，山中定次郎因胃潰瘍?nèi)ナ馈：髞?，《山中定次郎傳》出版，里面披露有許多史料和珍貴文獻。

《山中定次郎傳》

二戰(zhàn)珍珠港事件后，山中商社在美國的8600多萬美元資產(chǎn)，作為敵產(chǎn)被查處沒收，后于1943年公開拍賣。山中商社徹底破產(chǎn)，從此退出歷史舞臺。

據(jù)研究者統(tǒng)計，山中定次郎在中國30余年，偷盜、倒賣了大量中國文物：恭王府除書畫外幾乎全部藏品；天龍山石窟全部佛首；洛陽金村北魏孝子石棺等，如今美國大都會博物館正光雙壁、波士頓賓大廣勝寺壁畫、加拿大皇家安大略壁畫等，也都是經(jīng)由山中倒賣出去的......

毫不夸張的說，當年歐美各大博物館、拍賣行，幾乎都與山中商會有交往。如今，歐美國家的各大博物館里，也都有山中倒賣的中國文物。

毫無疑問，春晚亮相的這尊佛首，同樣是被當年山中定次郎偷運出國的45尊佛首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