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鄭熙亭文存之一百零七篇: 大宋河山 
第一章 江山如畫 二
柘岡芳草 曾鞏、劉敞、曾公立一班落第舉子一路南行,走過了中州大地,迎來了江南青山。子規(guī)聲聲,細(xì)雨霏霏,蠶桑大忙時候,渡過了長江。江南江北,風(fēng)光不同。想當(dāng)年曾鞏慕歐陽修之名,徒步跋涉,渡到江北,邊荊南而西至夷陵,驚見地僻貧瘠之狀,縣無城郭,不通車馬,市無百貨之列,村皆茅竹之屋,民戶一室之內(nèi),上父子而下畜豕。歐陽修以待罪之身為令守,不及三年,植樹木、置城柵、葺衙舍、辟街道、倡教化、易風(fēng)俗,縣事大治。為官不必?fù)竦?,地?zé)o貧富,肯實心做事,不禍害百姓,便是好官。如今回到長江之南,鄱陽湖之東,西望匡廬,東望吳越,正是江南西路撫州臨川城下。這撫州境內(nèi)四條河流環(huán)繞,處于肘腋之地,多膏腴之田, 少螟蝗之災(zāi),稻菽桑麻,殷實豐足。自南朝以降四百年,兵火不交,民不知有袍鼓之警、發(fā)召之役,太平安靜。王羲之、謝靈運曾在此居留,城東隅書院旁“右軍池旁一小丘”便是王羲之棲息之地。唐世名臣顏真卿做過撫州刺史,是以文風(fēng)極盛,歷代不衰,孕才育秀,人才輩出。五十年前出了神童晏殊,由翰林而宰執(zhí),又是詩詞圣手,所以撫州又稱作宰相之邦、詩書之鄉(xiāng)。村民耕讀業(yè)儒,地方官吏兢兢業(yè)業(yè),因其俗、簡其政、修學(xué)舍、建書院, “臨川學(xué)舍”即是晏丞相題寫。安石、曾鞏幼時皆在學(xué)舍讀書。此時,曾鞏與劉敞等作別,自己出了東門,向那竹木深處的“臨川學(xué)舍”仰望多時,這才催動腳力,向南馳去。行不多時,便到了王安石故里鹽步嶺——一個綠樹籠煙的村莊。鹽步嶺其實無嶺,只是一個大土丘,左有溪水曰宜水,自南而北并入撫江。宜水繞城,天然城壕。王安石家,就在丘阜高處,近觀溪水,遠(yuǎn)望南山。其宅為磚砌瓦覆,兩重宅院。大門靠右端向南敞開,進了大門是一帶場院,西面一帶土筑廊屋,是倉房、廄棚、儲室及傭工房舍。東面才是宅院, 靠南端開一橫門。進了橫門,正房五間,東西配房各三間,是客房和廚房。中間是穿堂,東屋兩間安石祖母謝老太君居住,西面兩間現(xiàn)是安石長兄安仁的書房。穿堂后面是一所小四合院,內(nèi)眷居處。整個宅院,沒有儀門和回廊,收拾得整齊潔凈,只有幾棵丁香樹、玉蘭樹,窗前兩樹榴花,房后幾叢玉簪,平平常常,一如民居。十四五歲的王安國正在廡下收拾一駕龍骨水車,抬頭看見曾鞏,喊了一 聲“表兄”,撒腿跑上前來。一面拉過腳力,卸下行囊,一面打趣道:“中狀元啦!”曾鞏搖搖頭,安國哂笑道:“趕考趕考,趕什么考,中了又怎么樣?還不是活受罪!”曾鞏見他渾身上下泥猴一般,鄭重說道:“吾十五而志于學(xué),你就光知道玩耍!”“冤枉人,”安國不服氣地說,“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二人斗嘴,里院走出安國堂妹,細(xì)聲叫著“表兄”說:“奶奶問誰來啦!”曾鞏連忙解下一件提囊,交給安國,又從袋內(nèi)取出一個大紅封套,撣去身上塵土,整理過儒冠和青衫,這才登堂入室,朝上跪拜道:“給表祖母請安?!?/span>老太君倚著被閣盤腿坐在炕上,呼著安石的乳名虎兒問道:“怎么,虎兒沒有回來?” 曾鞏道:“祖母大喜,安石高中第四名進士,留京候補,大約不出一個月,就有喜訊啦!”說著,打開封套,取出泥金帖子,連同安石家書,放在老太君面前。又打開提囊,取出幾匹彩絹,放在炕上,說:“這是御賜綢緞,給祖母的?!?/section>“娶親用吧?!崩先思翌濐澋嘏踔蔡?,不覺流下淚來,“他爹盼子 成龍,未能見到這一天!”回身打開壺套,提出一只洪窯蟹青開冰裂紋小茶壺,放在炕桌上。安國連忙從條案上取過同樣精制的一只小茶碗,斟上水, 捧給曾鞏,小聲說:“表兄請?!?/section>“找你大哥來?!崩咸尠矅フ野踩省_@時,安仁的夫人扶了女兒進來,請安道喜,并向曾鞏道了謝。老太君分派說:“給你表弟備飯,安排歇息,就住在安仁書房吧。明日套車,你、安仁、固兒,同到外祖家去,傳我的話,過了端午,辦喜事。”“從來高科名轉(zhuǎn)盛,一言歸去滿城知?!蓖饧以谌锿饨鹣h柘岡。安仁的車馬一到,那里早已喜氣滿堂了,堂舅吳芮比外公、外婆、母舅還要高興,因為安石自幼聘定的二表姐,是堂舅之女柘娘,長安石一歲。因安石之父王益三年前過世,女家一等再等,如今守制既滿,又金榜題名,真是喜從天降。一家人歡天喜地,再三再四地看過了喜報和彩絹,外婆便命吳芮夫婦收起。吳芮夫人命使女搬到后堂,交給女兒柘娘。這柘娘是個極精細(xì)的角色,吳芮致仕在家,她便是“諸葛軍師”了,原在江南路“監(jiān)司”上的一些朋友來往信函,都由她幫助料理。對于官場上的事體,她甚至比曾鞏和安石這班書生要洞明得多。柘娘從母親那里得知新進士的許多逸聞,由不得便生出許多疑慮來,在背人處纏住曾家大表兄不放,從根到梢、一枝一葉問個不休,到底把“老實人”嘔急了:“表妹你有完沒有。我說過,安石滴酒不沾,鬧市不近,呂家招飲沒有去,還有什么?我看讓舅父備車,你自己到京城去問吧!”柘娘羞紅了臉,笑著對表兄匆匆一禮,三腳兩步回房去了,直到安仁、曾鞏離去也沒有露面。幾天以后,柘娘的胞姊木蘭聽到喜訊,帶了三歲的小女兒,從南昌趕回娘家來。木蘭長柘娘三歲,已嫁謝氏后裔、洪州幕府簽判謝景溫。木蘭和柘桑,生長在村南柘岡一帶,幼為灌木,長大成樹。先葉開花, 粉白淡紫,葉可喂蠶,根莖皮枝均可入藥,木蘭藥名辛夷。吳芮膝下無兒, 只有兩個女兒,愛如掌上明珠,因以蘭、柘名愛女。這一雙姐妹的性情也確 與蘭、柘相似,香而不艷,就是有點辛辣。安石幼時常隨母親住外家,和表兄弟、表姐妹在木蘭、柘樹間玩耍,尤其和二表姐十分要好。安石之母吳茵,也舍不得讓柘娘嫁給別家去,便向堂兄開了口。吳芮久歷四方,認(rèn)定安石是個人才,欣然允諾,在安石隨父母遷往江寧之前,把親事定了下來。吳、王二家親上做親,鄉(xiāng)里皆知;一雙金玉,親友稱羨。如今定了五月吉日,賓朋禮儀,日漸頻繁起來。吳氏兩代四名進士及第,書禮傳家,府第恢弘。青堂碧瓦,一府二宅,各為三進院落。儀門垂花,畫廊回環(huán),前有廳堂,后有池苑,門上匾額“五世其昌”不虛言也。內(nèi)宅深處,繡閣窗前,木蘭和柘娘,穿針引線,在做嫁 衣。姐妹倆自幼相親相愛,如今人兒長大了,心事多了,更是說不完的閨中密語。木蘭道:“子固表弟回來半月了,怎也沒個聲息?” 柘娘停下針繡,唔了一聲?!澳沔⒄烧f,狀元郎被皇后娘家招了去,這第四名也很搶眼哩!” 柘娘沉思著,倚在帷欄上。“還說,虎兒被呂相看中了?!?柘娘略一遲疑,說道:“沒有赴請,他送表兄來著,直送到朱仙鎮(zhèn)?!蹦咎m道:“改日呢,我是說不能總不赴請吧。不管怎么說,那也是當(dāng)朝首相呵!”. 柘娘蹙起眉頭,推開了針線,長吁一口氣。多日來裝在心底的那點殷憂,終于被姐姐挑開了,頓時沒了精神,渾身綿軟,垂頭沉默多時,一扭身,拿塊帕子捂住臉,面朝里躺下不起了。柘娘從幼小受寵,專愛跟姐姐撒嬌,說不定哪句話惹著她,就是這個樣兒。木蘭看慣了,嗔道:“二十幾的人了,撒嬌兒使性子,還不起來。”說著就到娘屋里取熨斗,回來見她還是沒有動彈,又斥責(zé)說:“柘兒你聽著, 在家姐讓著你,到了人家,有你嬌的!”柘娘昃到日中,還沒消了氣。木蘭爬到床上,伏下身子,見那淚眼汪汪的,帕子都濕了。這才著起慌來,稟告母親。娘領(lǐng)著外孫,來到女兒房中,又好氣,又好笑,哄不動,拉不起。午飯不出堂,吳芮問了下來,夫人說:“木蘭一句玩話,惹惱了。”只好說出了原由。吳芮聽罷,哈哈一笑:“我道是何大事,看你們一個個蠢的。我的女婿,誰搶得了?漫說是呂夷簡,就是皇家招駙馬,虎兒也是絆不住的。讓柘兒只管放心,不出個半月,花轎就上門了?!?/section>果然,安石始終沒有和呂公著見面,倒是呂公著等煩了:村野之人,到處亂跑,老爺怎么會看上了眼?因公著從中阻滯,終于把他老子的念頭打消了。四月中,告下,安石和王珪同授秘閣校書、簽書淮南判官。宋初進士及第,即使是狀頭(第一名),也只能授幕職和州縣屬官,其身份還是“選人”,不算京官,須經(jīng)“三任六考”,升改了京官,才有資格升遷中高級官員。真宗以后,對一甲前三名直授京官。仁宗寬待士人,一甲優(yōu)異者也授京官。比如這秘閣校書就是八品京官,計祿“月俸錢十千,冬春各絹三匹,棉 各加十五兩”,淮南節(jié)度府在揚州,簽書判官是管文書事務(wù)的幕府屬員,即實際職責(zé)。閑話少敘,且說安石、王珪高高興興從水路赴任,辦完了一切手續(xù),向長官請假探親。王珪家在三千里以外,給假三十五日,安石外加婚假九日。安石連夜先回江寧。母親和小弟安禮見他做了官回來,自是高興。吳夫人便要打點西行。時值入夏,天氣漸熱,母老弟幼,如何承受得了?安石委決不下。吳氏夫人道:“這有什么婆婆媽媽的,新任幕職,不帶家眷,我和安禮在此何益?此次回籍兩件大事,探母迎親。何時回來,要看我兒官運了?!?/section>全家人即日登船。只留老家人王樸看守宅院,經(jīng)管田產(chǎn)。安石母子飽受了風(fēng)濤之苦,緊趕慢趕,五月十四到達臨川。王安石榮歸,自是王氏全族乃至臨川一縣之喜,王氏親朋、安石同窗紛紛前來道賀,這一番喜慶和應(yīng)酬,經(jīng)吳夫人料理得上下井然。安仁早已按預(yù)先擇定的吉日,送了喜帖,十五過禮、十六迎親。王家小院張燈結(jié)彩,喜氣洋洋,安國、安禮一幫小兄弟姐妹,也穿戴整齊,跑里跑外。安石本人卻沒事人一般,騎了馬到南豐去看望曾鞏。安石在京城住了將近一載,如今回到江南,回到鄉(xiāng)間,熟悉的村莊、林木、田園、溝塹,動聽的龍骨嘔啞,踏車婦人笑聲,吸一口氣,五內(nèi)如洗, 安石渾身輕松,在馬上似睡非睡,信馬由韁,朝著曾鞏的家鄉(xiāng)南豐龍溪橋慢行。不知走了多久,猛聽到一個稚嫩的呵斥聲:“站住?!?安石停住馬睜開眼,見一個不滿十歲的男童,總角短褐、虎視眈眈,橫陳在前。旁邊草叢中還藏著的三四個,也都探出頭來。安石從馬上跳下來, 問道:“何事?” “還我'巧婦’?!?安石不知其然。男童道:“巧婦將要進網(wǎng),被你的馬驚跑了?!卑彩Φ溃骸昂?,到龍溪橋,我一定還你'巧婦’。”剛才安石被問突然,聽男童這樣說,才恍悟南豐一帶把小黃雀喚作“巧婦”。于是,男童翻著眼睛:“你是何人?” 安石道:“我找表兄,我表兄逮鳥最善,不騙你的?!蹦型蛄堪彩?,遲疑地問:“你是虎兒表兄?”他見安石沒有否認(rèn),便深深施了一禮說:“我是布兒?!辈純壕褪窃栭L弟曾布。安石喜愛非常, 上前抱住曾布,就要舉起來,曾布掙脫著說:“我長大了,舉不動了。”于是安石牽著馬,一群孩子呼喊著,往龍溪橋來。曾鞏在宅旁樹陰里,坐南朝北用茅竹搭成一幢學(xué)舍,里面已擺了板桌、木凳,他正在用荊條做一扇柵門。小弟曾牟、曾肇蹲在地上觀看。曾鞏對他 們說:“明日開學(xué),爾等不許貪玩,好好讀書。”二弟舉頭看這茅舍,直嚇 得伸舌鼓目。曾鞏嗔道:“看什么?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 餓其體膚。你我兄弟,要在這茅舍破屋,讀圣人書、吃糙米飯、穿破衣、食野菜,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span>“好表兄,我跑了四十里路,你卻在這里講學(xué)?!卑彩疡R系在樹上, 進入茅舍來。安石突然出現(xiàn),曾鞏驚喜異常,連忙收拾起來,請安石到家。曾府不像王宅那樣簡素,也不像吳宅那樣富貴,人多口眾兩套院落,一色的青磚瓦屋。正堂中廳,上懸《榮親堂》匾額,為曾鞏祖父曾致堯所制, 當(dāng)年在越州為官時敝衣舊帽回家省親,族人有譏諷者,曾祖母周氏對族人說:“貧而見我,是我榮也。”因名其堂。如今,曾鞏繼母朱氏夫人坐在堂上,安石見過禮,因問姨丈。朱氏夫人說,日前信州府衙來人,傳喚了去, 說著,滴下淚來。安石道:“伯母放心,聽說此案將有轉(zhuǎn)機。”朱夫人命人 準(zhǔn)備家宴,要為安石接風(fēng)。安石便到曾鞏房中敘話。曾鞏埋怨安石道:“汴京分別至今,家中百般惦念,竟無只字片紙?” 安石答道:“有兄長在家,還惦念什么?京中本無事的。“無事怎么生出非來?你再晚回半月,這親也省得娶了。” 曾鞏話雖糊涂,安石聽得明白。情知外家有事了,心中一急,頭上冒出汗來。看看天色,毅然對曾鞏道:“令堂那里,由兄致意。”遂悄然而出, 從樹上解下馬來,朝柘岡飛馳而去。曾鞏在橋頭瞭望,無可奈何地說:“做 了官,還是這樣,任意獨行,哎!” 過午時分,安石到了柘岡。吳府家人聽得馬嘶,知有外客,趕忙出來迎接,原來卻是甥少爺!明日迎親,今日姑爺上門來,眾皆以為奇事。安石從來不拘細(xì)禮,遂至中堂去見外婆。自從隨母遷居江寧,倏忽五載,這中間遭遇喪父之痛、家境之累、赴考之苦,皆因曾鞏一言,頓然心動,便奔馳了來。乃至見到外婆老態(tài)龍鐘,大不如前,感傷難已,跪倒在外婆膝前,不禁熱淚涌出。外婆道:“你娘可還好嗎?”只這一句話,便哭出聲來了。安石道:“母親無時不在思親,明日才能來家。”二位舅母上前扶起安石。二位舅父、表兄表嫂、表姐表弟站了一屋子的人,安石一一施禮,只不見二表姐柘娘,待要問時,覷見大表姐在那里羞他。這才醒悟過來,自己拍了一下腦蓋說:“真是急昏了頭,曾家表兄一言見責(zé),便從龍溪橋跑了來?!?/span>外婆撫摸著安石,笑道:“來了的好,我也巴不得見你?!被仡^對吳芮說,“芮兒,給你妹子傳話去,我把虎兒留下了?!?/section>安石在外婆房中,狼吞虎咽吃過午飯,隨便躺在竹榻上,和外婆敘話 兒。房門外輕嗽一聲,竹簾啟處,大表姐木蘭進房來。外婆閉上眼打盹,姐弟倆小聲說話,咕咕噥噥半日,煙也消了,云也散了。安石要回鹽步嶺,外婆醒了,攔住安石不讓走,說道:“還記得方家的仲永嗎?”“噢,那個會作詩的孩子?記得?!?“蘭兒,快把那孩子找了來,跟你表弟玩兒?!蹦咎m答應(yīng)著,讓堂弟吳棣、吳棠去找方仲永。外婆又說:“那年你幾歲?”“十三四歲吧?!卑彩卮稹!胺郊液耗兀俊?“五歲。背過不少詩哩?!?/span>“十年了,我虎兒才得來一回,孩兒們還是不要長大了,屬小鳥的,一長大就飛了。這不是嗎,好容易做了官,這一去,山南海北,不知還能不能 見了?!崩先思覀衅饋?。院里一陣腳步聲,木蘭打起簾子,十五歲的方仲永,在吳棣、吳棠陪同 下,神情閃爍地站在當(dāng)央。他熟練地深施一禮說道:“小子姓方,名仲永, 金溪柘岡人氏,今年十五歲,多謝各位大人愛戴?!卑彩先?,拉他坐在春凳上,愛撫地說: “十年不見,仲永長成大人了?!?/section>“承蒙大人愛戴。”仲永油滑地說?!艾F(xiàn)讀何書?”安石問道?!拔褰?jīng)六典,諸子百家,略知一二?!薄皹I(yè)師是誰?” “小子賴祖上陰德,天子洪福,無師自通?!?/section>安石大為驚異:十五歲儒生,該已知書達禮,怎么會成了這樣?此時, 吳宅上下聞聽甥少爺跟仲永玩耍,都來瞧看。屋內(nèi)屋外,已聚攏了不少人。安石再也無言,外婆從榻上坐起來說道:“莫拘束了,只管把那新詩好對, 唱上來?!?/section>仲永清了清喉嚨,抱拳一揖,笑嘻嘻說道:“請列位大人指教,小子獻丑: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外婆擺手,讓他停?。骸昂⑻釙r唱的,都老掉牙了,換新的。” 仲永作深思狀,旋即說道:“有了,話說三國時魏王曹丕,嫉妒其弟曹植之才,欲尋釁殺之。一日召曹植入見,說道:昔先君在日,汝常以文章夸 示于人,今限汝七步吟成詩一首,能否?曹植說道:請賜題目。曹丕道:以你我為題,不許犯著'兄弟’字樣。曹植略加思索,口占一首曰: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仲永說完,忽然撒起歡來, 旋轉(zhuǎn)著叫道:“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彼鹧瑑芍皇窒蚝笞鰮芩疇?,不知從哪里弄出個盤盤來。仲永點頭哈腰笑嘻嘻對眾人道:“小子向眾位大人先生討賞?!毙⊥獾苋咏o他幾枚銅錢,仲永謝了,但不滿足,轉(zhuǎn)向安石弓下身子雙手舉盤道:“小子討賞?!卑彩藭r完全明白了。仲永本來天賦早慧,“茍不教,性乃遷”,一十五歲已被耍弄成了江湖術(shù)士。天才被夭折了,可痛也夫。他這樣陷入深思,對仲永來討賞,竟木然不覺。外婆連忙說:“蘭兒,打發(fā)這孩子下去?!蹦咎m讓堂弟們牽了仲永手,推推拉拉走了。安石向晚無言,表兄表弟人來人往,竟視而不見。晚飯跟外婆一起用 過,嗽了口坐在窗前,侍女點上蠟燭,案頭現(xiàn)成的筆墨紙箋,安石濡墨揮毫,作起文章來。木蘭把安石的這些舉動,一滴一點都看在眼里,跑到后堂,一五一十去學(xué)說。柘娘擔(dān)心地說:“表弟呆頭呆腦的,可不是累病了吧?”爹搖搖頭。木蘭道:“表弟幼時就好一個人發(fā)呆呀?!钡f:“多思,那不是發(fā)呆?!?木蘭笑著,瞟瞟妹妹說:“多思,不是發(fā)呆,偏心眼?!辫夏锟囍?,不說話。娘倒是有點擔(dān)心,對爹說:“明日拜堂了,還作什么文章?!钡f:“我說你們不懂,安石是何人,必有大題目?!蹦咎m笑出聲來:“正是天大的題目呢,金殿策對!可惜了的傷仲永?!钡肷褡哉Z道:“傷仲永,呵 呵,是了。果然是大題目?!鞭D(zhuǎn)身對木蘭說:“我問你,自唐五代至真宗, 都有童子科,當(dāng)年臨川就舉了晏相的神童。仁宗朝名存實廢了,為什么?” 木蘭擺擺頭。爹說:“肉眼凡胎,還說爹偏心眼。方家仲永得名一州,官府士紳都知道的,拿他當(dāng)個小猴兒耍耍,習(xí)以為常。安石一見便做出文章來, 你們說,是何人也?”木蘭撇著嘴笑道:“是文曲星下世,行了吧!偏心 眼,還不承認(rèn)?!眳擒钦酒鹕韥恚吒吲d興出前堂,看愛婿文章去了。
鄭熙亭:河北滄州人,原滄州行政公署專員,河北省委宣傳部常務(wù)副部長,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1956年開始發(fā)表詩歌、小說。主要著作有長篇歷史小說《汴京夢斷》(花山文藝出版社出版)、《東游尋夢—蘇軾傳》(東方出版社出版)、《大宋河山》(海南出版社出版),2010年由河北人民出版社出版三卷本《熙亭文存》。 
趙志忠,筆名趙剛,號國學(xué)守望者,1973年4月生,河北省獻縣淮鎮(zhèn)人。作品發(fā)表于《詩刊》《中華詩詞》《中華辭賦》等。中國作家協(xié)會《詩刊·子曰詩社》社員,詩詞中國·中華詩詞網(wǎng)2017年度優(yōu)秀通訊員,采風(fēng)網(wǎng)2017年度十大新聞獎獲得者,河北省詩詞協(xié)會會員,河北省采風(fēng)學(xué)會會員,河北省滄州市詩詞楹聯(lián)學(xué)會副秘書長,滄州市新聯(lián)會常務(wù)理事,滄州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滄州驕子》編委,《詩眼看世界》創(chuàng)始人,采風(fēng)網(wǎng)滄州站站長,獻縣知聯(lián)會理事,獻縣新聯(lián)會副會長、秘書長,滄州市文學(xué)藝術(shù)界聯(lián)合會第七次代表大會代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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