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槐花放了學,第一件事是領著妹妹去地里割豬草。夏天的玉米地,酷暑悶熱,玉米葉子割的胳膊生疼。這些她們根本顧不上計較,彎下腰,掃視一下哪兒豬草茂盛,她倆就像發(fā)現(xiàn)了寶藏一樣就躥到哪,四只小手沒命揪扯。直到豬草像小山一樣從籃子里冒出來,才宣告結(jié)束。 小胳膊上挽著大大的豬草筐,身體努力向另一方傾斜著,盡力維持著平衡,慢慢走回家。 飼養(yǎng)一只豬,絕不是打豬草這么簡單,回到家還要去根、洗凈、剁碎,拌上些許的糧食,倒在豬槽里。那只豬一看見小槐花的頭從豬圈墻上面冒出來,就條件反射似的歡快地跑過來,前蹄趴在墻上面,“嗡嗡”地叫。小槐花沒辦法,必須先拿勺子把豬打到一邊,才能費力地把豬食倒進去。那頭豬便一頭扎進去,風卷殘葉一般,長長的亮亮的粉紅色嘴巴好像專為豬食而生。一槽子的豬食快速地減少,豬的肚子神奇地變大。 有的時候,小槐花會望著豬發(fā)一會子呆,那樣子好像是在期盼豬快點長大。每年的一頭豬賣了,可以換來上學用的鉛筆、作業(yè)本,家里用的煤油、火柴、咸鹽、過年的二斤肉餡、還有過年時妹妹的一件新衣服。至于別人買了豬會干什么,她沒想過。她只見過豬跑,沒聞見過豬肉的味道。豬是用來吃的,這需要超強的想象力!雞蛋是個能吃的物件,也是個天大的傳奇。 “狗娃子哪兒去了?” 雖然有氣無力,仍禁不住遐想的槐花聽到了一聲怒吼,那是專屬的他爹的高分貝聲音,那聲音不僅僅是高,里面有一種攝人心魄的狠。 對了,前兩天不知他爹從哪里弄來了一只狗娃 槐花的心立馬提到了嗓子眼,家里也立即一片兵荒馬亂,所有的人加入了找狗娃的行列,就連走路還不穩(wěn)當?shù)男』毖┮材闷鹦」髋赖搅斯褡拥叵?/span> “它長著腿,一會就自己回來了,讓孩子們先吃飯吧”槐花娘一邊找一邊小聲說 “狗找不著,誰也別想吃!” “咣當”一聲。槐花爹一把把桌子掀了底朝天 粥撒了一地,可憐的高粱面窩頭滾的遠遠的 “值得這么鬧么?” “你說什么?!”槐花爹躥上去,一拳擂在槐花娘的肩膀上 槐花娘一個趔趄沒站住,倒了下去 槐花怔怔地站著,豬食盆子還在手里端著 “快去找!”一邊嚷一邊在槐花娘身上補了一腳 那個敢“哇哇”哭的槐雪也加入了無聲抽噎的行列 受了委屈哇哇大哭,真奢侈啊。長大后的槐花姐妹看到哇哇哭的孩子會莫名其妙的心生羨慕。 那無聲的抽噎,一提一提的隨著肌肉的痙攣,心臟和肺部都不停地頓挫著,仿佛有個小錘子在那兒不停地敲打,敲著肺葉,敲打氣管,敲打咽喉。 能發(fā)出聲的從來不是最深的痛! 槐花娘慢慢地爬起來,把槐豆摟在懷里。 街頭的老槐樹一定在奇怪,這么多年為什么一直沒見槐花娘流淚,是啊,從來沒有! 那只卷著尾巴的黑白道小花狗從大門縫里擠了進來,若無其事地甜食著地上的粥,收拾著由它引發(fā)的戰(zhàn)場。這句話冤枉這只不諳世事的狗了,槐花家的戰(zhàn)爭從來不需要理由。 向生活致敬,向飽經(jīng)苦難仍然熱情活著的人們致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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