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的鳳翔溝
文/張軍峰 一近清明,就不停地飄雨。時而淅淅瀝瀝,時而細細密密,不息不停。白天,斷斷續(xù)續(xù),一會兒緊密,一會兒無。夜里,噼哩啪啦,沒有間斷。 鳳翔溝老村后面的山坡上,有許多墳堆。這幾日,不斷有人上來,帶著全家來祭拜。大多是住在城里的村人。在新村歇了歇腳,趁著雨神打瞌睡的空檔,趕緊去上墳。上完,不免在老村要轉轉。老村如今只剩下一二十戶,其余都搬到了新村。 孩子們不太情愿,已經(jīng)不知道這就是他的父親或者母親成長的地方,完全沒有了感情。父親就訓斥幾句,說這兒是你的根。然后指著老房子說,這是你二大家,這是你五婆家。老村老了,老房子老得咳嗽一聲,就能落下一片瓦。年輕人都出去打工了,只剩些老人在守護著。如織的雨里,溝里的水汩汩地,比前幾日更歡快更清澈了。這幾年,老村似乎有了生機,幾個城里人租住了幾所老房,改變了原來的模樣。庭院如江南的小山水,一口缸,一只甕,一盆吊蘭,石頭小徑,都那么匠心獨具,原來擱雜貨的閣樓也變成喝茶的地方。人們詫異,原來瀕臨倒塌的老房子還能這么樣收拾,進了城的村里人便蠢蠢欲動,老了自己也回來,也要這么拾掇。風水輪流啊,曾經(jīng)恨不得趕緊逃離的山村,這幾年卻成了城里人的遠方。 老人帶著孩子繞著村子一家一家走了,仿佛自己又回到了童年少年,車門即將關上的剎那,還不免回頭再瞅一眼,那眼神深情而悠長。人就是這樣,往往只有離開家鄉(xiāng)才知道家鄉(xiāng)的親切,忘了曾經(jīng)有過的那個時候,只想趕緊遠離,脫離這個永遠勞作的苦海。在城里,有了新家,忙忙碌碌幾十年后,才感覺到老家的親近,原來老家從未遠過。人這一輩子,要經(jīng)歷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的三個過程,對于故鄉(xiāng),也是這樣。時常站在西嶺上,看著山外的河湖川原,看著山窩窩里的村莊,想著它的前世今生。老村里有數(shù)處百年老宅,村后有龍鳳石,留下了神奇的傳說;還有龍鳳泉,汩汩至今;曾經(jīng)還有鳳凰廟,可是年復一年,風景依然,老宅倒了不少,老廟已蕩然無存。 鳳翔溝里的許多老房子,每過一個冬天或者秋天,就會被大雪或者秋雨壓垮或者沖刷倒掉一批。老房子如果不住人,耐不了幾年,就漏了;也要不了多久,就塌了。而人們看到眼下老房子換了新顏,只看到了這些人在亭子里悠哉悠哉的享受,沒有看到他們利用自己幾十年積累的智慧和眾多人思想火花的結晶,還有自然生長和人為心思經(jīng)過大自然洗禮而得來的結果。他們在這里有干不完的活,幾乎每天都在用心思,讓老房子變得更美。把一個在城里沒有干過活兒的人變成了一個地地道道的山里人,相同的是和村里人一樣的穿著,一樣的吃飯。不同的是,他們歇息的時候,讀書、喝茶、彈琴、畫畫。彈琴的時候,還要燃一柱香。讀書的時候,還要放上幾碟茶點果品。晚上,幾個人圍爐夜話,甚至還要朗誦幾首詩。 其實,村里人沒有看到,他們原來細皮嫩肉的手粗糙了,原來白皙的臉頰不再光滑了,黑了瘦了,除了享受,其余都在干活,侍弄這些花花草草,清掃角角落落,不管是書架,還是桌子的擺件,每一個瓶,每一個瓦片,每一個茶具,都用盡了心思。如果說表面花了多少金錢之外,這種日積月累的勞動和心思又該如何計費呢。其實,這種變化,如果能悄然改變著村里人的觀念,才真的不枉這些變化。人的思想往往有一種固化,猶如頑石,很難改變,一場雨,一陣風,大地會變化;一個引導,一個舉措,村子將會天翻地覆。清明,春雨洗滌了大地,落淚滌蕩了靈魂。春天,村后的楊樹林鵝黃了,幾百畝非常壯觀,如果僅看照片,還以為是秋天。這種鵝黃,要不了幾天,也許就是清明后,又變成了翠綠。漫山遍野的綠,滲透在林子的旮旯拐角,彌漫了整個山梁。這偌大一片鵝黃,只有鳳翔溝才有。連村里的人也在這幾日春風拂面,腳步輕盈起來。 剛來的時候,溝里的泉水只有在雨季才能看見流水,如今卻潺潺流淌,幾乎沒有斷過。住在這里,就把自己等同于村里的一員,自己一份力量,大家各司其能,力圖讓村子越來越美。自己好了,村子好了,村子后的山也好了,整個終南山也就好了。 昨天傍晚發(fā)現(xiàn)野櫻桃似乎在一天之間掛滿了枝頭,晨起來我要再看看,是不是又大了?透過窗子,看見一只鳥兒在樹上跳躍鳴叫,拖著長長的尾羽。似乎還是昨天清晨的那一只,鳥兒似乎也長大了些。
 (作者簡介:張軍峰,號初玄。西安翻譯學院客座教授、西北大學現(xiàn)代學院文學院特聘研究員、長安作家協(xié)會主席。獲辛卯年全球華人黃帝陵祭文征文二等獎;楹聯(lián)被鐘鼓樓博物館收藏并被鐫刻;散文《紅月亮》獲首屆林非散文獎單篇獎。出版有長篇小說《方子渡紀事》,散文集《掬水向月》《月掛東天》《你從我的長安打馬而過》,歷史文化散文集《昭宣中興》入選教育部中小學圖書館配備核心書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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