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西南文學?散文】趙　成/內(nèi)蒙古/村中的老井

曾令琪西南文學 2021-0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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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文學·總編推薦

——微刊總第136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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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文學·快訊】阿　月（四川）/《西南文學》作家工作室聯(lián)盟隆重上線

　　【作家簡介】

　　趙　成，中國鄉(xiāng)村認證作家，內(nèi)蒙古中學語文高級教師，煙臺散文學會會員，《作家地帶》簽約作家，《今日頭條》美文領(lǐng)域創(chuàng)作者，《龍鄉(xiāng)好作文》編委，《中國鄉(xiāng)村》雜志散文部編審。作品見刊于全國各大報刊。

村　中　的　老　井

　　村子中的老井八十年代初就已被填平了，隨著歲月的流逝它早已淡出村人們的視線，但它的故事卻承載著村人們不可泯滅的記憶，恒常涌現(xiàn)于午夜夢回時那一霎潮濕，仿佛有柔絨般的溫暖，也頗為蒼涼……

　　老井坐落在村子中間的一塊高地，臺面用青石鋪就，井深五米，直徑八十公分左右，周遭用大小不一的青石壘砌，井水清澈，靜靜的水面常常映出藍藍的天空，悠悠的白云，圓圓的月亮，耿耿的星子。水深雖一米，但金汁不斷，玉液長流，自從我記事時起到它被填平，井水就沒干涸過。井水清涼冷泌，甘甜可口。口渴之時，汲上一斗，不用煮沸，直接飲用，既解渴又愜意，不用擔心鬧肚子，因為它原始潔凈沒污染。此外這井水還有天然祛火之功效，誰若上焦火盛，口角生瘡就去井上即汲即飲，三天之后保證痊愈。

　　水井上面有一轆轤，轆轤上有繩索，索上系有水斗，這樣一個完整的水井系統(tǒng)便生成了。關(guān)于轆轤的記憶源于小的時候媽媽說的那個謎語:奇怪奇怪真奇怪，腸子長在肚皮外，肚子下面三條腿，生個尾巴還歪歪。迷底是轆轤。

　　那個時候，全村只有一口水井，每天早晨，中午，晚上井臺上總是飄曳著挑水者的身影，有衣袂飛揚的少女，有雄姿英發(fā)的青年，他們站在井湄上，用轆轤將水斗放到井里，拉緊繩子，用力往左右一擺，水斗翻了，水就咕咕地灌滿了，然后用轆轤將水斗絞上來，倒入水桶。其間，如果少女的一個不經(jīng)意的青婉，抑或一個低頭弄水時的溫柔，有意無意地砸中青青子衿水桶里的清波，水光瀲滟，于是乎便生出了“適我愿兮”“中心藏之，無日忘之”的故事。此時，神情木訥的轆轤再也抑制不住內(nèi)心平靜遂亦咿咿呀呀地唱起了甜甜的歌。

　　夏天天氣燠熱，每當下午上學的時候，孩子們總要去井上提上一斗水，往頭上一澆，醍醐灌頂，爽極了，困意頓時消除，然后高高興地上學，精精神神地上課，整個下午都神采奕奕。

　　冬天里，天一冷，滴水成冰，井臺上就結(jié)起了一層厚厚的冰，為了防止井臺滑，人們便找來鐵鎬刨冰，然后將其掃下井臺，時間一久，冰就多了起來甚至就會鋪成一個長長的冰道。于是乎，這里也就成了孩子們的樂園。盡管家長們一再警告不要去那里玩，還是阻擋不了孩子們的那顆貪玩的心。每當放學的時候，那里就會聚集許多孩子在那里打滑溜，先是自己玩，然后是一個拽著一個或幾個玩，開心極了。當然偶爾也會有意外發(fā)生，一個不慎就被重重摔倒，孩子們還是忍著痛然后齜牙咧嘴站起來，繼續(xù)玩，直到炊煙四起，爹媽呼喚名字的時候，方起身離去。

　　平素，無論是有日的白天還是有月的晚上，井湄上總要聚集著幾簇人，或老人孩子，或青年男女，大人們說著閑話，嘮著家常，孩子們蹦蹦跳跳，在水槽邊撩著水，笑聲不斷。因為全村人吃著同一口水井里的水，人與人之間顯得格外親切，仿佛生命與生命之間有著一條深深長長的河流相同著。

　　村中老井半個世紀以來一直為村人提供著清冽的水源，滋養(yǎng)著幾代人，讓這里的人家丁興旺，綿綿瓜瓞。多年來它不分時日地為人們服務，從不斷流，從不干涸，村人們把它奉為神明，對它總是充滿了無限的虔誠與敬畏，每逢過年的時候，井湄邊的住戶總要給它貼上“金汁不斷千家用，玉液長流萬戶寧”的春聯(lián)。春節(jié)守歲的晚上人們還要到井湄拿著檀香黃紙去祭拜，默默地祈禱著井泉興旺。

　　正當村人們?yōu)槔?/span>井幾十年如一日不求回報無私奉獻而載欣載歡時，悲劇發(fā)生了。那是一個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的夜晚，村子萬賴俱寂，村頭一對夫妻因家庭瑣事吵起架來，吵著吵著，男人動了武，女人氣不過，詐稱回娘家，于月光下奔出了小屋，徑直去了井湄。井畔上她悲戚嗚咽，纏綿幽怨涌上心頭。清澈的水鏡鑒照著她淚盡妝殘的臉龐和滿腹的心事，頓覺夫妻緣盡，生無可戀。突然一個倒栽蔥，她便把苦難的靈魂交給了井神。第二天早晨，人們?nèi)ゾ霞乘l(fā)現(xiàn)井里有個黑魆魆的東西，開始打撈，是一具女尸。人們于唏噓感嘆之余將其埋藏，然后淘井洗井。三個壯漢整整用了近半天的時間方將井水汲干漉汔，幾個小時后，老井又得遂其初，汪洋恣肆，繼續(xù)為人們提供著玉液瓊漿，好象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但其噬人的惡夢卻讓人一時無法釋懷，給人的心靈留下了洪荒的恐懼。

　　1982年，隨著社會的發(fā)展，機電井的崛起，人們安全意識的提升，老井完成了自身的使命，退出了歷史的舞臺。取而代之的是家家戶戶的有蓋子的小口井和現(xiàn)在的自來水。從此，老井就變成詩句里的意象了，不再屬于這個世界了。

　　如今，石砌老井早已不見了，但它身上那些曾經(jīng)將生活譜成詩章的故事，那些長著綠苔的古舊的老日子，卻隨著柳枯花謝，于平淡單調(diào)的的生活中不斷發(fā)酵，變成美麗的鄉(xiāng)愁，越發(fā)濃郁，讓人懷戀。因為在沁涼如水的夏夜里，那里有井底之蛙的故事；在熬清守淡的日子中，那里有吱吱作聲的喘息；在裊裊的炊煙中，那里有牛羊在井邊喝水的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