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jù)郜同麟《“雍巫”考》文補充

     易佳宏

      易牙的生平,《左傳》略有記載?！蹲髠?僖公十七年》曰: “雍巫有寵于衛(wèi)共姬, 因寺人貂以薦羞于公(齊桓公) ?！籽廊?與寺人貂因內(nèi)寵以殺群吏,而立公子無虧?！?/span>杜預(yù)注曰:“雍巫,雍人,名巫,字易牙?！?1)孔穎達(dá)《春秋左傳正義》曰:“《周禮》掌食之官有內(nèi)雍、外雍。此人為雍官, 名巫而字易牙也?！?/span>于是, 雍巫的官職便這樣確定了下來, 《左傳》注家都是沿習(xí)其說(2)。后世很多人或有異議, 然而多是表述不清, 論證不詳,不為后世人們所看重(3)：任重《齊桓公佞臣考辨》曰:“巫,是其人之名,表示他所操職業(yè)為巫祝。雍,或堂、棠、常均應(yīng)為地名,以地,名(籍貫)作姓是春秋時代習(xí)俗?！?/span>任重以雍巫即《管子》之堂巫,為堂地之巫祝,其說可商。任重既以雍巫、堂巫為一人,又以為雍、堂皆是地名,則一人又何以竟能以兩不同之地分別為氏? 其前后矛盾,自不待言。另外,任重在此處混淆了先秦姓與氏的區(qū)別。

一，

    細(xì)審《正義》之文,可以發(fā)現(xiàn)問題:

   1，《左傳》言雍巫“因寺人貂以薦羞于公”, 然而《周禮.內(nèi)饔》曰: “掌王及后、世子膳羞之割烹煎和之事。……王舉, 則陳其鼎俎,以牲體實之。”那么,管理諸侯飲食亦當(dāng)為諸侯饔人之職務(wù)。如果雍巫是饔官,“割烹煎和”乃其本職工作,又何需“因寺人貂以薦羞于公”?《左傳.襄公二十八年》: “公膳,日雙雞。饔人竊更之以鶩。”更公之食尚可,薦羞于公有何不可?

   2 ，“內(nèi)雍”、“外雍”在《周禮》中皆作“饔”,《秋官》另有“雍氏”, 是掌管水利之官④, 與雍巫易牙無關(guān)。古籍中”雍”、”饔”雖可相通⑤, 但各經(jīng)書亦各有用字之例?！蹲髠鳌分小镑尤恕币宦毘霈F(xiàn)兩次, 《襄公二十八年》:“饔人竊更之以鶩”?！墩讯迥辍? “及季姒與饔人檀通。”皆用“饔”字。而“雍”字在《左傳》中出現(xiàn)數(shù)十次,全是作為人名、地名,無作官名者。

   3,諸書言饔官, 或作“內(nèi)饔”、“外饔”、“饔人”( 以上見《周禮》) , 或作“雍人”、“雍正”、“ 雍府” (以上見《儀禮》) , 皆無省略稱為“雍”的單一的字?！蹲髠鳌穬纱握f饔官, 也是作為“饔人”( 見上引) 。

   4,《左傳. 桓公六年》,申  言命名“不以官,……以官則廢職”。齊桓公有一兒子名“雍”⑥，所以齊國應(yīng)該沒有名“ 雍”的官職。

   5, 雍巫在此次作亂后,并未在歷史中銷聲匿跡。九年后,也就是魯僖公二十六年,雍巫再次出現(xiàn),《左傳》曰:“公以楚師伐齊,取谷……寘桓公子雍于谷。易牙奉之以為魯援。”這是九年前雍巫易牙作亂后，流亡到魯國，是為魯國“引援抗齊”，易牙作為魯國派遣，幫助公子雍共同應(yīng)對齊國（下詳）；雍巫前欲立公子無虧為齊國君, 后又奉公子雍助魯國、楚國伐齊國,屢次掀起政治風(fēng)波,可見在當(dāng)時也是叱咤風(fēng)云的人物?？伞吨芏Y》中內(nèi)饔、外饔皆為士, 地位甚低⑦。襄公二十八年之饔人,《左傳》竟不載其名,其地位低賤可知，若雍巫僅為饔官, 大概是不太可能有如此作為的。

二，

   《左傳》中并未言雍巫為饔官, 至《正義》 何以推定雍巫之“ 雍”即為《周禮》之饔官呢? 這大概與先秦以來,戰(zhàn)國時的一個傳說體系有關(guān)。

    戰(zhàn)國時, 人們已多以易牙為知味者(8):

    口之于味,有同耆者, 易牙先得我口之所耆者也。( 《孟子. 告子上》)

    天下之人,唯各特意哉, 然而有所共予也。言味者予易牙, 言音者予師曠, 言治者予三王。(《荀子. 大略》)

   關(guān)于易牙知味說還見于《戰(zhàn)國策.魏策二》、《淮南子. 道應(yīng)》等。

   至戰(zhàn)國末, 易牙的故事得到了進(jìn)一步的改編(9):

      今夫易牙,子之不能愛, 將安能愛君? ……(齊桓)公薨, 六子皆求立。易牙與衛(wèi)公子, 內(nèi)與豎刁, 因共殺群吏而立公子無虧。故公死七日不斂, 九月不葬《管子. 戒》。

      夫易牙以調(diào)和事公,公曰惟烝嬰兒之未嘗, 于是烝其首子而獻(xiàn)之公?！幤谀? 四子作難, 圍公一室, 不得出。有一婦人, 遂從竇入, 得至公所。公曰: “ 吾饑而欲食, 渴而欲飲, 不可得, 其故何也?”婦人對曰:“ 易牙、豎刁、堂巫、公子開方四人分齊國, 涂十日不通矣。公子開方以書社七百下衛(wèi)矣, 食將不得矣?！惫嗽貛弦怨锥^。死十一日, 蟲出于戶, 乃知桓公之死也《管子. 小稱》。

      夫易牙為君主味,君之所未嘗食唯人肉耳, 易牙蒸其首子而進(jìn)之?！腹嫌翁酶? 豎刁率易牙、衛(wèi)公子開方及大臣為亂?；腹署H而死南門之寢, 公守之室, 身死三月不收, 蟲出于戶?！俄n非子. 十過》。

   《韓非子. 二柄》、《難一》中也有與此類似的內(nèi)容。

     “ 易牙烹其子以慊寡人, 猶尚可疑耶?”……明年,公有病, 常之巫從中出曰:“ 公將以某日薨?！币籽?、豎刁、常之巫相與作亂, 塞宮門, 筑高墻, 不通人, 矯以公令。有一婦人逾垣入, 至公所。公曰: “ 我欲食。”婦人曰:“ 吾無所得。”公又曰:“我欲飲?！眿D人曰: “ 吾無所得。”公曰: “ 何故?”對曰:“ 常之巫從中出曰: “公將以某日薨。”易牙、豎刁、常之巫相與作亂,塞宮門, 筑高墻, 不通人,故無所得?！惫神嵌^乎壽宮。蟲流出于戶 ( 《呂氏春秋. 先識覽. 知接》) 。

      戰(zhàn)國末至漢初,此說流傳特別盛行, 今僅舉此數(shù)例,又見《韓非子.二柄》、《淮南子.主術(shù)》、《說苑.權(quán)謀》等不能遍錄。

      這些書的情節(jié)、語句都極近似,可以知道它們是同源的。羅根澤以為《管子.小稱》“ 頗似儒家荀子一派之言”⑩, 韓非子則為荀子門生, 因此頗疑這故事乃是荀子一派學(xué)者所造(11)。將前舉幾段文字與《左傳》相比,它們都將“薦羞” 具體為“烹其首子”,中間兩例還以易牙為桓公之“主味”者。

      為了便于我們對這一故事真實性的把握,我們可以先考察一下這幾段引文的后半部分。首先,《管子》一書中的兩段引文即已矛盾。《戒》中,齊桓公死于亂前,且也未說其死因。到《小稱》中,齊桓公乃為易牙等圍困致死。《戒》中關(guān)于易牙作亂的記載雖與《左傳》略有出入,但還沒作太多的發(fā)揮?！缎》Q》中文字比《戒》中要詳細(xì)得多, 則又是對其增益改編的結(jié)果了。

      其次,《左傳》、《國語》等書中并無齊桓公不得其死的記載, 唯《公羊傳》曰:“ 桓公死,豎刁、易牙爭權(quán)不葬?！?/span>亦未言其不得善終?！豆茏?戒》與《公羊傳》大致相同,僅說齊桓公是緩斂、緩葬而已。至《小稱》以后,則齊桓公因被圍而死( 或自殺, 或餓死) , 死后竟會蟲流出戶,其狀甚慘。與之類似的,《史記.趙世家》中有這樣一段話:

      ( 公子) 成、( 李)兌因圍（趙）主父宮。……乃遂圍主父。令宮中人“ 后出者夷”, 宮中人悉出。主父欲出不得, 又不得食, 探爵而食之, 三月余而餓死沙丘宮。

      此記主父之死竟與前引諸書所言齊桓公之死大致相同, 因此很懷疑這齊桓公慘死的故事乃是以趙武靈王( 即主父) 的死傅會而成的了。荀子即為趙人,或荀卿以故國舊事托之于易牙而抒其憤慨乎? 此故事先秦流傳很廣, 而司馬遷并未采入《史記.齊太公世家》中,應(yīng)該是太史公也懷疑其不符合歷史的真實性而未將其采入。馬振方以為《管子》 中《戒》、《小稱》等十余篇敘事之文多為“ 既有某些史料依據(jù),又與史實多相背離,是后世作者憑對歷史的某些了解加以想象和虛構(gòu)的產(chǎn)物, 均為早期擬史小說”(12)。前文所引《管子》之兩則應(yīng)當(dāng)都是屬于這種“ 擬史小說”了。

     關(guān)于易牙烹子而事桓公,楊樹達(dá)《易牙非齊人考》、裘錫圭《殺首子解》皆有專論。楊樹達(dá)曰:“越東、楚南、西羌并有殺首子進(jìn)君之俗。(13)”裘錫圭曰:“在古代中國的邊裔地區(qū)似乎相當(dāng)普遍地存在過殺首子的習(xí)俗,而且首子被殺后往往被分食,并被獻(xiàn)給君主。估計在較早的時代,中原地區(qū)大概也存在過這種習(xí)俗。”(14)由此,我們似乎已經(jīng)找到了這血腥故事的來源。《左傳》中易牙薦羞于桓公的歷史傳說與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殺子進(jìn)君的習(xí)俗合并,便成了易牙蒸子獻(xiàn)公的故事了。其實,根據(jù)裘先生的研究,“我國古代有些地方殺首子后還要'食之’,這無疑具有獻(xiàn)新祭后的圣餐的性質(zhì),其目的應(yīng)是求福、"宜弟"(15),也與易牙之諂媚無關(guān)。   

     值得注意的是,在這些傳說中,易牙薦羞于公的媒介-- 寺人貂也被省去。于是,易牙也順利成為“ 以調(diào)味事公” 的膳夫、饔人之屬。而《左傳正義》遂推定其為饔人, 也就不奇怪了。

    至此,我們可以大致勾勒出這個歷史發(fā)展軌跡:

   從此圖中,我們正可見所謂“ 層累地造成的中國古史”的形成過程了。

      以上所舉諸書傳說或以易牙為“為桓公調(diào)味者”,或以之為“ 知味者”。然而,先秦傳說并非皆主此說?！渡喜? 五) . 鮑叔牙與隰朋之諫》:“ 或以豎刁與易牙為相, 二人也, 朋黨群丑……不以邦家為事,從公之所欲更?！１R邦?！?/span> (16)此處所記是與前引《管子》情節(jié)上大體相同的一則傳說。但同是諫齊桓公,《管子》以為管仲所諫,此則以為鮑叔牙與隰朋所諫；同是論易牙,《管子》以之為調(diào)味者,此則以之為相。易牙當(dāng)然不太可能真為齊相,童書業(yè)在《春秋左傳研究》中對齊相之制考證頗詳,曰:“春秋末年以前,齊卿大夫執(zhí)政者除桓公時之管、鮑外,皆為同姓?！?/span>為齊相者皆國、高等世家大族,以易牙之賤,是不太可能為齊相的。關(guān)于簡文的歷史性,李學(xué)勤指出: “ 簡文有托古性質(zhì),不可全信(前文, 頁95 可參看)?！钡纱宋覀円嬉姶祟悅髡f之不可信。

三，

      既然雍巫并不是饔人,那么會不會是巫人呢?司馬貞《史記索隱》曰:“《管子》有棠巫,恐與雍巫是一人也?！?/span>洪亮吉說法與其相同（17）。沈欽韓《左傳補注》在引《管子》、《呂氏春秋》之后曰:“如二書所言,堂巫、常之巫與此雍巫決是一人。又有從中出之事, 其有寵于衛(wèi)共姬, 信矣。傳于寺人貂上脫'易牙’耳?！?/span>(18)許維遹亦略同其一樣說法(19)。

      所以以上四氏之說也是有問題的。對此,劉文淇早有論述“傳之?dāng)⑹? 名、氏、字、官每多參錯不齊。此舉雍巫、寺人貂,下云易牙、寺人貂，文正相承，賈注即據(jù)傳為說也。”(20)其說甚是,《左傳》每前后錯綜為文?！峨[公三年》:“宋穆公疾,召大司馬孔父而屬殤公焉,曰:'先君舍與夷而立寡人,寡人弗敢忘?！?/span>前曰“殤公”,后曰“與夷”,殤公即與夷,此謚與字互文者。《隱公十一年》:“公孫閼與潁考叔爭車,潁考叔挾辀以走,子都拔棘以逐之。”“公孫閼”即“子都”,此名氏與字互文者。《桓公十一年》:“楚屈瑕將盟貳、軫。鄖人軍于蒲騷,將與隨、絞、州、蓼伐楚師。莫敖患之?！薄扒Α?/span>即“莫敖”, 此名氏與官互文者?！蹲髠鳌分写祟愔龢O多,不遍枚舉,然于此可見劉氏之說正確。

     《左傳》中所提及之巫有“ 范巫矞似”、“ 桑田巫”、“ 梗陽之巫皋”,皆系之以邑名?！豆茏印?、《呂氏春秋》等書所提到之“堂巫”、“棠巫”, 劉文淇亦曰“棠、堂皆齊名”(21), 是也。若雍巫為巫,則“ 雍”亦當(dāng)為邑名。然遍檢書傳史籍、考古證物, 并未見春秋時齊國有名“ 雍”之邑的地方。《尚書》之“雍”,周銘作“雝” ?！堵肥贰吩疲骸?span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黃帝子姞姓之后封雝”，雍作雝、雝邑。王國維《殷墟卜辭中所見地名考》說：“殷墟卜辭中所見地名多至二百余，其字大抵不可識，其可識者亦罕見于古籍。”王國維對其中的八個地名龔、盂、雝、亳、曹、杞、載、扈進(jìn)行了考證，而后提出：其地“皆在河南北千里之內(nèi)”。后來又在《說亳》中補正說：“卜辭所載地名，大抵在河南北數(shù)百里內(nèi)。”王國維稱卜辭中的地名在二百余以上是對的，但是他對這些地名距離遠(yuǎn)近的分析卻偏于保守。對此，《中國甲骨學(xué)史》和王宇信《建國以來甲骨文研究》都有較大的糾正?！吨袊坠菍W(xué)史》說：“殷之地域是否果真以此為限呢?肯定要大得多了。特別是卜辭中有不少關(guān)于商之四方、四土的記載，這四方、四土的范圍一定很大，決不在王畿附近或囿于殷王統(tǒng)治中心地區(qū)的千里之內(nèi)。至于其政治、經(jīng)濟(jì)、文化的影響所至，就應(yīng)該更為遼闊和遙遠(yuǎn)。通過各地的調(diào)查發(fā)掘和對整個殷商文化體系的測定，清楚地看到，東至遼寧、渤海灣，南至江南，西到川陜，北至內(nèi)蒙古的廣大地區(qū)，都有殷商遺址遺物和深受殷商文化影響的其他青銅文化發(fā)現(xiàn)，從而使我們對商文化領(lǐng)域有了新的認(rèn)識?！?/span>

     《建國以來甲骨文研究》說：“近年的考古發(fā)現(xiàn)也為我們認(rèn)識商代的疆域和影響提供了大量的科學(xué)資料。商文化分布所及，北到遼寧喀左和內(nèi)蒙古的克什克騰，西到陜西直至甘肅，西南到四川，南到湖南石門、寧鄉(xiāng)，東南到江西清江，東到大海邊的山東海陽。在這樣廣袤的土地上，發(fā)現(xiàn)大量與中原商文化作風(fēng)十分相近的銅器或其他遺物，說明了商王朝政治、經(jīng)濟(jì)和文化的巨大影響。這些遠(yuǎn)離商都的遙遠(yuǎn)地區(qū)，當(dāng)包括在甲骨文所記載的商代四土棗東土、南土、西土、北土的范圍之內(nèi)。”

      鄭玄《毛詩.秦譜》云：“至玄孫德公，又徙於雍”；漢.賈誼《過秦論》秦孝公據(jù)淆函之固,擁雍州之地。雍為秦國早期的都城，今陜西省寶雞市鳳翔縣。《禹貢》載，天下分九州時寶雞即雍州之地。秦人受封立國的初期，即春秋早期，先后在雍地的千（今日隴縣東南邊家莊一帶）、千渭之會（今市東郊戴家灣村一帶）、平陽（今寶雞縣東楊家溝一帶）、雍（今日鳳翔南）地建都達(dá)383年之久。如果加上周孝王召使非子在千渭之間（今寶雞縣賈村塬，古稱西平塬）為周王室養(yǎng)馬的時間，則秦人在寶雞的歷史足跡至少有409年?！妒酚洝で乇炯o(jì)》雖然記載秦人早期的歷史極為簡單，而且語焉不詳，但僅此，涉及到的重要事件都發(fā)生在雍地?！妒酚洝し舛U書·孝武帝》等史料中多次提及“唯雍四畤，上帝為尊”，則更進(jìn)一步揭示了秦漢時期雍地的特殊地位，先秦時期雍地與齊國之雍無關(guān)。

      且若雍巫即棠之巫,“ 棠”已為邑名,“ 雍”當(dāng)作何解釋?所以其只是以雍為姓的氏而已（見下引）。《周禮.春官.敘官》曰:“男巫無數(shù),女巫無數(shù),其師,中士四人?！逼鋷焹H是一般的中士，其余是無祿位的人?！?span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范巫矞似”,《魏書.陽固傳》引作“矞姒”,則“姒( 似)”是其姓。春秋之時唯婦人系之以姓(22),此稱巫如婦人,亦見其賤。而雍巫如前所說,能弒君作亂、改立諸侯,則絕非巫祝之賤所能為。因此,雍巫也不大可能是巫祝之屬。

     張佩倫又以為“ 雍巫即食醫(yī)之類,乃官名”(23)； 楊樹達(dá)以為易牙即狄牙,乃狄人(24)。二人另立新說,恐怕皆無根據(jù)。典籍文獻(xiàn)中從沒有“ 雍巫” 之官, 張說不足駁。楊氏以為“ 古狄易二字同音, 故可通假” ，其說甚是。然又引僖公十八年“ 宋公、曹伯、衛(wèi)人、邾人伐齊”，“狄救齊”,以為狄救齊乃易牙為狄人之故，則并非如此，而是“ 齊人、狄人盟于邢”。僖公二十年(前642年),桓公之亂，其時間齊國已是孝公(前642年至前633年)為君矣, 而齊狄猶盟,所以知狄救齊與易牙無關(guān)( 見童書業(yè)《春秋左傳研究》 頁50) 。又, 閔公二年“ 狄入衛(wèi)”, 僖公十三年“ 狄侵衛(wèi)”，僖公十八年“ 邢人、狄人伐衛(wèi)”，衛(wèi)國數(shù)被狄侵伐，狄與衛(wèi)國乃有世仇。僖公十八年宋國伐齊國之師有衛(wèi)國， 狄之救齊國是針對衛(wèi)國之師，是與雍巫字易牙之人無關(guān)。

      齊孝公,名姜昭，齊桓公之子。早年齊桓公和管仲立其為太子，并囑托宋襄公予以照應(yīng)。前643年，桓公卒，另外五子爭奪君位，原桓公寵臣雍巫易牙與豎貂擁立公子無虧為君，姜昭逃奔宋國。前642年春，宋襄公聯(lián)合曹國、衛(wèi)國、邾國領(lǐng)兵攻齊，以助姜昭歸國爭位。三月，迫于諸侯軍隊的壓力，齊眾大夫在國氏、高氏兩家的率領(lǐng)下誘殺豎貂和公子無虧，易牙奔魯，迎立太子姜昭。但其余四公子的追隨者興兵攻打已入齊境的太子昭，迫使其逃回宋國。五月，宋襄公再度發(fā)兵，擊敗齊眾公子于甗(今山東濟(jì)南附近)，太子昭遂得以入齊都臨淄(今山東淄博市)即位，是為齊孝公。

      縱觀春秋前期，魯齊關(guān)系經(jīng)歷了魯齊爭雄，魯服于齊，魯借楚抗齊的三個階段。魯僖公十七年，一代霸主齊桓公凄然而逝，齊國六子爭立，霸業(yè)衰落。宋襄公意圖稱霸。齊桓公新逝，諸侯多叛離，魯國亦然。宋襄公雖有圖霸之志，但由于凌虐小國，加之不尊重王室，為諸侯所恥。當(dāng)陳國請修齊桓公之好時，魯亦參與齊之會，意在鄙宋。而后宋人稱霸不成，宋襄公死于戰(zhàn)事。齊孝公即位數(shù)年，國內(nèi)漸趨穩(wěn)定，也想稱霸中原，魯國在此時不得已約集衛(wèi)國、莒國結(jié)成同盟共同抗擊齊國，但仍然不是齊的對手，三國不得不請求楚國發(fā)兵抗擊齊國。而楚國早有入主中原的想法，現(xiàn)在得到中原諸侯的邀請，何樂不為呢？

     《春秋.（魯）僖公二十六年》魯國“引援抗齊”，楚國“懸?guī)熯h(yuǎn)戍”。公元前６３２年楚令尹子玉攜帶逃亡到楚國避難的齊公子雍攻打齊國，“冬,楚令尹子玉、司馬子西帥師伐宋,圍緡。公以楚師伐齊,取谷。凡師能左右之曰以，置桓公子雍于谷。易牙奉之以為魯援。楚申公叔侯戍之?；腹悠呷?為七大夫于楚。”子玉攻克齊國的谷邑（今山東東阿縣）之后，把公子雍安置在那里。易牙是為魯國派遣，幫助公子雍對抗齊國；子玉同時派申公叔侯在魯國援助下戍守谷邑，自己與司馬子西班師回國了。

      次年冬，楚成王羋熊頵率陳、蔡、鄭、許聯(lián)軍因宋國叛楚服晉圍攻宋國，宋遣公孫子固赴晉告急。晉文公乘機征伐楚國的盟國曹、衛(wèi)以解宋圍。楚與救宋之晉、齊、秦聯(lián)軍戰(zhàn)于城濮（今山東鄄城臨濮集），楚軍潰敗?！蹲髠鳌罚敚┵夜吣辏骸?span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出谷戍，釋宋圍，一戰(zhàn)而霸，文（晉文公）之教也(25)”晉國趕走谷地楚國的駐軍，解除宋國的包圍，出外戍守谷地，晉文公為取得霸業(yè)采取的一系列政治措施，通過一次戰(zhàn)爭就取得了霸權(quán)。同時與楚國的政治進(jìn)行對比，說明晉國的“文教”勝于楚國。因此魯國抗齊的策略就不得不再次更改，依付于晉。晉文公稱霸，諸侯間再次合舊好。魯與齊修好，頻繁見于史端(26)。

     易牙作亂齊國，齊國公子爭位為君的戰(zhàn)亂，已經(jīng)交惡于齊孝公和逃到楚國任大夫的另外齊國六位公子，晉齊魯修好結(jié)盟，盟地就在谷，易牙應(yīng)該不敢冒被殺危險回齊國，或去晉國、魯國和楚國。至此，雍巫易牙的去向便不知所終。在中國民間, 普遍流傳著食神易牙的故事。傳說易牙干政事敗后避居宋地彭城(今徐州),操烹飪業(yè)至終,而易牙食療菜在彭城廣為流傳。易牙與彭城的淵源使他留名于今日的飲食文化中。魯菜是我國最早的地方風(fēng)味菜, 后來成為中國的四大菜系之一 , 以其味鮮咸脆嫩、風(fēng)味獨特、制作精細(xì)享譽海內(nèi)外。易牙對魯菜的形成無疑是有功的。元明之際的韓奕曾著一部飲食專書《易牙遺意》(27),即以易牙名之。臺灣高雄還有一座易牙廟, 將他作為廚師之祖供奉著。

四,

      雍巫既非饔人,亦非巫祝, 則“ 雍” 當(dāng)為其姓氏。春秋時齊、宋、楚、衛(wèi)、鄭等諸國皆有雍姓。另見《左傳.桓公十一年》:“宋雍氏女于鄭莊公……雍氏宗有寵于宋莊公?！?杜注:“雍氏,姞姓,宋大夫也?！贝怂螄菏弦病！蹲髠? 襄公二十六年》 :“ 雍子之父兄譖雍子,君與大夫不善是也。雍子奔晉,晉人與之鄐,以為謀主?！贝顺菏弦??！蹲髠?襄公二十六年》:“ 雍獲殖綽?！?杜注: “ 雍, 孫氏臣。”此衛(wèi)國之雍氏也?！蹲髠?桓公十五年》:“ 祭仲專。鄭伯患之, 使其壻雍糾殺之。……遂告祭仲曰:'雍氏舍其室而將享子于郊。’”此鄭國之雍氏也，等不遍枚舉，所以春秋戰(zhàn)國時期各諸侯國均有雍氏之姓，未見到任何雍氏之姓史料、考古證物與易氏淵源相關(guān)。

     《左傳.莊公八年》: “公孫無知虐于雍廩?！倍抛?“雍廩,齊大夫?！贝她R國之雍氏?！肚f公九年》:“雍廩殺無知?！惫珜O無知此時已為齊君,雍氏氣焰之盛,竟可弒君?！墩压荒辍?“王曰:'國有大城,何如?’(申無宇)對曰:'鄭京、櫟實殺曼伯,齊渠丘實殺無知,衛(wèi)蒲、戚實出獻(xiàn)公。’”雍廩為渠丘大夫。而申無宇將渠丘與鄭之京、櫟,衛(wèi)之蒲、戚相比, 則亦為齊之大城。鄭之厲公因京、櫟而得國；衛(wèi)之寧殖居于蒲,孫林父居于戚,而二人出其君。申無宇蓋亦以雍廩與寧殖等人相比矣,則其為齊國強族可知。雍巫字易牙之人亦曾兩度欲立新主, 甚疑此人亦為雍廩同族,搞政治運動蓋乃族之家風(fēng)也。

      因此,雍巫以雍為姓氏,而賈逵、杜預(yù)以為其名巫、字易牙大致也是可信的。至于雍巫何以字“易牙”,似頗不易索解。春秋時,邊緣地區(qū)部族之人名多難曉其義,如莒、杞、越、吳等國之人名皆是。齊國地處東夷,其境亦多少數(shù)民族, 而齊國政策較開放,多將其他部族之人吸納入統(tǒng)治集團(tuán)(28), 故齊國之人名,如夙沙衛(wèi)、盧蒲就魁、狼蘧疏之類亦難知其義。因此頗疑“易牙”也是少數(shù)民族語言的譯音(29)。

    《呂氏春秋·精諭》：“孔子曰：“淄澠之合者，易牙嘗而知之?！弊退蜐扑牟⒎Q。相傳二水味各不同，混合之則難以辨別，易牙也能夠分辨出來。易牙對于味道有驚人的鑒別力?！睹献印じ孀由稀访献釉唬骸?span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口之于味，有同嗜者也：易牙先得我口之所以嗜者也……至于昧，天下期于易牙，是天下之口相似也。”孟子也高度評價易牙調(diào)和口味與善于辯味的能力。甚疑雍巫因善于調(diào)味與知辯口味而被世人稱之為“易牙”？

五,

      雖然中國家譜起源可追溯到先秦時期，但起初僅為君王諸侯世系，事跡逐漸演變來的，有《周官》，《世本》，秦漢后有《帝王年譜》，《潛夫論.志氏論》，《風(fēng)俗篇.姓氏篇》，到魏晉南北朝時，門閥制度盛行，家譜成了世族間婚姻和仕宦的九品中正察官的依據(jù)，隋唐五代后，修譜之風(fēng)從官方家譜流行于民間，是貴族所獨有，與士族門閥制度有關(guān)，做為血統(tǒng)的證明，其內(nèi)容也比較單一。如中山王墓出土青銅器記載的后期中山國的王世。唐宋前，非士大夫不能立宗廟，修宗譜，中國的家譜只能“官修”，只有帝王將相、名臣才有資格修家譜，普通人如果要修家譜，是要冒很大風(fēng)險的，屬于“犯上”。

      宋代以后，民間言論開放，歐蘇家譜體例的出現(xiàn)，普通人才開始創(chuàng)修家譜。起始于極少的宋代譜,只能夠記敘到唐代為止的血緣世系,脈絡(luò)流傳。普通人不是沒有生育權(quán)利，而是之前由于年遠(yuǎn)代湮，根本就沒有家譜流傳下來,追根溯源都考于官方譜牒或歷史典籍, 故現(xiàn)普遍攀附名人的表象。

      明、清、民國、現(xiàn)代創(chuàng)修家譜盛行于世后，又因戰(zhàn)亂兵燹或文革的那些年代譜牒毀損，世系斷代失諱普遍。各地區(qū)成千上萬易氏支系而言，現(xiàn)存的各支派的譜十有九不全，百難剩一、二真實，也就很難說清楚家族世襲。在此情況下，攀附名人就成為姓氏中的一種常態(tài)。我們經(jīng)常看到一些姓氏書籍，凡是歷朝歷代、不同地域的名人都是家族世系的祖先，甚至?xí)r間、世次顛倒，都被供奉在家廟中祭祀了。如果細(xì)究起來，所供奉的唐宋之前的名人是否和我們有血緣關(guān)系，恐怕誰也說不清楚，能說清的只有成千上萬易氏支系做人類分子學(xué)Y染檢測分類了。

六，

      易氏源于易水有易氏，是古老以地為姓的百家姓之一。黃帝釜山合符，起點就在易水流域，易氏族伴隨著華夏氏族開啟了中華五千年文明史脈。易水曾是唐堯故地，堯封唐后，陶唐氏族因易水流域水患西遷唐地（太原），但都城在九州的冀，“唐堯都冀，遺風(fēng)至周”，有易氏族在唐堯都冀轄下，成就了易氏太原遺風(fēng)的由來；

      有易氏雖在夏帝泄十六年被先商上甲微殺君綿臣，但一直還是易水流域最大的氏族和氏族各方國。易族人勤王勞事、納貢、助祭，不絕于史端。

      周武王因克商伐紂，最早加封的就是易氏所在的諸候國，及早期中山、春秋末南遷的易氏族群戰(zhàn)國中山，均未見與各諸候國的雍姓雍人相關(guān)。

      春秋“楚久伐，中山君亡”，易氏部族被楚國經(jīng)陳留上船南遷今淮河中游及安徽南部，造就易氏“濟(jì)陽郡”的史傳。留下了“易甲不屈白公勝威利，拒助弒楚惠王，著節(jié)義”，被大量的相關(guān)出土文物所證明。秦代太原郡轄易水，承續(xù)了易氏“太原郡”的千古流傳。秦、漢南征南越，易氏由淮河、邗溝入長江、經(jīng)鄱陽湖入贛地，基開豫章，播遷全國。

      易氏譜書中易甲不屈白公勝威利，著節(jié)義，是因春秋“楚久伐，中山亡”早期中山國亡，易甲為代表的族群遷到了淮河中游及鄱陽湖長江北岸大片地域，被史籍和出土文物所證明。春秋末至戰(zhàn)國時期，這支易氏族群已經(jīng)生活在今淮河流域附近及鄱陽湖長江北岸大片地域（詳見以后發(fā)表的《易氏遠(yuǎn)祖歷史源流考辯》）；秦漢征南越，易氏由淮河、邗溝入長江、鄱陽湖進(jìn)入贛地，易洸將軍世系至遷贛的連續(xù)于譜傳。并未見早期中山及后期中山國與雍氏的雍巫字易牙有任何關(guān)聯(lián)。

     北宋哲宗元祐六年（1091）辛未，易氏現(xiàn)存最早譜序《完公序》“而瑞昌王仙鄉(xiāng)顏輩里易氏，乃自?；枭戏贿w焉”；宋元符戊寅（1098）年十二月十二日鄂州崇陽縣主簿李  撰《弁公墓誌》“易氏本海昏上坊人”。在隋唐時的史籍?dāng)⑹乱巡惶岷；柚旯统珀柨h主簿在宋代說到?；枭戏?，說明完公春先公之前的先祖自漢代初至南朝宋元嘉二年(公元425年)的時候已經(jīng)生活在?；杩h上方，記敘是從古代時間的次序，繁衍的地域簡略敘述到唐代。據(jù)《新建縣志》載：吳城（今永修）吉山居民是“秦時移此”，至今已有2200余年，漢高祖六年（前201年）立?；杩h，縣治設(shè)吳城鎮(zhèn)區(qū)西北二里許之修河北岸的蘆潭村附近。南朝宋元嘉二年（425年）?；璩翛]，商業(yè)南徙。吳城遂正式立鎮(zhèn)“廢海昏，移建昌居之”（《建昌縣志》）。    春秋末易氏族群已經(jīng)在古白地以東的淮河及長江北岸大片地域生活繁衍，“秦時移此”與歷史上秦始皇帝三十三年“發(fā)逋亡人、贅婿、賈人略取陸梁地；漢武帝元鼎六年“發(fā)江、淮、巴、蜀諸郡兵及罪人以平南越， 皆道出贛地”皆是北方移民來源之初的源由，北方移民經(jīng)營贛地多地志書均有記載；安義譜曾經(jīng)多篇幅講到易氏修江第一名家相同。

      今藏宜春博物館的唐乾符二年三月二十六日《袁州宜春縣唐故易府君墓志銘并序》，墓主易節(jié)（798-875）碑“……易氏出自太原，其先漢大將軍（易洸）晃鎮(zhèn)此郡，子孫因而居焉。府君即將軍之裔也……”證實西漢時期易氏已經(jīng)遍及豫章各地。

      先秦《左傳》等書的齊國雍巫氏、字易牙記載，并未發(fā)現(xiàn)與有易氏、易水、易氏何種淵源關(guān)聯(lián)？卻被見于唐憲宗元和七年（812）成書，宰相李吉甫命林寶所撰的,有著官方背景的“正史”《元和姓纂》,書中“易，左傳齊大夫易牙之后”?林寶明顯是假托《左傳》訛編易氏淵源的結(jié)果!   

      北宋末南宋初的著名學(xué)者鄧名世，字元亞，江西撫州臨川人，累官著作佐郎，著有《春秋四譜》、《辯論譜說》、《古今姓氏書辯證》等書均是將諸多姓氏引源自各先朝典籍?！豆沤裥帐蠒q證》一書：“易，齊大夫易牙之后，后魏荊州刺史易愷。前涼將軍易掖，今望出太原、濟(jì)陽。”是為沿用了《元和姓纂》和《晉書》之語；之后，南宋鄭樵所著《通志.氏族略》等古代姓氏專著；明末的《萬姓統(tǒng)譜》、《尚友錄》等書稱易氏源出“齊大夫易牙之后”，均是引自《元和姓篡》假借《左傳》訛傳易氏淵源的結(jié)果!追根溯源都攀考于歷史典籍,加以改編，故現(xiàn)普遍攀附名人的表象。

     南宋著名史學(xué)者洪邁（1123～1202）的《容齋隨筆》被歷史學(xué)家公認(rèn)為研究宋代歷史必讀之書，該書與沈括的《夢溪筆談》、王應(yīng)麟的《困學(xué)紀(jì)聞》，是宋代三大最有學(xué)術(shù)價值的筆記?！度蔟S隨筆》稱《元和姓纂》“誕妄最多，蓋有由也”。

      南宋開禧三年（1207）春，狀元易祓公修之綾譜、《慶源集》序,祓公作為當(dāng)時重要的經(jīng)學(xué)家、理學(xué)家。當(dāng)是知雍氏記戴詳于周禮，按《周禮》“雍人掌溝瀆澮池之禁，……”這只是說職掌農(nóng)用水和漁獵等事。各列國均有雍氏之姓，與易氏易水得受姓并無關(guān)系。也因詳悉《元和姓纂》和《古今姓氏書辯證》之書的易氏淵源是假托《左傳》訛誤結(jié)果。雖祓公的綾譜《慶源集》序大部分是在駁斥赟公譜，但其“類於始祖以來，皆有嫡系，一或闕略，遂以為無據(jù)，期於有據(jù),非牽依附會成之不可，淆亂之弊”之言，定是與洪邁的《容齋隨筆》稱《元和姓篡》“誕妄最多，蓋有由也”有著相同感受!   所以，較早的史實證物均未見到易氏與雍氏的雍巫字易牙為同姓的任何淵源關(guān)系，見到的只是從《元和姓篡》開始假托杜撰訛傳的結(jié)果！

      唐代官方背景《元和姓撰》假借《左傳》訛誤易氏攀附易牙，被之后的《春秋四譜》、《辨論譜說》、《古今姓氏辨證》、《通志.氏族略》、《萬姓統(tǒng)譜》、《尚友錄》等書所引用，稱易氏源出“齊大夫易牙之后”。影響易氏譜在什么時候，只須看看各易氏譜易牙記載的譜序時間在明，清、民國、現(xiàn)代，修譜考于姓氏典籍、攀附大行于世的時候就能明白。
      如《易氏源流序》（宜春溫泉易氏族譜，清道光十年，即公元1830年）“易氏之先，本出自有熊氏黃帝孫伯鰷（原為上攸下魚結(jié)構(gòu)，音“條”）之裔，封南燕佰，姓姞氏，至周時居鄭地，仕鄭，封于雍邑，以邑為雍氏。雍糾之裔尚，徙齊地，仕齊，食采于易，其郡山西太原易州，后以采為姓，此易氏之由來也”；易開公十二世裔瑞昌北宋易完公撰序提到易甲，易愷，雄公因“易氏得姓，遠(yuǎn)莫知其所自”是參考《劉向新序》和《晉書》而言；江西安義譜牽附易牙的譜序始于清乾隆二年丁已仲夏月，易時維撰序；瑞昌譜在乾隆十五年牽附易牙，民國時又被否定；鄂東譜光緒年間和民國九年譜攀附易牙、民國三十一年修譜撰序全面否定易牙；等等明、清、民國時期各譜才開始易牙的記載，不遍枚舉。

      易氏得姓諸多之說中的易牙，因江西撫州臨川人鄧名世接引著書之后，是為之后江西各譜普遍牽附春秋時齊國雍巫字易牙的緣由。部分各地易氏因遷自江西，譜書又江西譜而繼續(xù)牽附。覺得舍去雍巫氏，將（字）易牙的字作為姓說不過去，增改為雍巫受封于易水稱易牙，縛會雍糾，雍廩等多種源流，再推及雍姓，雍為易本姓，竟不顧常理？
     古人出生父母取名，供長輩呼喚，一般都是讀書人在弱冠之年（20周歲）才有字，為了表示對人尊重，一般不直呼其名而稱其字號；號，一般都是自封的，就像我們現(xiàn)在取網(wǎng)名一樣,而古人以字為姓者未有所聞？
       易氏是最古老的百家姓氏之一。遠(yuǎn)古黃河由今天津靜海區(qū)入海，遠(yuǎn)古黃河下游即今易水流域，是我國古老文明的源頭之一。4000多年前大禹治水時，易水流域之有易氏已明確于史端。夏前，有易氏在易水流域發(fā)展繁衍，到夏代成為整個黃河下游最大的氏族。易水也因有易氏而得名，公元前各歷史時期，易氏族是以有易氏部落族群、地域方國存在演變而來，非受封賜姓。春秋時始以易為姓，沒有確定的始祖因食采于易水。巳知易氏最早的遠(yuǎn)祖代表是春秋楚惠王時的易甲。現(xiàn)今有豐富的正史研究資料、古籍摘選、墓葬考證、青銅器、殷墟甲骨文等，且得到部分家譜記載證實?！掇o海》已接受昆明易憲武教授和瀘州易小平教授建議，否定易牙（31），認(rèn)為意見中肯，隨即修改其有關(guān)版面，改為“唐有易重（狀元）”?？芍^得到學(xué)界肯定認(rèn)同，實亦否定了雍巫字易牙、雍糾、雍廩等分布于春秋戰(zhàn)國時期各諸候國的雍姓為易姓和一切易氏受封賜姓說。
   未曾盡妥,謹(jǐn)望批評!

注釋：
1，杜注蓋本之賈逵注,《史記.太公世家》 張守節(jié)《正義》 引賈逵注曰: “ 雍巫, 雍人, 名巫, 易牙也?！保?裴骃《集解》 亦引賈注,“ 也” 作“ 字” , 余同) 蓋先儒多主此說。

2，劉文淇《春秋左氏傳舊注疏證》, 北京: 科學(xué)出版社, 1959 年, 頁337; 竹添光鴻《左氏會箋》 卷六, 東京: 富山房, 昭和五十三年( 1978) , 頁5；楊伯峻《春秋左傳注》 ( 修訂本) , 北京: 中華書局, 1990 年, 頁374。

3，任重《齊桓公佞臣考辨》曰: “巫,是其人之名,表示他所操職業(yè)為巫祝。雍,或堂、棠、常均應(yīng)為地名,以地名(籍貫)作姓是春秋時代習(xí)俗。”( 任重《齊桓公佞臣考辨》, 《管子學(xué)刊》1996年第1期,頁27)按, 任氏以雍巫即《管子》之堂巫,為堂地之巫祝,其說可商。任氏既以雍巫、堂巫為一人, 又以為雍、堂皆是地名,則一人又何以竟能以兩不同之地分別為氏?其前后矛盾,自不待言。另外,任氏此處混淆了先秦姓與氏的區(qū)別。

4，《周禮.雍氏》:“掌溝瀆澮池之禁,凡害于國稼者。春令為阱擭溝瀆之利于民者, 秋令塞阱杜擭。禁山之為苑、澤之沉者?！?/span>

5，“雍”、“饔”為古今字。《古文字詁林》引唐蘭說,以為甲骨文中 

字饔字(《古文字詁林》第5冊,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2年,頁327),則饔字出現(xiàn)亦甚早。于省吾以為從食雍聲之字始見于周器《鄭饔邍父鑄鼎》(見《甲骨文釋林》, 北京:中華書局,1979年,頁181),則其字亦非后世所造。則《周禮》等書中之“饔”字當(dāng)非后人所改。

6，《左傳.僖公十七年》 : “ 宋華子生公子雍?！?/span>

7，襄公二十八年之饔人,《左傳》竟不載其名,其賤可知。

8,關(guān)于易牙知味的傳說還見于《戰(zhàn)國策.魏策二》、《淮南子.道應(yīng)》等。

9,戰(zhàn)國末至漢初,此說流傳甚盛,今僅舉此數(shù)例,不能遍錄。又見《韓非子.二柄》、《淮南子.主術(shù)》、《說苑.權(quán)謀》等。

10，羅根澤《{管子}探源》,《羅根澤說諸子》, 頁334。

11，李斯曾為呂不韋舍人,《呂氏春秋》之作, 李斯亦當(dāng)預(yù)其事( 見錢穆《先秦諸子系年》, 北京: 商務(wù)印書館,2001 年, 頁563) , 李斯亦為荀子門生, 或《先識覽》即為李斯所作。

12，馬振方《{管子}之小說考辨》 ,《中國典籍與文化》2008 年第1 期, 頁9 --10。

13，楊樹達(dá)《易牙非齊人考》 ,《積微居小學(xué)述林》, 北京: 中華書局, 1986年, 頁246。

14，裘錫圭《殺首子解》,《中國文化》第九期, 1994年2月, 頁48。

15，裘錫圭《殺首子解》, 頁50,

16，李學(xué)勤《試釋楚簡{鮑叔牙與隰朋之諫}》  ,《文物》 2006 年第9期, 頁94。另參《上海博物館藏戰(zhàn)國楚竹書》6頁176、185。

17，洪亮吉《春秋左傳詁》 , 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頁301。

18，沈欽韓《左傳補注》 ,《清經(jīng)解續(xù)編》第3冊,上海: 上海書店, 1988年,頁32。

19，郭沫若、聞一多、許維遹《管子集?！?北京:科學(xué)出版社, 1956年,頁518。

20，劉文淇《春秋左氏傳舊注疏證》,頁337。楊伯峻亦有類似之說, 詳《春秋左傳注》,頁374。21，劉文淇《春秋左氏傳舊注疏證》, 頁337。

22，可參楊伯峻《春秋左傳注》,頁2—3；楊玄《三禮通論》,南京: 南京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1996年, 頁568-- 572。

23，見《管子集?！讽?18 引。

24，見楊樹達(dá)《易牙非齊人考》,《積微居小學(xué)述林》, 頁245。

25，這樣在一個離楚國遙遠(yuǎn)的飛地，扶植了一個傀儡政權(quán)，維持一支楚國的衛(wèi)戍部隊。在中國先秦史上還未曾有過。終春秋之世，晉人沒有膽識也沒有魄力采用這種戰(zhàn)略。張正明先生在《楚史》一書中分析了楚人敢于這樣做的原因：“一則因為他們有控制飛地的經(jīng)驗，當(dāng)初熊渠封三子俱為王，就是開辟了三塊飛地；二則因為他們確信當(dāng)時天下莫強于楚，深知（在魯國援助下）齊人無力把這塊飛地吃掉。果然，齊人對谷邑莫如之何?！?/span>

26《 左傳》（魯）文公十七（前610）年春，晉人、衛(wèi)人、陳人、鄭人伐宋。夏四月癸亥，葬我小君聲姜。齊侯伐我西鄙。六月癸未，公及齊侯盟于谷。諸侯會于扈。秋，公至自谷。冬，公子遂如齊（做人質(zhì)與齊修好）?！蹲髠鳌肺墓吣辏糊R侯伐我北鄙，襄仲請盟。六月，盟于谷?！逯偃琮R，拜谷之盟。齊懿公攻打我國（魯國）北部邊境，襄仲請求結(jié)盟。六月，在穀地結(jié)盟。襄仲到齊國去，拜謝穀地的結(jié)盟。《春秋》（魯）宣公十四年（前595）經(jīng)：冬，公孫歸父會齊侯于谷。（《左傳》同。）

27，韓奕《易牙遺意》 , 北京: 中國商業(yè)出版社, 1984 年。

28,詳見許倬云《西周史》, 北京: 生活.讀書. 新知三聯(lián)書店, 1995年, 頁134--137。

29,頗可玩味者, 鮑叔牙亦字牙。據(jù)《國語》韋昭注, 鮑叔牙乃姒姓之后(《國語》,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 頁222) , 而杞國亦為姒姓( 見《左傳. 襄公十一年》杜注) 。

30,唐.房玄齡：[晉書],卷2,文帝紀(jì),中華版38頁 42唐.房玄齡：[晉書],卷56, 1977,中華版,2247頁）中，提到易愷和易揣兩將，易雄列傳（注釋：唐.房玄齡：[晉書],1977,中華版, 2214頁）

31,易憲武《三論易氏源流》。

            2014年2月16日記于河南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