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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詩人樣本||山子推薦·紅梅約品北君詩

       詩人樣本 2021-06-10

      導語:

      從這一期開始,《一線詩人樣本》將不定期開辟“紅梅約品”專欄,特邀請詩人、詩評人吳紅梅老師約訪或讀評優(yōu)秀詩人的人品與詩品。所謂人品,選其詩就意味著認其人品;所謂詩品,選其詩必定欣賞其詩風。

      古往今來詩無定論,每一個人對一首詩都有自己的解讀?!凹t梅有約"也只代表吳紅梅女士一個人對詩歌的解讀和賞析態(tài)度,也只代表《一線詩人樣本》對吳紅梅女士的認同與支持,沒有一定的權威和定論。目的就是推薦好詩,傳播優(yōu)秀作品,共同愛詩,守護詩歌家園。

      ——山子

      山子:原名孫志新。寫詩、組詩、推詩,《一線詩人樣本》副主編,微信號:13840434492

      紅梅:原名吳紅梅,高中教師。課余愛弄文墨,悅己達人。信奉隨心所欲不逾矩,自由為人自在文。

      與君一席談

      文/紅梅

      關注北君源于紅山同題《致青春》,那幾日,我正被青春的回憶沖擊著,讀到北君老師的詩篇,感觸頗深,他寫道——

      “如果可能,就一步步退回去

      退出微信,網名和虛擬的社交

      退出鬢角白發(fā)和內心的灰暗

      ……”

      多美好的愿望,如果可能,如果退回去……

      這之后,凡在媒體和平臺上看到他的詩篇,都不自禁地閱讀,好感與日俱增。于是,有了網絡約談,我們的談話就從《致青春》開始了。

      紅梅:

      北君老師,您的詩作《致青春》是我印象很深的詩作,請您談談這首詩創(chuàng)作源起好嗎?

      北君:

      《致青春》是一次紅山詩社同題,這是個很讓人懷舊的題目,特別是從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走過來的一代人。雖未經歷文革和上山下鄉(xiāng),但我出生在農村,在秋天的打谷場吃過集體大鍋飯,在鄉(xiāng)間簡陋的教室圓了一個少年讀書求學夢,在青年時代向著詩和遠方追逐謬斯的光環(huán)……我是幸運的,是改革開放的第一批受益者,青春、詩歌、愛情和事業(yè),如此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構成我們這一代人的青春贊歌!也許所有這些,是我構思創(chuàng)作這首詩的起源吧。

      紅梅:

      老師,您本名張軍,所以北君之名,“君”為原名“軍”同音字了,那么“北”是指方位,還是有所指?

      北君:

      我最早使用這個筆名,好像是1996年5月在網易開博時啟用的。您猜測的不錯,確實是從本名和地理方位化用而來,包抬那個頭像,我也從沒有變過,確實沒有別的考慮。不過,身處北方,行君子之道,也是做人的境界吧。

      紅梅:

      老師,在您的詩里,既有纏綿悱惻的一面,比如《等待陽光》《命里桃花》《風一般的日子》等等,拾取生活美好淺吟低唱;但又有理性犀利的一面,比如《一匹黑馬》《無名指》《沙漏》等等,冷眼旁觀世態(tài)滄桑。所以,您覺得您是溫情主義者還是批判主義者?在詩中是否喜歡使用犀利的語言?

      北君:

      我的詩更多的呈現(xiàn)出溫情的一面,這也體現(xiàn)出我對這個社會、這個時代的認同,因為我們是這個社會、這個時代的受益者。當然詩中也有反思、有詰問、有批評。在語言表現(xiàn)上,我還是喜歡通過象征、隱喻等含蓄的手法,去表達思想感情,很少使用犀利的語言。

      紅梅:

      您親情的詩篇很多,寫父親母親,寫朋友寫同鄉(xiāng),可見您是一個重感情的人。我特別肯定一句話,就是,“愛情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但不是唯一的事情。所以,我想問您,您怎樣理解您詩中所寫的愛情?愛情在生命中到底有多重?

      北君:

      愛情是文學作品永恒的主題,詩更不能缺席?,F(xiàn)實中女性詩人寫作更能深入這一主題。我只寫過幾首愛情詩,都與個人經歷、生活感受、生命體驗有關。我理解,愛情能讓一個男人性情平和,充滿愛心,富于激情;愛情是人生的一個支點,更是詩的一個支點。

      紅梅:

      您詩作中,有很多鄉(xiāng)村主題,或者以鄉(xiāng)土元素入詩的,《八月的谷地》《屋檐下的鐮刀》《鄉(xiāng)居》等等,請問您是否有鄉(xiāng)土情懷?為什么?

      北君:

      鄉(xiāng)土情懷是我詩歌的根本,我的大部分詩寫鄉(xiāng)土鄉(xiāng)情,寫父老鄉(xiāng)親,寫田間勞作,寫農民的艱辛和生之不易,我的根在農村,我的本質還是農民。這對于從農村走進城市的一代人,詩歌中的鄉(xiāng)土情結、鄉(xiāng)土情懷,這種愛是浸入骨頭里的。

      紅梅:

      老師,您寫作的場景常常在戶外,比如曠野,隴上……請問:您是現(xiàn)場寫作者還是回憶寫作者?

      北君:

      寫詩要看心境、看感受和體驗,這種心境和體驗是現(xiàn)場給予的。但現(xiàn)場只提供線索,提供火花,激發(fā)靈感,深度寫作要有回憶,有人生體驗作為基礎,有內心觀照,有思想內核。所以回憶(或生活經歷)是詩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豐富礦藏。

      紅梅:

      “新詩日日成,不是愛聲名。舊句時時改,無妨說性情?!崩蠋煟鷮懺姇龆涡薷膯??會精雕細刻語言嗎?

      北君:

      雖說好詩需要一氣呵成、氣韻連貫,但推敲修改是必要的。好的詩需要沉淀,把初稿放一放,過一兩天再拿出來修改,一定有意想不到的驚喜。詩的語言更需要仔細雕琢。

      紅梅:

      您多年寫詩,著作頗豐,請問您是不是每天都寫詩?是不是有一種不寫不快之感?

      北君:

      談不上每天都寫詩,但能堅持每天都看詩。由于工作關系,讀詩的時間很少,寫詩更是要看時間、心境和機緣。對于我來說,寫詩是一種放松和消遣,是精神生活的一部分。我經歷過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對詩的狂熱求索,現(xiàn)在已經沖淡平和。我以前寫的幾百首詩歌都存放在網易博客(現(xiàn)在已關閉了),兩次中斷寫作十多年,近二十年沒向報刊投過稿(約稿除外)。沒有功名心,怡情自樂,輕松寫作,是我的新常態(tài)。

      紅梅:

      能談談您的詩觀嗎?能談談您的寫詩理想嗎?

      北君:

      我總認為,詩緣于生活并高于生活,詩是對社會、生命、人性的一種深度凝視、思考和提煉,詩是一種生活舞蹈,是精神寫作,生命體驗。詩不是口水,不是再現(xiàn),不是發(fā)泄,不是宗教,不是虛無。離開了生活和生命,詩就失去了存在的價值。至于我寫詩的理想,順其自然,我詩寫我心,人間正道是蒼桑。

      紅梅:

      如今很多人都是多重身份,尤其是寫詩的人,不排除有大批專業(yè)詩人。但也有太多民間詩人,比如你我,都是愛詩歌的人,都有自己的職業(yè)。老師,我想知道,您以一個詩人為自豪的身份標簽嗎?

      北君:

      恰恰相反,我只是個詩歌愛好者,從不認為自已是個詩人,更多的時候,我刻意隱蔽這個標簽。做一個對社會、對事業(yè)、對家庭、對親人朋友有責任感、有價值的好人,是我追求的身份標簽。

      北君:遼寧朝陽人,讀詩、習詩多年。在國家和省、市級報刊發(fā)表詩歌作品數百首,作品入選多部詩選集和中國詩歌網“每日好詩”“中國好詩”,曾獲《鴨綠江》文學作品一等獎等多項詩歌大獎。

      北君詩十五首

      文/北君

      ◎屋檐下的鐮刀

      想象一柄懸掛在屋檐下的鐮

      歷經冬雪、春風和夏雨的等待

      仍然保持一種收割的姿勢

      銹跡斑斑里,隱藏著鐵青的鋒芒

      在經年的時光中磨礪

      游刃有余的刀口,離秋色不遠

      過去的往事不再提及

      在鐮刀的沉默里,莊稼們一茬茬

      走進秋天,走進鐮刀的耐心和視野

      一陣陣麥香襲來,讓鐮刀身不由己

      渴望與那雙粗糙大手相握

      與不遠的秋色砥礪,霍霍作響

      想象那柄鐮刀乘借夜色,不翼而飛

      與天空的彎月遙相呼應

      把銹跡與光芒分開,把成熟與汗水分開

      鐮刀把最簡單的手法練到了極至

      靜如處子,動若閃電

      刀鋒閃處,無不所向披靡

      在鐮刀鐵青的鋒芒里,出手就是結束

      任何夸夸其談都是多余的

      ◎酒

      糧食中流出的血液,是土地上

      男人和女人水火交融的杰作

      手掌上的糧食代代相傳,相親相愛

      走進泥土亙古未變的宿命

      從一粒到一穗,從一碗到糧谷滿倉

      糧食盛進瓷碗,捧在女人的手中

      才有了成熟的溫度和家的味道

      才有了讓男人進食的欲望

      饑餓的男人饑不擇食。在女人眼里

      健壯的男人,都是她們喂大的孩子

      女人把剩余的糧食投進瓷器

      投入水與火中發(fā)酵蒸餾

      這浪漫的工藝充滿危險,讓糧食升華

      女人最終把糧食釀造成酒

      成為男人的一半,成為生活的一部分

      那透明的液體,讓女人最終懂得

      只有將自己醞釀成酒

      才能叫男人心甘情愿,一輩子

      相廝相守。讓糧食中的火焰

      直抵骨髓,燃燒出男人疼與愛的快感

      ◎再行壟上

      我永遠懷念那個秋天。壟上

      紅高粱一片片仆倒,已知天命

      根須仍深深地埋進泥土

      頭垂下,焚燒出一抹血色黃昏

      那個秋天

      七月流汗。八月流火。九月流金

      壟上的紅高粱凄婉迷離,愛情激蕩

      父親!我的父親揮鐮收刈

      目光利刃般灼灼逼人

      秋天的脈門血流如注。我的母親

      仆倒壟上,疲憊的面容蒼白美麗

      手掌托起一個壯碩的嬰兒

      在那壟上誕生過一次,就懷念永生

      他接待了種子。犁鏵。汗水

      農人的幸運抑或不幸

      它接待寒冬直至沉默的內心

      而哲學與詩歌

      從未真正抵達。因為誕生就已失去

      我習慣一人再行壟上

      去接近父母。高粱。那個久違的秋天

      土地熟稔得已很陌生

      陽光不再熱情

      冷風送來第一場飛雪

      我知道,我已錯過那個季節(jié)

      僅僅一步之隔,就遙不可及

      我把雙足深深地埋進泥土

      種植自己永遠的高粱,把頭垂下

      傾聽壟上那個秋天

      鐮刀在體內灼灼焚燒的聲音

      ◎鄉(xiāng)居

      那是不可逾越的季節(jié)

      在山谷。在起伏的歲月之巔

      阡陌交通,農事茂盛

      一穗穗谷子沉實。質樸。和睦可親

      我鄉(xiāng)居的日子

      顆粒飽滿,熟出秋天橙黃色的寧靜

      這個時候,我愛在屋檐下

      守望抑或寫詩

      鉛筆握成鐮刀的手勢。傾聽

      有什么悄然走來,經過金黃的谷地

      太陽的光芒耀眼吉祥

      展開稿紙

      這個時候我在收割最美好的事物

      擁有一方自己的谷地,我已滿足

      播種誠實的谷粒

      也許只有愛情和美德才配匹對

      任何非份之想都不能夠。在陽光下

      憑借自身的智慧和力量

      茁壯成長,抽出自己谷穗

      泛出金黃

      這就是經過紛雜之后進入生命的

      那種靜穆莊嚴的色彩

      深刻地逼進我的眼睛。我的內心

      我與金黃的谷子打成一片

      渾然不覺

      成為糧食。成為詩歌和人類的給養(yǎng)

      我鄉(xiāng)居的農業(yè)顆粒飽滿

      那些熟知而美好的事物,近在咫尺

      叫我不可逾越

      ◎玉米交出體內的黃金

      十月,收割后的玉米仆倒地下

      交出體內的黃金

      幾株高處的玉米愈加孤獨

      高處的玉米是干渴的

      貧血的體質,營養(yǎng)最先從高處流失

      在烈日焚心的七月,隱忍不發(fā)

      在揚花吐穗的八月,束緊腰身

      一次次錯過發(fā)育的黃金期

      高處的玉米身材瘦小,囊中羞澀

      發(fā)育不良的癟粒,就連麻雀也懶得光顧

      秋風起處,一群群麻雀

      追趕灌漿的玉米

      向秋天的更深處涌去

      高處的玉米在收獲的邊緣

      孤獨地守望。目睹一場黃金慶典

      它們終將在季節(jié)深處

      淡出視野,捧出最后的癟粒

      交給冬天田野里覓食的饑餓的麻雀

      ◎農歷里的大雪

      小雪封地,大雪封河

      生活在農歷的諺語,最知寒涼

      那個時候,老屋的房前屋后

      父親早已備好一捆捆劈柴

      齊刷刷擺在檐下,屏息靜氣

      等待一場大雪,鋪天蓋地而來

      農歷里的大雪,最懂得人心

      它不緊不慢地飄著、飄著

      給四處漏風的屋子打上了補丁

      給越冬的小麥,蓋上厚厚的雪被

      土炕上,一粒豆莢在火盆炸響

      外面雪落草垛,悄無聲息

      大雪后,黃土地開始休養(yǎng)生息

      父親安頓好糧草,著手挑選種子

      母親忙著淘米、蒸粘豆包

      孩子們的紅臉蛋融化了雪意

      只有草垛旁的老黃牛最悠閑

      把口中一團干草,咀嚼出谷香

      ◎消失的蛙鳴

      我不知道是什么時候消失的

      我只知道,村頭的池塘

      兒時的蛙鳴最響亮,在夜幕下

      高一聲低一聲,點亮村頭的池塘

      我在清點:呱呱呱、呱呱呱……

      伴著土炕上難挨的饑腸轆轆

      伴著油燈下母親忙碌的影子

      好像那時的蛙鳴也能填飽肚子

      我不知道,什么時候

      村頭的池塘已瘦成了一眼枯井

      月亮眷顧的眼睛,隱在其間

      消失的蛙鳴,光陰也是受傷的

      它帶走了村莊最后一份遺囑

      帶走池塘的具體與明澈

      也帶走了雨夜為我遮擋風雨的人

      ◎拾棉花的母親

      一朵朵棉花,一朵朵溫暖的火焰

      在我的掌心,在初冬的冷風中

      燃起經年的閃電和疼痛

      雪落高山霜搭洼。那一年

      母親說,該到采棉花的時節(jié)了

      霜打暮秋,壟上的棉桃

      一夜間睡醒,開口說話

      說出白,說出溫暖,說出愛

      說出時光里的千千結

      那個時候,母親扎著圍裙

      一整天都在棉田里勞作

      靈巧的雙手在棉枝上飛舞

      一朵朵棉花塞進胸前

      高高地隆起,如同身懷六甲

      母親起身捶背的瞬間,落日镕金

      一幅母親銅版雕像渾然天成

      多年以后,耗盡一生的母親

      在一朵朵棉花的簇擁下

      沉沉地睡去,任由一輪輪落日

      把記憶深處母親的雕像

      一次次涂改。剝蝕。直至刪除

      ◎父親與磨刀石

      照舊是那副木訥的表情

      蹲在墻角的磨刀石,在冬日里

      像極了我衰老的父親

      躬腰塌背,卑微到塵土

      而那雙默默注視的眼神

      總像是有話要說,卻欲言又止

      他的沉默是石頭的沉默

      比如與石頭在一起

      他就是一塊最不起眼的石頭

      比如遇到了鐵,就像是遇到對手

      刀鋒走過,擦出內心的閃電

      粗礪的外表下,體內隱藏著火

      沒有什么比把生鐵

      打磨成刀鋒,更樸素的工藝

      這簡單的動作,反反復復

      就讓父親窮盡一生

      把時光打磨得光芒四射

      把自己最終打磨成齏粉

      我聽到他骨頭里火石迸裂之聲

      ◎稻草人

      收割后的谷地,稻草人

      傾斜著身子,還沒有走出它的宿命

      它仍穿著那年父親的衣裳

      像靈魂附體,不忍離去

      那個冬天,我們在谷地點燃稻草人

      在火光中,我又一次看到父親

      容光煥發(fā),從火焰里走出

      把我冰冷的雙手,掖進他的胸口

      我知道,是火焰從稻草人身上

      把父親帶了回來

      直到稻草人再次成為灰燼

      直到父親再次消失在谷地里

      ◎三寸金蓮

      記憶中奶奶身材瘦小

      牙齒過早地脫落,兩腮干癟深陷

      最怪異的那雙小腳

      是奶奶一生的羈絆

      很難想像,奶奶小的時候

      怎樣用一條長長的繃帶

      把正在發(fā)育的腳骨緊緊包裹

      在撕心裂肺的疼痛中

      直至扭曲變形

      一雙粽子狀的小腳

      硬生生塞進三寸金蓮

      在那個變態(tài)的男權社會

      女人怎樣用一雙小腳

      去贏得男人們的寵幸

      怎樣用一生的痛楚

      遮蔽人世間最大的陰影

      用細碎蹣跚的步履

      走出那段被扭曲的歷史

      奶奶的三寸金蓮

      早已走進發(fā)黃的照片里

      而那一雙雙繡花小鞋

      仍在今天的展館復制并展出

      吸引前來獵奇的男子

      投射出曖昧怪異的目光

      ◎人間未了的煙火

      如果兩旁的莊稼急速地俯沖

      我后退。我走失的村莊

      和村前坡梁上那堆黃土,就會重現(xiàn)

      如果我后退,那個午后就會醒來

      悲傷的淚水一滴滴返回眼窩

      我久病的父親,就會從病床上起身

      走上坡梁,那片荒蕪多年的田地

      再次迎來久違的谷雨和忙種

      父親手扶木犁,我和母親緊跟其后

      那一道道坡梁,再次回歸蔥蘢

      我會出現(xiàn)在高高的坡梁上

      看父母在壟上間苗、除草、施肥

      看禾苗青青,漫過整個童年

      滄海桑田,日月輪回,豐收在望

      我在那個秋天,隨成熟的莊稼

      被年輕的父母領回家門

      屋后的打谷場,是父母的道場

      隆起高高的玉米堆和谷子垛

      我就是父母身上最幸運的一粒

      那個冬天,時光如折扇

      徐徐展開。我被父母捧在掌心

      精心呵護,用人間未了的煙火

      再次把我養(yǎng)大成人

      2017.04.11

      ◎喊我回家的人

      那個喊我回家的聲音時遠時近

      有時在菜園子的黃瓜架旁

      有時在村前的小溪邊、黃土梁后

      有時我就在那喊聲的背后

      躲迷藏,讓喊我人一次次擔驚受怕

      那些年,那個聲音一直喊我

      有時在我背起行囊遠行時

      有時在接到一個報平安的電話中

      只是喊聲過后,那個人

      總會躲在一旁偷偷地抹眼淚

      那一年,那個喊我的聲音

      悠然消失了。我在老屋,在菜園

      在余溫尚存的床榻,在黃土梁

      新填的墳頭,急切地尋找

      那個不斷撥出的電話,已是忙音

      那個喊我回家的人,那個

      把我從小喊大的人,已被我走丟了

      我高聲地呼喊,尋著來時的路

      我不停地尋找,在剩下的歸途

      2017.04.07

      ◎再見村莊

      再見村莊,再見老屋的燈火

      我把兒時金銀細軟,全部珍藏在那里

      我把父母的骨灰也安置在那里

      就是為了道一聲珍重,道一聲再見

      我的村莊,用糧食、母乳和鹽

      養(yǎng)活了我的童年。一坯瘠薄的黃土

      曾經萬物生長,又把親情掩埋

      那種骨肉分離之痛,如割斷臍帶

      我的心至今仍在流血

      再見村莊,再見皇天后土

      心中亮著一盞燈,懷里揣著一杯酒

      有鄉(xiāng)愁引路,帶回落魄的靈魂

      在雙親墳前,焚香祭拜

      交出曾經走失的乳名

      交出男兒膝下最后一兩黃金

      ◎致青春

      如果可能,就一步步退回去

      退出微信,網名和虛擬的社交

      退出鬢角白發(fā)和內心的灰暗

      退回電話那頭,母親久違的絮叨

      退出一座城池,回到綠水青山

      退到父親的一畝三分地

      那里谷菽金黃,日子清貧祥和

      仰臥在村旁的谷垛上,曬曬自己

      就像晾曬一顆離穗的谷粒

      曬著一個少年的青春迷茫

      退到那排老舊的木凳上

      十年寒窗,拾起朗朗的書聲

      退回大凌河畔,找回初戀的心跳

      那時風華正茂,年少輕狂

      相約青春作伴,向著詩和遠方

      2018.07.08

      推介當下最活躍、最具特色的一線詩人,力塑當代詩人群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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