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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鋼原總工程師談:我所經(jīng)歷的首鋼巨變

       stamp 2021-05-06

      高伯聰 男,漢族,1928年4月生,江蘇常州人。1948年畢業(yè)于貴州大學礦冶系,同年9月到石景山鋼鐵廠①工作。1949年至1952年,任石鋼鑄造廠工長、工場長、生產(chǎn)副廠長。1952年9月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1953年至1958年,任石鋼生產(chǎn)技術科副科長、科長。1958年石鋼改為公司后至1966年上半年,先后任生產(chǎn)技術處、技術處、計劃處、經(jīng)濟管理處處長?!拔幕蟾锩逼陂g,受批斗。1978年至1988年,先后任首鋼副總工程師、總工程師、生產(chǎn)副經(jīng)理、黨委副書記、董事等職。1988年11月離休。

        曾任中共北京市第五屆委員會委員,中國金屬學會、北京金屬學會、中國企業(yè)管理協(xié)會理事,北京能源協(xié)會副理事長,國家自然科學基金會專家?,F(xiàn)任首鋼發(fā)展戰(zhàn)略咨詢委員會委員。


      圖片


         初到石鋼
        在我9歲的時候,日本帝國主義制造了盧溝橋事變,開始全面侵華戰(zhàn)爭。
      我父親是個有著“實業(yè)救國”思想的電力工程師,不愿意當亡國奴,就帶著我們?nèi)覐某V堇霞业酱蠛蠓饺榭箲?zhàn)工作。隨著戰(zhàn)爭局勢的不斷變化,我的家也不斷輾轉。在這種顛沛流離的生活中,一路目睹“國破山河在”,我發(fā)奮讀書,用4年的時間讀完了初中、高中,之后考進了貴州大學,上的是礦冶系,但對鋼鐵冶煉情有獨鐘。

        1948年我大學畢業(yè),系主任想留我當助教,我說還是愿意到工廠一線去。抗戰(zhàn)勝利后,我父親到北平的冀北電力公司工作。于是,我也來到北平。同年9月1日,進了石景山鋼鐵廠。

        當時,石鋼只有一座高爐在運轉,每天出100多噸鐵。這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大概是全國在生產(chǎn)的最大的一座高爐了。之前,這座高爐還讓日本人破壞了,是安朝俊牽頭組織恢復生產(chǎn)的。安朝俊,我們也常親切地稱他“老安頭”,畢業(yè)于北洋大學,曾主持建造了抗戰(zhàn)時急需的鑄造生鐵的小高爐,受到了國民政府經(jīng)濟部的嘉獎,并被派到美國學習。因此,安朝俊成為我這個剛跨進工廠大門的青年技術人員心目中的楷模。我期望像他那樣在“實業(yè)報國”中有所建樹。

        初來乍到,所接觸的大部分人都是技術人員,其中有一部分是從鞍鋼撤退下來的。廠里面技術人員有一百幾十個,留學生也很多,我只是個小技術員。那些工程師們是我的前輩或學長,都很平易近人,而且我感到他們大都有個共同的信念,就是“實業(yè)報國”。對于內(nèi)戰(zhàn)誰勝誰負,他們不大關心,為什么呢?有人這樣說:國民政府在這里,需要我們煉鐵;共產(chǎn)黨來了,也需要我們煉鐵。我的心態(tài)跟他們有相似的地方。另一方面,我的叔叔、舅舅中有好幾個人是共產(chǎn)黨,他們沒有跟我講共產(chǎn)黨的什么道理,我也不知道共產(chǎn)黨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覺得他們和普通人一樣,沒什么可怕的。

        我的首個工位在石鋼所屬的鑄造廠,生產(chǎn)鑄鐵管。當時,廠里的工人叫里工,是正式工人,他們大部分都有一定的技能和較為固定的工位,和廠子就是單純的雇傭關系。我跟他們相處得很好,由于我從小受的教育是“人人生來是平等的”,因而沒覺著自己是個大學生就高人一等。所以,他們對我也都很友好,很樂意跟我交往,有時候下了班就招呼我說:走,咱們喝酒去。

        1948年12月17日,石景山鋼鐵廠宣告解放。約一個半月之后,北平解放。當時到石鋼的三個接管委員中,有一個人叫李文良,他分管鑄造廠。應該說,他是我解放后的第一位直接領導。李文良同志比我大11歲,他不僅在抗日戰(zhàn)爭中打過仗,而且還在解放區(qū)的后方工廠中管過生產(chǎn)、做過技術工作,他懂煉鐵,鑄造他更是有豐富實踐經(jīng)驗的內(nèi)行。

        共產(chǎn)黨來了后,首先對工人群眾進行啟蒙教育,開訓練班,給大家講猴子變?nèi)耍v唯物史觀。那時,還開了好多業(yè)余的掃盲班,教大家識字、念書,很多工人就是在這個業(yè)余教育班里面從小學念到中專的,這樣學起來的很多。他們中很多人后來還成為技師和廠處長等領導干部。而李文良同志對我有一種特殊的關心之情,經(jīng)常對我“單兵教練”,首先是對我講革命的道理,使我的認識水平很快地就從“實業(yè)報國”提高到了“為共產(chǎn)主義奮斗終生”。一個受過大學教育的青年,面對一個更加崇高的理想,我是真誠地把它作為信仰并充滿激情去奮斗的。

        1949年10月1日,我們廠的工人參加了開國大典。至今,我還清晰地記得那天的情景:好幾百人就在廠里的火車站上車,乘的是十幾節(jié)運貨的車皮,就站在里邊。途中,大家很活躍,唱《咱們工人有力量》等剛學會的革命歌曲?;疖囬_到西直門,然后下車,大家排著隊、唱著歌、喊著口號,一直步行到天安門廣場。毛主席開始講話時,我原以為他會講很多,結果就講了一句:“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

        新中國成立后,百廢待興。這時急需大量的鑄鐵管。我總想著要為國家多做點事情,于是就提出到基層去當工長。在當了一段時間工長后,廠里就讓我當鑄管工場的工場長,相當于現(xiàn)在的車間主任。這一年,我22歲。

        那時,鑄管不僅天天要生產(chǎn),還要開兩班,一天生產(chǎn)16個小時。我一心撲在工作上,和工人群眾一起努力把生產(chǎn)搞好;當生產(chǎn)節(jié)節(jié)上升時,我感到既興奮又舒暢。1950年我加入了青年團。1952年我加入了共產(chǎn)黨。同年,我又被任命為鑄造廠的副廠長。

        李文良同志還經(jīng)常教我怎樣發(fā)動群眾、怎樣管好生產(chǎn),還把他在鑄造技術上的實踐經(jīng)驗教給我。在他的指導下,我們每月召開一次工場幾百人全體參加的生產(chǎn)會議。會議上,各個班組互相挑戰(zhàn),每個班組或個人都保證完成多少指標,開展轟轟烈烈的生產(chǎn)勞動競賽。我覺得有句話可以形容那個年代,是工人自己說的,叫“不怕汗水漂起船”。

        有一次,當我開了青年團的支部大會后,李文良問我:“現(xiàn)在青年們希望做什么?”我說:“當勞動模范,為國出力,黨支部的成員也是一樣,整個石鋼都是這種干勁。”各級領導也經(jīng)常到我們鑄造廠來鼓干勁。那時,干部和群眾都打成一片,從對領導的稱呼就能看出來。比如,工人見了李文良都喊“老李”。還有鑄造廠的總支書記孫述文,他和我父親同年,我們都親切地叫他“老孫頭”。

        當然,工人并不是被動地接受“我說你聽”,他們素質和覺悟的提高需要教育和管理。我舉個例子,1950年的一天,抗美援朝已經(jīng)開始了,我給化鐵爐做了一套修爐時的樣板模型,就是要按照這些樣板模型的尺寸和形狀修砌風口、鐵口、渣口等。然后,我把樣板模型交給了一個修爐工,讓他按照這些樣板模型修爐。這個師傅是個老工人、黨員,曾經(jīng)被鬼子抓到日本做過勞工,苦大仇深。他不愿意聽我這個小年輕的,就說:我不要這些,一樣可以把爐子砌好。我說:沒有規(guī)矩,不成方圓,一定得照這個樣板來做。他說:為什么?我說:講科學就是要這樣做。他一把火就把樣板模型給燒掉了,以示他的不滿。我很生氣,兩人就爭論起來了。我說:你非蠻干不可的話,那我必須調(diào)你離開這個崗位。在我的概念里,人人是平等的,要互相尊重,但在工廠中對待工作,一是講道理,二還得有紀律。他氣呼呼地找孫述文告狀去了。老孫頭是講科學的,自然尊重我的意見。他又氣呼呼地回來了,按照我重新做的樣板去修爐。當時,化鐵爐費焦炭,速度也慢,我就出主意、想辦法,和大家一起商量討論,逐步改進并取得成功。不僅提高了生產(chǎn)效率,我還被評為石鋼第一批的勞動模范,全廠只評了7個人。他們測算了一下,每年節(jié)省的焦炭就值72萬斤小米。《工人日報》還以《高伯聰改進化鐵爐》為題做了經(jīng)驗介紹。這一下,那位老師傅就服氣了,來向我道歉。我說:不用道歉,你明白這個道理就好。過了30多年以后,我已經(jīng)當了首鋼的總工程師了,一次碰見了他,他又向我表達了歉疚之情。我真沒想到,這個事給他的教育這么深。后來,我退休了,他也早退了,但他每年都到我家來看我。所以說,老工人的感情很樸實啊。這方面的事例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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