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譏》:“ 初升高岡,終隕幽壑?！?/p>

作者簡介

       郤正（？－278年），字令先，河南偃師人，本名纂，年少時父親死去，母親改嫁后雖然孤苦無依，但安貧好學(xué)，博覽群書，后在蜀漢任職，官不過六百石。既不為黃皓所喜愛，也不被其厭惡。景耀六年冬，鄧艾兵臨成都城下，劉禪舉國投降，郤正撰寫投降書，蜀亡隨劉禪被遷往洛陽，后在西晉任官。為巴西太守。著有詩、賦、論等近百篇。為《郤正集》，據(jù)《舊唐書》記載，此書唐時尚存，后佚。

       公元278年（咸寧四年），郤正逝世。陳壽《三國志》：“郤正文辭燦爛，有張、蔡之風(fēng)，加其行止，君子有取焉?！?nbsp;  

        顛沛守義，不違忠節(jié) 

　 　郤正這個人物，能被后世者記住，主要歸功于那個成語：樂不思蜀。這句成語出自《三國志· 蜀書· 后主傳》注引《漢晉春秋》： 

 　　一次，司馬昭舉行宴會，當(dāng)時劉禪在座。司馬昭故意命人表演蜀漢的歌舞，在場的蜀漢舊臣表現(xiàn)悲傷。而劉禪卻是談笑自若。司馬昭問劉禪：“頗思蜀否？”劉禪回答到：“此間樂，不思蜀。”后來郤正聽說此事后，告訴劉禪：“若王后問，宜泣而答曰'先人墳?zāi)惯h在隴、蜀，乃心西悲，無日不思’，因閉其目?！苯Y(jié)果司馬昭再次問起這個問題時，劉禪便按照郤正的說法進行回答。司馬昭又問：“你這話怎么象是郤正說的呢？”劉禪吃驚地對司馬昭說：“確實如你所說是郤正說給我聽的?！?nbsp;

 　　對于劉禪的回答這里，我們不做探討。為什么郤正會告訴劉禪這么一句可能會觸怒司馬昭的話呢？難道郤正就不怕司馬昭一怒之下殺了自己嗎？這個人到底是個怎么樣的人物呢？ 

　　說來也奇怪，后世都評論陳壽的《三國志》過于簡略，尤其對自己的故國---蜀漢的人物記載更是特別少。但是陳壽卻把郤正這個在三國歷史上基本沒有什么歷史作用的小人物列傳，讓我們對郤正的生平有了一個大致的了解。 

　　郤正（？一公元278年），字令先，河南偃師（今河南偃師）人。郤正的祖父叫做郤儉，在后漢末年擔(dān)任過益州刺史。不過郤儉的名聲不太好，《三國志· 劉二牧傳》中說他“賦斂煩擾，謠言遠聞”，《漢靈帝紀》中更是引用了漢靈帝的詔書稱郤儉是：“貪殘放濫，取受狼籍，元元無聊，呼嗟充野”，是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酷吏”。在郤儉治理的益州，民不聊生，終于引發(fā)了以馬相、趙抵為首的農(nóng)民起義。在鎮(zhèn)壓這場農(nóng)民起義的戰(zhàn)斗中，郤儉身亡。不過，就算郤儉不死在馬相、趙抵之首，也要被朝廷免職。郤正的父親叫做郤揖，在劉備占領(lǐng)益州時，他在孟達的手下?lián)味级?，黃初元年（公元220年）七月隨孟達一起投降了曹魏，成為一個“叛徒”。在這種家庭中成長的郤正，幼年的悲慘是可以想象的。更為不幸的是，那個“叛徒”父親郤揖死的很早，母親后來還改嫁了，只剩下郤正一個人孤苦伶仃，“單煢只立”。不過在如此艱苦的環(huán)境下，郤正卻是“安貧好學(xué)，博覽墳籍”，沒有自暴自棄，“ 耽意文章，自司馬、王、揚、班、傅、張、蔡之儔遺文篇賦，及當(dāng)世美書善論，益部有者，則鉆鑿?fù)魄?，略皆寓目?！比豕谥赅S正便能寫出一手漂亮的文章，并開始涉足仕途，出任秘書史，后來歷任秘書令史、秘書郎，直至秘書令。這對于郤正這個“家庭成分”不好的孤兒來說，不啻是一種恩賜。而郤正對于自己的出身和背景似乎也是有一個充分的認識，因此在入仕之后，一直是謹言慎行，把注意力集中在文學(xué)上。陳壽就在《三國志· 郤正傳》中稱贊他“文辭燦爛，有張、蔡之風(fēng)”。其所著《釋譏》一文，便是其優(yōu)秀文采的佐證。 

　　郤正為官之時，正是宦官黃皓橫行之日。很多蜀漢的大臣因為不滿黃皓的淫威而遭到流放、免職，連皇帝劉禪的兄弟劉永也被外放，十余年不得回到成都。大將軍姜維更是借故領(lǐng)兵在外，不敢回成都。而郤正卻善于與黃皓周旋?！敖?jīng)三十年，皓從微至貴，操弄威權(quán)，正既不為皓所愛，亦不為皓所憎，是以官不過六百石，而免于憂患。”從這一段記載看，顯然郤正的才能不被蜀漢當(dāng)權(quán)者的重視。但是，郤正雖然不為黃皓喜愛，但總算是能夠獨善其身，保得平安。從表面上看，這是郤正的圓滑之處，但是接下來的事情卻證明郤正根本不是個奸猾之人，而是一個真正的蜀漢忠臣。 

 　　景耀六年（公元263年），蜀漢政權(quán)投降，郤正負責(zé)起草了降書。第二年，后主劉禪被遷往洛陽，生死未卜。當(dāng)時的一班蜀漢舊臣竟然沒人愿意陪同劉禪去，這時候只有郤正和殿中督張通“舍妻子單身隨侍”。在洛陽期間，為了保障劉禪的人身安全，郤正“相導(dǎo)宜適，舉動無闕”?！皹凡凰际瘛钡墓适卤闶青S正的杰作。郤正憑借自己的機智，使劉禪得以安享余生。劉禪對郤正的義舉深為感動，“乃慨然嘆息，恨知正之晚”。而當(dāng)時西晉官員對郤正也是“時論嘉之”。其實對于后主劉禪，郤正還是有比較清醒的認識的?！度龂?孟光傳》中曾經(jīng)記載了這樣一件事情：孟光問郤正后主劉禪的性情愛好，郤正也只是客觀地提出“奉親虔恭，夙夜匪懈，有古世子之風(fēng)；接待群僚，舉動出於仁恕”這些被孟光認為是“皆家戶所有耳”的事實，并沒有進行夸大和奉承。同時郤正又針對孟光的疑問，提出“世子之道，在于承志竭歡，既不得妄有所施為，且智調(diào)藏于胸懷，權(quán)略應(yīng)時而發(fā)，此之有無，焉可豫設(shè)也？”的感慨，說明他對劉禪的暗弱還是有一定認識的。但是，郤正在關(guān)鍵時刻卻不顧自身安危，跟隨舊主，這不禁讓后人想起唐太宗李世民“疾風(fēng)知勁草、動蕩識忠臣”的名言。郤正除了文學(xué)上的才能以外，在地方治理方面也是有一定能力的。郤正在西晉政權(quán)得到了重用，賜爵關(guān)內(nèi)侯、除安陽令、遷巴西太守，可悲的是，郤正的政治才能到此時才得到了真正的發(fā)揮。從這個角度也可以看出蜀漢政權(quán)后期政局的混亂和劉禪的統(tǒng)治水平。 

 　　陳壽評價郤正“加其行止，君子有取焉”，是對其個人品格的一種贊揚。而晉武帝司馬炎對郤正的評價則是更加客觀、全面：“（郤）正昔在成都，顛沛守義，不違忠節(jié)，及見受用，盡心干事，有治理之績?！比绱巳宋?，雖然不象現(xiàn)代的某些學(xué)者評價的“是蜀漢末年唯一具備政治家才能的人，有文采、善韜晦，多智謀“那樣有意拔高、突出，但確是具備一定才能的有用之士，不能為蜀漢所重用，這也從一個側(cè)面反映出蜀漢政權(quán)的滅亡是有其必然性的。   

【釋譏】家挾殊議，人懷異計?？v橫者欲披其胷，徂詐者暫吐其舌。

【閱讀】守正持義論郤正

                    張東

          (勉縣武侯祠博物館，陜 西 勉 縣 724200)

摘要 ：郤正在蜀漢后主身邊當(dāng)了三十年秘書，守中正，慕圣道;潛心文學(xué)，務(wù)職本分；既無攀附之為，也無阿諛之諂。其德范遐邇，尊古中直。許多人認為他有很高的才能和高尚的品格，應(yīng)當(dāng)另謀高就，展示才華以博取名聲，留芳世間。而他卻認為這些人目光短淺，與自己的心意相違拗，于是寫了《釋譏》一文來表達自己的志趣。文章汪洋恣肆，開合自如，表意明晰，說理透徹;既符合漢賦特征，又韻散結(jié)合，讀來朗朗上口，音節(jié)和諧，實為漢末散體大賦之精品。文章還具有駢文化的趨向，帶有散文向駢文過渡的時代特征。鄧艾伐蜀，蜀漢舉國降魏，后主劉禪被北遷，谷P正舍妻子只身相隨，使劉禪在魏不受屈辱，他持正守義的行止，詮釋了末世忠臣之操守，被史書肯定，被后世贊譽。

       郤正是一位在蜀漢后主劉禪身邊工作了三十年的機要人員，其才華橫溢，文辭燦爛，聲譽頗高而官位不顯;他與權(quán)臣黃皓鄰居相處了三十年，卻既不被黃皓喜愛，也不被黃皓僧恨。他是怎樣處世的？陳壽揭秘了他的生存法則，那就是不隨世俯仰，守正持義。這對出仕的人來講是很難的，那么他為什么能夠做到，本文愿推其本。

       一、博覽墳籍淡泊榮利

       郤正，字令先（？一 278)，祖籍河南偃師。其祖父卻儉，在靈帝末年為益州刺史，因為賦斂百姓而造成益州混亂，激起民眾反抗，后來被號稱“黃巾軍”的馬秦、趙柢等所殺。卻正之父卻揖在孟達將軍部下任職，“隨達降魏”[1]_ ，早亡，故其母也改嫁了。從小沒了父母的卻正，家庭破敗，孤苦伶丁。又值天下三分，時局動蕩，戰(zhàn)爭綿延，人民遭難。在無依無靠的苦難環(huán)境中，卻正經(jīng)受了磨練，“安貧好學(xué)，博覽墳籍”[1]。這在一個擾攘不寧、虛浮變幻的社會，能夠在文化的海洋中尋覓人生真諦，實為可貴。經(jīng)過幼年刻求于理性的追求，而于弱冠時就能寫出好文章，在蜀漢的政治環(huán)境下被任用，且在皇帝身邊做了秘書工作，這在常人看來，是極其美好的職業(yè)，羨慕和嫉妒的目光應(yīng)是不乏的。

       郤正卻不以此為自豪，也不因此而驕傲。他以極其平常的心態(tài)來做好本職工作，追求自己的理想，他在典籍美文中探求真理、提高修養(yǎng)，并不在乎自身的榮利。作為皇帝身邊的一位秘書，就應(yīng)稱職，就不能沒有學(xué)問。于是他廣求博學(xué)，對兩漢以來文儒大家的論著，情有獨鐘，“自司馬、王、楊、班、傅、張、蔡之儔遺文篇賦，及當(dāng)世美書善論，益部有者，則鉆鑿?fù)魄螅越栽⒛??！盵1]從這些好的論著中感悟道理，尋求規(guī)律。

       他安守本分，心無旁騖，在自己所處的崗位上憑借能力和閱歷自然進階。從秘書吏到秘書令，職位雖有提升，而俸祿卻漲不了多少，但他卻不在意這個方面。作為皇帝身邊的秘書工作者，負責(zé)詔令章奏、文書起草，是否得體合時，責(zé)任重大。在皇帝身邊掌管機要，他深知 “危 而不持，顛而不扶 ”[2]，焉用彼相的道理。有人認為他學(xué)問高深、道德高尚，希望他能向皇帝進忠言、驅(qū)邪惡，把握時機，飛黃騰達。認為他有“究古今之真?zhèn)?，計時務(wù)之得失”[1]的能力，應(yīng)當(dāng)充分發(fā)揮，建功立業(yè)，博得好的名聲，以留芳世間。而他卻不贊同這種觀點，認為這是目光短淺的說法。

       郤正喜愛學(xué)習(xí)和寫文章，符合古義。在立德、立名、立言之間，他選擇的是立言。曹丕曾說 :“蓋文章，經(jīng)國之大業(yè)，不朽之盛世。年壽有時而盡，榮樂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無窮。是以古之作者，寄身于翰墨，見意于篇籍，不假良史之辭，不托飛馳之勢，而聲名自傳于后……”[3]要立言，就不能浮澡，要能沉得下心，不能馳騖時好、追逐名利。立言者，要先立德，凡古之言立者，皆有高尚的品德;言為心之聲，巧言令色則不在立言的范疇;言之立，而名自傳于后。故而他說在“辭窮路單”[1]時，則 “尋孔氏之遺藝，綴微言辭以存道?！盵1]這并非危言聳聽，因為他的執(zhí)著求道，著述近百篇。陳壽評曰：“卻正文辭燦爛，有張、蔡之風(fēng)，加其行止，君子有取焉?！盵1]為什么有能力的人都在勇躍進取、展示自我、追名逐利，他卻淡泊榮利、潛心學(xué)問？這與時局有關(guān)。自桓、靈衰頹以來，軍閥混戰(zhàn)幾十年而天下未一。群雄蜂起，各獻技藝。施謀展計，風(fēng)馳電掣。漢鼎被分，漢光幽暗。一幕落而一幕起，城頭變幻大王旗。如今天下三分，鹿死誰手尚未分明，而蜀漢之形勢不容樂觀?！胺浇癯可椒e，髦俊成群”[1]，我又何必要躋身向前？興衰有規(guī)律，啟閉有定時。不追潮流，不圖功利，盡心做好職分內(nèi)的事；同時，“尊孔氏之遺藝，綴微辭以存道”，“九考不移，因其所執(zhí)也”[1]。

       二、操節(jié)持度中正不阿

       人都是在一定環(huán)境條件下生存的，不同的生活環(huán)境有不同的生存空間，會造成不同的價值取向。郤正從參加工作時起，就在中央政府工作，而且處在上流社會，參與機要事務(wù)，經(jīng)常和皇帝與權(quán)臣相處，這就會有一定難度，是接近皇帝，還是靠近權(quán)臣？郤正選擇了獨立于二者的生存法則。

       在蜀漢朝廷，自諸葛亮攬權(quán)以來，就存在了宮、府之間的微妙關(guān)系，諸葛亮在《出師表》中對劉禪說: “宮中府中俱為一體，陟罰臧否，不宜異同。若有作奸犯科及為忠善者，宜付有司論其刑賞，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內(nèi)外異法也?！盵1]這就是說，當(dāng)時的執(zhí)法賞罰寬嚴在宮、府間的標(biāo)準(zhǔn)并不一致。諸葛亮去世后，宮、府之間的微妙關(guān)系在繼續(xù)發(fā)展，有時甚至表面化了。陳柢、黃皓在宮中當(dāng)權(quán)時，大將軍姜維一度連成都都不敢回。而宮中的權(quán)欲之爭更是很難把握，卻正在宮中，在皇帝身邊，處在權(quán)臣與皇帝之間，是向皇上表述忠心而得以重用，還是討好權(quán)臣以求升遷？這都不是他的操持。

       他擔(dān)任機要秘書以來，“與宦人黃皓比屋周旋，經(jīng)三十年。皓從微至貴，操弄威權(quán)，正既不為皓所愛，亦不為皓所憎，是以官不過六百石，而免于憂患?！盵1]263年，曹魏三路大軍伐蜀，其中鄧艾一路偷渡陰平成功，突然出現(xiàn)在成都平原，蜀漢君臣慌亂，無計可施，譙周勸降成功。譙周之論，讓劉禪舉國降魏，卻正起草了降書。而在劉禪被遷洛陽，“蜀中大臣無翼從者，唯正及殿中督汝南張通，舍妻子單身隨侍”[1]；并使劉禪言談舉止無失宜之缺，劉禪方覺“恨知正之晚”[1]矣。

       這就是說，卻正崇尚圣人之道，既無媚嫵之情，又不攀龍附鳳，對度的把握有自己的標(biāo)準(zhǔn)。守本分，持中正，不偏執(zhí)，不進讒。自身不做齷齪事，半夜還怕鬼叫門？低調(diào)做人，循章理事，這是他自己的操守。

       然輿論卻不是這樣，許多人認為，他具有很高的才能和美好的道德，有學(xué)識淵博、文采飛揚的麗質(zhì)，卻在宮中三十年，官位不得升遷，才華難以顯現(xiàn)，對朝廷的貢獻不大，老百姓也沒有沾上他的光。這是為何呢？

       論者認為，他沒有把珪璋之質(zhì)表現(xiàn)出來，沒有盡力把自己的才華展露出來，有才德而不濟世，這是很不應(yīng)該的。并建議他另辟蹊徑，重駕轅車，在廣闊的大道上馳驛奔軺。博取功名利祿，史冊留名，這并沒有什么惡意，也沒有什么不妥貼之處。既然入仕，就應(yīng)發(fā)揮無余。孔子說：“陳力就列，不能者止。”[2]然而，他卻以為這種世俗之論不合心意，并認為是譏笑自己，于是寫了《釋譏》，以詳表心跡。

       在《釋譏》中，他列舉了歷史上的一些建功立業(yè)者、博取聲譽者、敬奉技藝者，各有所謀，各有所圖，而俱有得失。“故鞅法窮而慝作，斯義敗而奸成，呂門大而宗滅，韓辯立而身刑。”[1]這些對社會作出巨大貢獻的人尚且如此，更何況那些“奇邪蜂動，智故萌生，或飾真以仇偽，或挾邪以干榮，或詭道以要上，或鬻技以自矜；背正崇邪，棄直就侫[nìng]”[1]之徒，他們的作為就更不可取了?！笆且再t人君子，深圖遠慮，畏彼咎戾，超然高舉，寧曳尾于塗中，穢濁世之休譽?！?/p>

       大漢的興隆，大漢的德澤，大漢的和諧，使人振奮；大漢的衰頹，大漢的光暗，也符合興廢之規(guī)律。雖蜀承漢業(yè)，欲繼德興仁，也人才濟濟，“猶鱗介之潛乎巨海，毛羽之集乎鄧林，游禽逝不為之鮮，浮魴臻不為之殷?！盵1]我雖在魚、鳥之中，但有我不多，無我不少，何必一定要排擯他人而上位呢？守本分之職而有缺，無推卸責(zé)任愿受罰。過失大而不能勝職時，則退回鄉(xiāng)里，自食其力，并研究圣道，尊古中直。何必一定要取貴尊榮，留名青史？我在官三十年，奉行的就是這個原則啊！我沒升遷，也沒遭貶，是遵循古道的結(jié)果。我也生怕在做官的晚期丟官，是因為我不愿在官宦的末期招致禍患。

       如若按常人之譏議，他可挺拔而上，出人頭地，赫赫龍章，鑠鑠車服”[1]。黃皓比屋鄰，皇帝在身邊，攀龍附權(quán)貴，利事盡可為。但，所學(xué)不可違，意志不可移。邪不侵淫，利無可誘，正而不阿，中而不倚。這就是他的處世法則，也是他的節(jié)持?！笆且怨俨贿^六百石，而免于憂患。”

       三、辭章廓達氣貫宏旨

       郤正因安貧好學(xué)，文章寫的好而被選拔在皇帝身邊擔(dān)任秘書一職，他在這個職位上一干就是三十年，雖有職升，但官位不高，薪祿不厚，而他卻從無怨言，也沒有轉(zhuǎn)換崗位或高就的奢望。他崇拜閱讀的那些好文章，對他的寫作影響深刻，特別在文風(fēng)和體裁上。司馬相如、王褒、楊雄、班固、傅毅、張衡、蔡邕等都是散體大賦的高手，對漢賦作為漢代文學(xué)的代表各有貢獻。因大量優(yōu)秀賦文的出現(xiàn)，才使賦這種文體成為了漢代文學(xué)的代表體裁，特別是散體大賦，代表著漢代文學(xué)的最高成就。

       郤正的《釋譏》，從體裁上看，繼承了兩漢大賦的特點。“賦”這種文學(xué)體裁，最初是《詩經(jīng)》文學(xué)“賦、比、興”的手法之一，它的特點就是“敷陳其事而直言之者也”[4]?！百x ”由《詩經(jīng)》中的表現(xiàn)手法之一演變成一種文學(xué)體式，與時代進步有關(guān)，也與“辭”體詩相襟連。戰(zhàn)國楚國屈原等的楚體詩被后人稱之為“楚辭”，楚辭較之《詩經(jīng)》來講，雖然都是韻文，但是形式更加靈活，句式長短不拘，更有利于抒情和表現(xiàn)更廣闊的內(nèi)容。漢帝國建立后，休養(yǎng)生息，對文化的繁榮起到了恢復(fù)、發(fā)展的作用。反過來說，文化的繁榮進步又對漢帝國的政治產(chǎn)生著巨大的影響。漢武帝時，國力增強，國運昌盛，于是“興廢繼絕，潤色鴻業(yè)”[4]的漢賦特別發(fā)展。漢武帝對文章策論非?？粗兀?、辭這種韻味十足的言文，不足以述論時政，也不足以體現(xiàn)當(dāng)代的語言藝術(shù)，故而文俊之士在武帝的倡導(dǎo)下，以散文為骨架，以讀誦悅耳為形式，吸收詩、辭的韻律入文，遂形成賦體散文。賦體散文有很好的表意效果，讀來又朗朗上口，故而為漢代文學(xué)之士所追求?！夺屪I》在形式上完全符合漢賦的體式，既鋪陳其事，又框用了主客對答體，還有很好的韻律感。從他對大漢和蜀漢的歌頌情形看，也不失為“興廢繼絕，潤色鴻業(yè)”之佳作。

     《釋譏》作為漢末賦體散文的杰作而被陳壽《三國志》全文著錄，從這篇文章中還可看出，它有駢文化的傾向，大量的四、六文句，和對偶的句式，體現(xiàn)了這一特點。如果說南北朝駢文直接脫胎于漢賦，那么在卻正的這篇賦中是能找到影子的。如果說，南北朝駢偶化句式的鼻祖可以追溯到秦相李斯的《諫逐客書》，那么《釋譏》幾乎可以說是已經(jīng)接近于駢文了。卻正用兩漢最通行又最具有表現(xiàn)力的賦來抒展胸意，通過解釋別人對自己的譏議來告訴世人一些哲理：舉虞舜的告誡，孔子的憂慮，從三皇五帝的興起到漢王朝的德范，這是正道的一面。而先秦的合縱聯(lián)橫，詭詐異道，用不正當(dāng)?shù)氖侄蝸磉_到巧立功名，攝取利祿的目的，這是君子不可取的。我當(dāng)然慕的是圣道，絕不巧取功利，既不靠前，也不落伍，任其自然，隨時而化。不愿像屈原那樣清醒，也不愿像漁父那樣沉醉。在仕途方面無所追求，在功名方面淡泊隨安。我沒有特殊的絕技和高超的本領(lǐng)，雞鳴狗盜之事不為，巧言令色之辭不好，不求出人頭地，只圖守正慕道。安貧守己，樂乎天命，這也是我老師的教導(dǎo)。

       文章大開大合，啟閉自如。理念新穎，不逐兔追鹿。既批評譏議，又表達心跡。辭彩華實，不卑不亢。言盡意到，入理入微。中正作人，一旨貫通。胸襟廓達，正義在執(zhí)。功名利祿無所求，坦蕩胸懷何怕譏！

       四、守義不辱  史鑒忠貞

       郤正，不是不想作為，也不是不愿出任他職，那要視什么情形而定。在晉朝，他做過安陽縣令，因為有政績，被擢升為巴西太守。晉武帝司馬炎下詔說: “正昔在成都，顛沛守義，不違忠節(jié)，及見受用，盡心干事，有治理之績，其以正為巴西太守?！盵1]他在蜀漢，雖在皇帝身邊掌管機要，但弱蜀的氣數(shù)將盡，如果自己奮起做事，也無益于朝廷與生民。既然吃了官飯，就要對得住這份差事。奮激博取，不合時宜。務(wù)職本分，恪守正義，使其君不恥不辱，乃為正理。潛心文章，探尋奧秘。是故在蜀漢宮廷三十年，不求升遷，是有所思慮的。

       圣道中的幽遠，八荒中的極地，在其心目中。譙周勸降，文出其手，是職分所致。而鐘會亂成都，郤正及張通舍妻子主動隨后主北遷，何則？忠義使之然。如果說譙周議降之謀使“劉氏無虞，一邦蒙賴 ”[1] 的話，那么卻正的作為則是“劉氏無虞”之保障。故，劉禪嘆恨識卻正之晚。道義、中正使郤正青史留美名。

     《三國志》說：“后主賴正相導(dǎo)宜適，舉動無闕”[1]《漢晉春秋》則說:“司馬文王與禪宴，為之作故蜀技，旁人皆為之感愴，而禪喜笑自若。王謂賈充曰：'人之無情，乃可至于是乎！雖使諸葛亮在，不能輔之久全，而況姜維邪？’充曰：'不如是，殿下何由并之。’他日，王問禪曰：'頗思蜀否？’禪曰：'此間樂，不思蜀?！S正聞之，求見禪曰：'若王后問，宜泣而答曰：'先人墳?zāi)乖陔]、蜀，乃心西悲，無日不思，’因閉其目。會王復(fù)問，對如前，王曰：'何乃似卻正語邪！’禪驚視曰：'誠如尊命。’左右皆笑?！盵_這段話是否有調(diào)侃劉禪君臣之意味，筆者不作解釋。但兩種說詞對立而存于不同的史書，一則說在卻正的相導(dǎo)下，后主在魏，無缺失之舉;一則說卻正在為后主補堵缺漏，并留下歷史笑料。誰是誰非，智者辨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