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在民事訴訟領域，部分當事人違背誠實信用原則，制造虛假訴訟，利用訴訟這一合法形式謀取不正當利益，不僅損害了國家利益、社會公共利益和他人的合法權益，而且極大地浪費了司法資源，干擾了法院正常的審判秩序，社會影響非常惡劣?！蛾P于進一步加強虛假訴訟犯罪懲治工作的意見》出臺后，從司法層面加大了對虛假訴訟案件的懲治力度。不過，由于現(xiàn)行立法缺陷、司法實踐中檢法兩部門的分歧以及監(jiān)督機制匱乏等因素，使檢察機關在虛假訴訟監(jiān)督實踐中仍面臨一些現(xiàn)實困境與挑戰(zhàn)。

　　虛假訴訟，是指行為人單獨或者與他人惡意串通，采取偽造證據(jù)、虛假陳述等手段，捏造民事案件基本事實，虛構民事糾紛，向法院提起民事訴訟，妨害司法秩序或者嚴重侵害他人合法權益，依照法律應當受處罰的行為。其特征如下：

　　一是雙方當事人關系密切。虛假訴訟案件雙方當事人通常是親屬或朋友關系，或具有其他利益關系，雙方關系的緊密性使他們在虛假訴訟過程中配合默契，很容易達到違法目的。

　　二是案件類型相對固定、集中。虛假訴訟案件多發(fā)生在民間借貸、房屋買賣合同、離婚后財產分割等領域，尤其是民間借貸領域成為虛假訴訟的“重災區(qū)”。這主要是因為民間借貸糾紛案件通常以借據(jù)作為認定案件事實的重要依據(jù)，對證據(jù)的證明標準要求相對較低，證據(jù)容易偽造，難以識別。

　　三是案件欺騙手法多樣，行為隱蔽性較強。有的虛假訴訟案件當事人通過當庭自認的方式達到虛假訴訟的目的；有的當事人提前擬定虛假協(xié)議，利用法院裁判文書的效力達到非法目的；有的當事人在庭審中提供虛假的交易明細，隱匿涉案款項的真實走向；還有個別當事人為達到庭審逼真效果，在庭審中故意作激烈抗辯，增加了司法機關對虛假訴訟的審查和識別難度。

　　四是在審判實踐中調解率高，審限較短。在虛假訴訟中，雙方當事人為達到非法目的，在訴訟中通常配合默契，往往不存在激烈的對抗，為早日得到法院的裁判文書，通常會“自愿”要求法院調解，有的當事人甚至在庭審中表示庭前已與對方當事人和解。由于雙方行為的隱蔽性，法院一般僅對當事人提供的證據(jù)從形式上進行合法性審查，如果沒有重大瑕疵，通常以調解方式結案，且審限較短。

　　認清虛假訴訟的主要特征只是檢察監(jiān)督的第一步，對于虛假訴訟的審查，應從以下三個方面發(fā)力：

　　一是全面審查原審訴訟卷宗，探尋案件疑點及虛假訴訟的初步證據(jù)。盡管虛假訴訟案件當事人的行為比較隱蔽，訴前會做好充分準備以達到形式上的合法與完備，但通過書面審查原審訴訟卷宗，還是可以探尋到當事人串通進行虛假訴訟的疑點與端倪。作為案件承辦人，應重點圍繞涉案關鍵證據(jù)（協(xié)議或借據(jù)等證據(jù)）的出具時間與當事人的起訴時間，當事人的訴訟請求、訴訟理由，雙方庭審抗辯情況，法院結案方式及審限等方面進行。在存在關聯(lián)訴訟，比如當事人為規(guī)避生效判決執(zhí)行而串通進行虛假訴訟時，還需要對關聯(lián)案件的訴訟卷宗、訴訟過程與本案進行比對分析。

　　二是嚴把證據(jù)標準，查清訴爭事實是否有充分的證據(jù)支持。我國民事訴訟證明標準經歷了從客觀真實到法律真實進而到“高度蓋然性”的演化。司法實踐中，在理解和適用“高度蓋然性”證明標準時，須注意“高度蓋然性”是最低限度的證明標準，是對法官內心確信上的最低限度的要求。如檢察機關在辦理民間借貸糾紛虛假訴訟檢察監(jiān)督案時，不僅要審查原審裁判中借據(jù)這一重要書證，還要看原審裁判對訴爭借貸發(fā)生的時間、地點、數(shù)額、交付方式、資金來源、雙方當事人尤其是出借人的經濟狀況等事實是否進行了認真的審查，原審認定事實所依據(jù)的證據(jù)能否形成完整的證據(jù)鏈條，以此來判定原審裁判結果是否適當以及原審訴訟的真?zhèn)巍?/span>

　　三是認真審查當事人自認的事實。根據(jù)《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jù)的若干規(guī)定》之規(guī)定，當事人自認的事實屬于免證事實范疇，法院在審判實踐中通常對一方當事人自認的事實予以認定，并將其作為裁判的基礎，這就為虛假訴訟當事人提供了可乘之機。在虛假訴訟案件中，因雙方當事人事先已相互串通，雙方在庭審中通常并無激烈的對抗，一方當事人主張的事實，另一方當事人會“默契”地自認，以騙取法院的裁判文書，實現(xiàn)非法目的。因此，檢察機關在辦理虛假訴訟監(jiān)督案件時，對原審裁判支持的當事人自認的事實須認真審查，如果自認的事實依據(jù)現(xiàn)有的證據(jù)材料，顯然與客觀事實不符的，應認定自認無效。《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防范和制裁虛假訴訟的指導意見》第六條也規(guī)定，訴訟中，一方對另一方提出的于己不利的事實明確表示承認，且不符合常理的，要做進一步查明，慎重認定。查明的事實與自認的事實不符的，不予確認?？傊?，在虛假訴訟監(jiān)督案件的辦理中，對當事人自認的事實要審慎對待，認真核實，當事人自認的事實并不具有絕對的免證效力。

　　司法實踐中，檢法兩部門對虛假判決的檢察監(jiān)督標準爭訟不多，檢察機關對虛假判決的監(jiān)督適用民訴法第二百條規(guī)定的十三項監(jiān)督事由，通常采用抗訴方式啟動再審程序。而對虛假調解案件的檢察監(jiān)督標準與監(jiān)督方式，如虛假調解案件是否損害了國家利益與社會公共利益、對虛假調解案件是采用抗訴或再審檢察建議還是通過普通的審判程序違法檢察建議進行監(jiān)督，檢法兩部門則有不同的認識，各地檢察機關的做法也不一致。

　　因虛假訴訟案件絕大部分以調解形式結案，故檢察機關對虛假調解案件監(jiān)督標準的把握及司法適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虛假訴訟檢察監(jiān)督效能的發(fā)揮。而隨著法院大調解格局的逐漸形成，越來越多的民事案件采取調解方式結案，基層法院以調解形式結案的案件已占全部案件的80%左右。對于這部分案件，由于沒有法律上的明確授權，長期以來處于檢察監(jiān)督的真空地帶。

　　2011年3月10日，《關于對民事審判活動與行政訴訟實行法律監(jiān)督的若干意見（試行）》，首次將損害國家利益與社會公共利益的民事調解和行政賠償調解納入民行檢察監(jiān)督范疇。其中第六條規(guī)定，人民檢察院發(fā)現(xiàn)人民法院已經發(fā)生法律效力的民事調解、行政賠償調解損害國家利益、社會公共利益的，應當提出抗訴。民訴法第二百零八條從立法層面確認了檢察機關對損害國家利益、社會公共利益的調解案件的監(jiān)督權限。然而，上述文件與立法規(guī)定僅將調解案件的監(jiān)督范圍限定在損害國家利益與社會公共利益的案件上，對司法實踐中大量發(fā)生的違反自愿、合法原則損害當事人利益的調解案件以及虛假、無效調解損害第三人合法權益的案件并未觸及，不能不說是一個遺憾。

　　筆者認為，調解案件具有以下情形之一的，可視為損害國家利益和社會公共利益：（一）侵害國家財產所有權的；（二）侵害國家司法機關的正常審判秩序與司法權威，浪費司法資源的；（三）損害國家司法機關生效判決執(zhí)行力的；（四）其他損害國家利益與社會公共利益的情形。司法實踐中，對調解案件，只要有證據(jù)證實其系當事人串通進行的虛假訴訟，即可認定其侵害了“兩益”，符合民訴法第二百零八條規(guī)定的調解案件檢察監(jiān)督標準，應采用抗訴或再審檢察建議方式而非普通審判程序違法檢察建議方式進行監(jiān)督。

　?。ㄗ髡邌挝环謩e為山東省煙臺市芝罘區(qū)人民檢察院、山東省人民檢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