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煩憂是令人無法琢磨的痛,像精靈一樣,游弋在人的頭腦中,不知何時起,何時滅。
秋日的午后,陽光慵懶地照著,令人懨懨。坐在外語學(xué)??諘绲淖呃壤铮赃吪紶栱懫鸬?,是人匆匆的腳步聲,還有那極遠卻又極近的人語聲。
莫名地,心緒無端地?zé)n起來,亂亂地,燥著我的心。想把它驅(qū)散,可不知為何,它卻在我的心底慢慢蒸騰。
終于,它席卷了我的全身。
我的身就好像被禁錮了一般,緊緊地,無法擺脫。我的口干干的,極想痛飲一股甘泉,讓自己舒爽起來。
可一切都只是徒然,我只能頹然。
我強迫著自己不去想這煩憂,既然它無端地來,且讓它自由地去!
凈化心靈,盡力排空煩憂的時候,卻不禁想起了戴望舒的《煩憂》。

我不知道我的煩憂是因何而起,但,我卻知道,戴望舒的煩憂是因愛而生。
戴望舒,一個被稱為“雨巷詩人”的詩人,在中國的現(xiàn)代詩歌史上,是一個無法繞過的存在。雖然,他留存下來的詩歌不多,但,值得品味的,卻有很多。
在他的一生中,有三個他愛的女子,可這三個女子,最終都離開了他。
不管是誰先傷害了誰,但緣盡的時候,戴望舒都極力地挽留。而在男女之情里,最痛苦的,是那個投入感情最深的人。
這首詩的寫作,和一位叫施絳年的女子有關(guān),而施絳年的哥哥,就是現(xiàn)代文學(xué)史上的施蟄存。
寫這首詩時的戴望舒,正與施絳年相愛??蛇@場愛的獲得卻是如此地艱辛,竟需要戴望舒以跳樓的方式來獲得??赡苁鞘┙{年真的不愛戴望舒吧?為了疏離戴望舒,1931年,她對戴望舒說,希望他出國讀書,有了經(jīng)濟基礎(chǔ),才能使愛情無憂。戴望舒同意了,第二年,戴望舒帶著對愛的憧憬前往法國讀書,可是,沒想到,他剛到法國,就傳來了施絳年移情別戀的消息。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詩人的心是細膩的,敏感的。在痛苦的泥潭中無法自拔的戴望舒唯有借助手中的筆,以詩來解愁,以詩來排思。應(yīng)該就是在這時,《煩憂》這首小詩產(chǎn)生了。
這首精致的小詩,寫得可真是好——
煩憂
戴望舒
說是寂寞的秋的清愁 ,
說是遼遠的海的相思 。
假如有人問我的煩憂 ,
我不敢說出你的名字 。
我不敢說出你的名字 ,
假如有人問我的煩憂 。
說是遼遠的海的相思 ,
說是寂寞的秋的清愁 。
詩短短的,只有兩節(jié)。它的妙處,是兩節(jié)詩,文字相同,句子也相同。唯一不同的,是在詩句的順序上。
首節(jié)的尾句,是第二節(jié)的開頭;第二節(jié)的尾句,是首節(jié)的開頭?;丨h(huán)往復(fù)間,寫盡了愁之深,思之廣。
“說是寂寞的秋的清愁”,每每讀到這句的時候,我感受到的是無言獨上西樓的寂寞,是才下眉頭,卻上心頭的愁苦。這愁,不是點點,而是如絲,如線,且剪不斷,理還亂。“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而如今,這相許都已經(jīng)成了枉然,怎能不徒增愁?
憂郁的詩人,因愁獨自徘徊,徘徊在異國他鄉(xiāng)的雨巷,根本就無法見到他想要見到的姑娘。留給他的,只有無盡的相思。
明明知道相思苦,可是,因為愛,怎不會為她牽腸掛肚。此時的詩人,只能做個斷腸人了。
可這煩憂,又怎生排解?“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可這杜康酒飲得越多,愁緒也就越深。
“假如有人問我的煩憂,我不敢說出你的名字?!?/span>最好的解憂法,是直抒自己的內(nèi)心。有的時候,一切的痛苦和煩憂,說出來了,才是一種解脫。
其實,不是“不敢說出你的名字”,而是難以說出你的名字。人世間,有多少人,明明愛一個人,卻不敢說出來,只能在心里千萬遍地呼喚所愛的人的名字,而這呼喚,由于無法表達,只能郁積在心中,最終,形成愛的心結(jié),無法排解。
回環(huán)往復(fù)的結(jié)果,最大的作用就是不斷地增強語言的效果。而情感也隨之疊加?!稛n》一詩,把煩憂寫得含蓄而唯美,那是一種欲說還休的無奈,那是一種只能倚樓望月的慨嘆。
這種煩憂,無法用語言傾訴,只能自己默默地承受。
給予所愛的人以快樂,自己獨自品嘗的是煩憂,這,應(yīng)是愛的至高境界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