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定檔今年情人節(jié)的電影《小婦人》，也受這次新冠肺炎疫情的影響而無奈撤檔。中國觀眾要想在大銀幕上欣賞這部2019年的沖奧佳片，只能再等上一段時間了。作為世界經典文學名著，《小婦人》成書于100多年前的19世紀。它的作者路易莎?梅?奧爾科特用這部自傳體小說，描寫了美國南北戰(zhàn)爭期間一個普通家庭的生活和情感故事。馬奇家的父親到前線打仗，家中的四姐妹和母親一起過著清貧、簡單又溫馨的日子。四姐妹性格迥異：老大梅格漂亮端莊，賢良持家；老二喬自由獨立，渴望成為作家；老三貝絲嫻靜內斂，熱愛音樂；老四艾米聰慧活潑，愛好藝術，希望成為一名上流社會的“淑女”。《小婦人》的故事并不復雜，甚至看似瑣碎，但它在100多年前就塑造了這些獨立、善良、個性獨特的女性人物。她們的情感體驗和生活經歷，讓每個少女在走向成熟的成長之路中都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尤其是第一主角喬，這個叛逆而獨立的女作家形象更是成了無數少女作家夢想的起源，激勵了包括J. K. 羅琳在內的眾多女性作家。
因此，這部超越時代和國界的經典作品，被多次搬上銀幕和熒屏。電影就有1933年、1949年和1994年三個版本，電視劇也有英國、韓國甚至中國香港的版本，以及一部日本的動畫片。1933年版凱瑟琳·赫本飾演的喬，1949年版伊麗莎白·泰勒飾演的艾米，1994年版薇諾娜·瑞德飾演的喬和克里斯蒂安·貝爾飾演的勞里。1994年的這版由女導演吉莉安·阿姆斯特朗執(zhí)導，已稱得上質量上乘的佳作，薇諾娜·瑞德也得到奧斯卡女主的提名。
有眾多版本的珠玉在前，執(zhí)導《伯德小姐》獲得奧斯卡最佳導演提名的女導演格蕾塔·葛韋格，再次翻拍這部經典名著，一開始引起了不少人的懷疑與不解。但葛韋格用她獨特而大膽的拍攝視角和方式，為這個家喻戶曉的故事做出了新的詮釋，注入了更多現代精神，不但再次彰顯了原著的偉大和經典，也創(chuàng)作出了這部令人賞心悅目的銀幕佳片。相比原著和電影前作版本，這部《小婦人》最大的不同就是采取了非線性交叉剪輯的敘事方式。在傳統(tǒng)的順序敘事語境下，我們看到的是馬奇姐妹們從爛漫的童年一點點走向成熟女性的過程。七年多的時間跨度里，每個女孩從共同生活在大家庭中的少女到嫁作他人婦，期間經歷生活點滴，人生起伏，感受到生活無常與人情冷暖。看著她們的成長軌跡，就像看一部家庭生活變遷史。而新版《小婦人》則完全打破了這樣的線性敘事，由艱辛冰冷的成年人世界進入故事，通過插敘閃回的方式，在七年前溫馨歡快的少女時光與七年后困境重重的現實來回穿梭，帶給人不同境遇彼此映襯下的巨大落差感。影片一開始，就是喬在紐約為了謀生寫作投稿，不得不面對出版商的挑剔與詰難。其他幾位姐妹也有各自不同的成年窘境。此時，鏡頭再利用回憶回溯到原著小說開始時的那個充滿歡聲笑語、溫暖親情的圣誕節(jié)。接下來，兩條并行的時間線里，彼時的美好與現實的殘酷在時空的轉換中透出一股“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的悵然若失。觀眾身處這樣的預知視角，更感到無奈與無力之感。
梅格的婚禮是四姐妹人生共同的轉折，喬不舍得大姐嫁人，說“真不敢相信，我們的童年就這樣結束了”。在那之前一家人相親相愛，四姐妹在閣樓里表演戲劇，鄰家富家男孩勞里就像家人；在那之后四姐妹天各一方，勞里也一度疏離頹廢。在那之前四姐妹各有理想，對未來滿是憧憬；在那之后她們和觀眾都知道一切都是已破碎的綺夢。
在那之前滿是歡樂的陽光沙灘，在那之后只剩下喬與病重的貝絲互相依偎的凄涼身影。導演還用畫面色調的變化去渲染了兩條時間線的反差。童年時光的暖色調如童話般美好，成年后則變得異常冰冷寫實。這種交叉蒙太奇讓人印象最深刻的段落是貝絲兩條時間線的兩次病重。在相似的鏡頭構圖和切換下，以前是貝絲痊愈后的欣喜，現在是喬期待的落空和貝絲離世帶給人的心碎與淚目。早在1868年那個美國女性都沒有投票權的年代，路易莎?梅?奧爾科特就用自己的親身經歷和溫暖筆觸從女孩的角度，描述了她們的情感與成長，塑造了馬奇四姐妹這樣鮮活的女性形象。在導演葛韋格的鏡頭下，四姐妹身上煥發(fā)的女性精神得到了更大的彰顯，與原著和前作相比更具有思辨性和時代性。它并沒有激進的女權主義所倡導的單一的、固定的女性形象，而是尊重每個女孩不同的遵從內心和現實的選擇。父親的長期缺位，讓馬奇家的女性承擔起家庭的所有責任。家境清貧的四姐妹從來不是只為生活所困，她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長。表演、寫作、音樂、繪畫，也都接受著良好的教育。馬奇的家庭給了她們充分發(fā)揮才華的空間，她們的母親甚至會因為艾米在學校被體罰憤而退學。
第一女主喬是最獨立叛逆、最有想法、最不屈從于女性身份和社會角色的女孩。她抵觸婚姻，拒絕青梅竹馬的勞里；她與出版商討價還價，面對教授的批評憤怒走人。她直言直語，甚至有點毒舌，但對家人和朋友的情感也最為真摯熱烈。可即便是喬，在面對家人變故和生活艱難時，也有對自己過去拒絕愛情的疑惑反悔，在某個時刻感到孤獨與脆弱。原著中，艾米不是個討喜的人物，她更具野心一心想嫁入豪門，甚至很多讀者因為她和勞里最后結婚而耿耿于懷。
當勞里指責她為了錢嫁個富人，她反駁道：“我沒錢，沒有賺錢的途徑；就算有錢，嫁給誰錢就給了誰。我不得不把婚姻視作經濟交易”。她的選擇并不可恥，在那個年代別無選擇的情況下，只能通過婚姻換來家人生活狀況的改善和自己有限的經濟自由。艾米的選擇也在于她的自知之明。那個年代女性要養(yǎng)活自己要么就成為藝術家，要么只能嫁人。她并非沒有藝術追求，她把姐姐喬視為追逐的偶像。可她意識到自己并沒有喬一樣的天分后，只好堅定自己的路徑。但艾米并沒有放棄對愛情的追求，她拒絕了最初富人的求婚，換來了勞里對她的敬意與愛情。這也是艾米的可貴之處。
大姐梅格嫁給了愛情，出嫁前她認真而堅定地對喬說“雖然我的夢想和你的不一樣，但不代表我的夢想不重要”。婚后她卻要承受連心愛裙子和布料都買不起的拮據生活?？伤龍允刈×顺跣呐c愛情，這樣的選擇同樣值得尊敬。喜歡彈奏鋼琴的貝絲，嫻靜內斂卻最具愛心。她不但處處為姐妹和家庭著想，還心系貧窮的鄰居。也因此染上猩紅熱，變得體弱而早早去世。
她不向往遠方，只留戀家人，她看似柔弱，卻坦然面對死亡。這樣的女性也有著獨特的魅力與力量。新版《小婦人》告訴人們，女性并非都要活成一種面貌，每個人都選擇的權利，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這才是更具意義的女性精神。另外，新版另一耐人尋味的改變，是交叉剪輯下的結局。原著中，喬最終接受了教授的求婚。但新版的結局似乎有了一分懸念。
喬去往火車站追教授的浪漫橋段，是與喬和出版商的對話交叉剪輯在一起的。喬向出版商明確表示她不想筆下的角色結婚，但出版商卻強硬地說不結婚就沒人看，書就賣不出。喬為了出版做了妥協(xié)，這才有了下一幕喬與教授傘下擁吻的一幕。這樣的處理完全可以有另一種解讀：喬與教授結婚，以及之后的圓滿結局，不過是小說中虛構的情節(jié)。現實中，喬可能還是選擇了單身。而喬看著自己的書在印刷廠一點點被印刷裝訂出來的特寫，更像是加強了這一暗示。原著作者路易莎梅是終生未婚的，導演葛韋格用這個充滿懸念的結局，似乎告訴人們：喬和教授有沒有在一起，真的重要嗎？喬出版了自己的作品，擁有了書寫自己和女性人生的權力，這才是最有意義的結局。《小婦人》的故事中，提倡的善良忠誠、無私慷慨、自尊寬容、堅韌勇敢，亦是人類永遠尊崇和追求的美德和信仰。馬奇一家的親情，純真美好的愛情，馬奇姐妹與勞里的友情，都彰顯著人性的光輝和人世間的美好。圣誕節(jié)，馬奇太太帶著四姐妹給貧窮的鄰居送去圣誕晚餐，而勞里的祖父就給馬奇家送去更豐盛的食物。勞里祖孫和馬奇一家的相處，看不出富人與平民間的仇視與溝壑。勞里祖父還把自己的鋼琴送給喜愛彈琴的貝絲。
勞里更是跟四姐妹成了要好的朋友，盡管他心有所屬于喬，但跟其他幾位女孩也情同兄妹。勞里被喬拒絕了求愛，雖一度頹廢放縱，卻并未因愛生恨更沒變成渣男。他后來與更適合彼此的艾米結婚，真正與喬成為家人。他與喬青梅竹馬的感情，依然因相互的坦誠純真得到新的延續(xù)。而梅格與約翰、喬與教授的愛情也都是如此美好。馬奇一家的親情尤為珍貴。馬奇太太知書達理，為一家人付出所有，營造了最好的家庭氛圍。四姐妹之間的情誼更是情比金堅。
艾米因為喬沒帶他去看歌劇而燒了喬的書稿，喬怒火中燒對艾米氣憤不已。艾米承認了錯誤，但喬一時并未釋懷。可當艾米落入冰窟，喬焦急地與勞里將她奮力救出，之后不免自責的喬不但與艾米冰釋前嫌，更懂了親情的可貴。貝絲的離世讓全家人深陷痛苦。當教授意外來訪，彈起那架貝絲的鋼琴，仿佛教授就是貝絲在這個家中的替代者，在緬懷中滿是溫情。導演格蕾塔·葛韋格今年只有36歲。她演而優(yōu)則導，2017年的處女作《伯德小姐》便一鳴驚人，拿到當年金球獎最佳音樂/喜劇電影和奧斯卡最佳電影提名，她本人也獲得最佳導演提名。《伯德小姐》就是關注女性的情感與成長，《小婦人》正是葛韋格創(chuàng)作理念的延續(xù)。她大膽地對于原著細節(jié)和敘事方式的顛覆讓本片獨具特色，卻也未失去原著的精髓。尤其是她和制片人艾米·帕斯卡爾對艾米這個角色做出的改變，讓她成為片中最重要也最閃耀的角色之一。制片人艾米·帕斯卡爾的名字正是來自這個角色，她母親懷孕時讀了《小婦人》這本書。而且制片人本人也是個像艾米一樣相當自信又有野心的人，她是索尼影業(yè)前主席，《蜘蛛俠》系列的制片人。
導演葛韋格選擇了跟她合作了《伯德小姐》的西爾莎·羅南飾演第一女主喬。羅南的形象氣質本就十分契合，出色的表演更為這角色增添了更多的魅力。她也憑借此角色獲得了新一屆奧斯卡最佳女主的提名。弗洛倫斯·皮尤飾演艾米，在導演心中是最佳人選。皮尤成熟自信的氣質正是艾米身上的特質。唯一的問題是，皮尤在飾演童年的艾米，形象與角色十二三歲的年齡看起來的確有些不符。94版本是用兩個演員分別飾演，童年飾演者正是初代蜘蛛俠女友克斯汀·鄧斯特。
艾瑪·沃森飾演大姐梅格，美麗的外形非常符合閃耀舞會和舞臺的女性形象。另外，三獲奧斯卡的老戲骨梅爾·斯特里普與四次金球獎得主勞拉·鄧恩傾力加盟，更為影片增色不少。甜茶蒂莫西·柴勒梅德也繼《伯德小姐》后與導演二度合作，吸粉能力十足的甜茶讓影片吸引了更多人的目光。
再加上精致的舞美，考究的服裝，都讓這部《小婦人》更具賞心悅目之感。而這群個性各異又可親可愛的“小婦人”們，也必將鼓舞激勵更多女性做回自己，追求更美更好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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