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朝古都內(nèi)家門秘聞》是采取洛陽內(nèi)家門百年來傳承過程中的真實人物、真實事件,參詳本門流傳的內(nèi)外家拳法,補以張害瘋個人練武體悟的系列紀實散文。 本文涉及武功體悟部分,如未說明來源,均為張害瘋個人管見,不代表門內(nèi)前賢見解。文中涉及人物故事,時間跨度大,若有失誤,在所難免。恭請門內(nèi)長輩及各界武友諒之勉之。 張害瘋再拜。 三根老棍一、棍名喪門 我初入師門,學的第一種兵器是棍,棍名:喪門。 這名字太喪。 家?guī)煆埾壬啻蝿幽罡膫€名字,但最終難以決斷,還是用老名稱吧。 其實世上許多東西都是老的好,鉛華洗盡、繁華閱盡、年華度盡,縱非完美,卻有厚味。 可是喪門棍對于本門來說,卻不算老——按照三代家傳,五代祖?zhèn)鞯恼f法,喪門棍在本門的傳承,到我這一輩才第三代,勉強算是“家傳”。 因為喪門棍原本是河北抱懷門的秘技,八十年前才無意流入我門,外界現(xiàn)已無跡可尋。 抱懷門,已經(jīng)喪了。 二、人亡藝隱 抗戰(zhàn)時期,流亡洛陽的外地武術家有很多,本門內(nèi)家祖師田金峰是河北任丘人,流傳喪門棍技藝的王明臣先生,也是河北人,祖籍保定。 他有輕功,棍法精絕,自報門戶是抱懷門,我前幾年曾四處尋找抱懷門的信息,發(fā)現(xiàn)河北確實有抱懷拳的記載,但僅限于記載,至今未曾見到真容,也不知和王明臣的抱懷門是否一致。 王明臣來洛陽后與劉書炎師爺?shù)膯⒚啥鲙煵糖嘣平Y拜金蘭,棍法上他勝過蔡青云太師爺,拳法上他則遜之,于是他問蔡太師討要手法,蔡太師答允了。 我有很長一段時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覺得蔡太師爺在這件事上,像是用了點小心計——他沒有親自教,而是把事安排給了自己的弟子劉書炎,劉師爺則對王明臣說:您得拿您的好東西跟我換。 藝不輕傳吶,自古求藝,不是尊師如父就是重金奉養(yǎng),憑什么你一句話就要拿走我一生心血換來的東西?王明臣久走江湖,可能也深明這個道理,于是他得了手法,而抱懷門的三路金剛?cè)书T棍、三節(jié)棍等技藝則因此留在我門。 文革中,王明臣病逝,后事是我的師伯張興旺先生幫著料理的。他來洛陽時是獨個一(洛陽話:一個人),沒有師兄弟同門,他的兒子王轉(zhuǎn)運并不習武,曾經(jīng)收過的一些徒弟,最終也都輟練了。 王明臣一死,人亡藝隱——隱于我門,并以金剛?cè)砍霈F(xiàn),劉書炎師爺號稱會八門武學,金剛?cè)褪瞧渲兄弧?/p> 三、棍怕老郎 我少年不喜刀棍,唯愛槍劍。 所以我一開始對于喪門棍不過是會練就算,未下苦功。棍法遠不及我的兩位師兄李郅威和王樂會,也不及王樹田和付朝卓等師弟。 本門棍法并不是很多,計有六合棍、喪門棍、八仙棍、形意棍、三節(jié)棍等,我只會喪門棍和形意五行棍,唯一還算上心的是形意棍——但也只是上心,沒到下心的地步。 讓我對棍術真正有了興趣,并下心研究,是2016年。當年9月20日,河南省武協(xié)在新鄉(xiāng)河師大搞了一次河南拳械錄整理,全省87家流派參與,抱著“存亡繼絕”的念頭,我表演了喪門棍,以紀念王明臣先生和抱懷門。 當時與我同行的師伯張興旺在我下場后問我“你打的是劈四門么”,劈四門是喪門棍的別稱,我那時起才知道張師伯與王明臣曾有很多交集,張師伯不練喪門棍套路,但會王明臣棍術用法。 回洛陽后,我往張師伯處討教,兩人在他那只有幾平米活動空間的小屋里對棍,我的劈撩挑掃都被其棍輕輕粘住或封住,緊接著就被滑把打進。 張興旺師伯本是劉師爺義子,六歲時親眼見過蔡太師,言蔡太師極其魁梧,而王明臣則是身高不過一米五的瘦小漢子,所以兩人徒手放對王明臣不敵,但以此刁鉆狡猾的棍法對棍,有輕功的王明臣能勝,我信。 好棍技,絕非一味靠膂力。 棍怕老郎。 四、練重用輕 張興旺師伯的墻上用特制的鉤子掛著兩根大棍,一個八斤,一個六斤多,均粗過鴨卵。六斤多的那個遍體烏黑發(fā)亮,是多年盤練手汗浸潤的明證。 老棍。 他讓我用老棍練涮把,此技只是左右梢把循環(huán)互換,腳下隨之前后左右移動,并無任何明顯實打意義,手指甚至不抓握棍子。一開始備極別扭,連連脫手。身手棍完全難以統(tǒng)一。 練習漸久,手與棍的黏、滑能力才逐漸顯現(xiàn),老棍若冬眠老蟒,逐漸在手中復蘇,我第一次覺得習棍有趣,只是略覺棍子過重。 對此張師伯只說一句:練重用輕。 老派拳家是這個風范,不練熟一技,不給你講下面的東西。 五、槍棍有別 姜書元師伯也是老派人物,只是多了份書卷清雅,他是門內(nèi)為數(shù)甚少的知識分子,高工,享受著國務院特殊津貼的專家。他與張興旺師伯均是童年就拜在劉師爺門下的童子功。 姜師伯家中墻上也掛的有根老棍,同樣遍體烏黑,同樣粗重非常。 但對于練棍之法,姜師伯講的就深了一些,他說:大槍練勁力,重棍練身法。 這十個字醍醐灌頂。 練大槍是將重心移出體外,如同兩人推手,人與槍互相折磨,以錘煉勁力;練重棍則是像自己身上多了個盟友,棍如附骨摽筋,自然帶動身法轉(zhuǎn)換。 我練喪門棍那些年沒有用心,因為當時是想學形意。學了形意后,練形意棍時曾隱隱約約感覺到五行棍與身法的關系,卻一直沒往深處想。 此后練習形意棍時,每式轉(zhuǎn)換之間,就帶了身法,原本覺得姿勢樸拙的形意五行連環(huán)棍,自此每一棍銜接之間都隱含“圈、擁、擠、纏”的圓柔變化,對形意拳的認識也進了一步:本門田金峰先生傳承的形意拳是劉奇蘭、李存義一脈,劉奇蘭祖師號稱“龍形搜骨”,龍形者、身法也。 身法精妙,則能變化無窮。形意拳五行十二形,架勢簡約,如今發(fā)展遠不如太極拳,招法簡單應該也是其中一因。殊不知若具備了身法,形意拳又“何陋之有”呢? 六、虎口老繭 喪門棍外形也“陋”,陋這個字有味,音同英文“l(fā)ow”。 我初練不喜喪門棍也有一大原因就是這棍陋,不漂亮。 喪門棍雙手陰把,除了“火里挑紙”(單手棍花)之外,全程陰把。能數(shù)的著攻擊招式也就是劈頭、貫耳、撩陰、挑頜、掃腿、點腳、云頂、蓋面、攔腰、滑打這十下而已。 但張師看重這趟棍法,上至我的師兄李郅威王樂會,下到小師弟王天一,無論男女幾乎都得練。 當時張師有兩根白蠟桿,一根齊眉,一根過頭一掌,裹滿包漿,通體黃亮,也有十年之齡。 我們師兄弟一聽說要練棍,都會搶那根齊眉棍,不愿意拿長棍,因為張師要求練喪門棍稍把互換時要一次拉到底,即兩手虎口見面,每次不是在棍稍就是在棍尾,要徹底涮開肩胯。 這勁難出,我兩臂粗短,臂展不足,兩手平伸夠不到長棍兩端。尷尬。 但張師每每跟對我們說:拿長的。 于是眾弟子拿著長的愁眉苦臉,拿到齊眉棍的眉開眼笑。 練長用短,這是張師愛說的話。人生低眉順眼容易,出人頭地卻難。 張師當時教我們喪門棍,自己也常拿著長棍,扎著馬步,找一棵小樹的樹葉,左一棍右一棍的涮打,兩手虎口均磨有厚厚的老繭,經(jīng)年不退。這兩根棍的包漿就是如此磨礪出來。 他本來也有一根老棍,是劉書炎師爺?shù)倪z物。90年代時有名喬孬蛋者隨張師習武,借了此棍去,遽爾丟失。張師為之惱悔多年,要知劉書炎師爺不只是張師的恩師,更是張師的嫡親舅父。人亡棍在,本可聊寄哀思,此棍遺失,難怪張師多年耿耿。 那根老棍色做黑紅、瑩潤有光,已有數(shù)十年傳承。 失之,可惜之至。 (未完待續(x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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