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寧山子，原名孫志新，五八年生人，現(xiàn)住沈陽。有作品發(fā)于《詩刊》《詩潮》《人民日報》《中國詩人》《遼河》《湛江文學(xué)》等海內(nèi)外報刊雜志?！对娙藰颖尽烦?wù)主編、《新詩歌》執(zhí)行主編、《世界華語詩歌高地》副主編、《當(dāng)代詩歌在線》副總編輯等。

詩歌愛好者，詩歌義工。微信：13840434492

異地生活（組詩） 

王桂芹

@午夜的燈光

午夜，她把這塊黑幕揭開

費了好大的勁兒

褶皺的部分，有老人一遍接一遍的咳嗽

焦灼的后面，是丈夫的無故挑釁

徹夜的燈光下

醉酒的鼾聲，今夜離她如此遙遠(yuǎn)

一本記錄薄

摞起來，一個個苦澀又毫無起色的日子

夜空

每一顆星星，都眨著詭異的眼睛

仿佛在譏笑她的無能

黑夜靜寂的鈴聲，無端的響起

她偽裝的笑

凝固在老人的病榻前

一條被歲月侵蝕的船

幾乎一陣風(fēng)，就會把船底掀翻

夜里的呻吟聲

讓黑夜更黑，處理這些細(xì)節(jié)

成了她的家常便飯

記錄簿里，最上面的一行清晰的寫著

201室，凌晨一點

吸痰，霧化，咳嗽減輕——

@家政市場一瞥

疫情期間，等待上戶的姐妹

像搶購商品

在簡陋的屋子里，排成了一字長龍

等待預(yù)約者

一一點出她們的名字

期待著，在公司單薄的合同書上

填寫上

她們卑微的姓名

薪資在縮水

雇主，卻一如既往地挑剔

保姆的年輪

被卡的死死的，不留下一點

回旋的余地

就這一條，已經(jīng)將很多人拒之門外

再加上附加條件

使一個個憂郁的眼神

變得局促不安

劉靜心懷忐忑地盯著屏幕

和雇主進行面試

對方游離的眼神，和幾句無足輕重的話

讓她頓感到一絲寒涼

回來的時候

身邊的姐妹打趣道：

“是不是皇上沒看上你，又落選了！”

@生活，別無他法

一個做護工的姐妹

在敬老院里，吃著粗糙的飯菜

為了生活無端欠下的債務(wù)

為了給兒子攢足成家的費用

她把自己豁了出去

一個人護理三個重病號，每天夜里

或者凌晨

都能從房間里傳出

吸痰器“絲絲拉拉”的聲音，

病人“扣背”的“啪啪”聲震得她手臂發(fā)麻

困意全消

十六個月的煎熬

她仿佛成了另一個重患，深陷的眼窩

一張毫無光彩的臉

讓我一下，辨不出她的模樣

“你怎么那么傻

干了三個人的活計，拿著一份可憐的薪酬”

“沒辦法，這是最高的工資了”

“我沒有別的選擇！”

“我的好姐妹，如果你能出來，我們找一份一對一的活計?！?/span>

她搖搖頭，拒絕了好意

她好吃懶做的丈夫，不讓她往遠(yuǎn)走……

@她的活，才干了一半

兒子醉駕撞的人，至今躺在醫(yī)院

一張張催款單

像鋒利的刀，剔除她肋骨上的肉

疼，只能咬緊牙挺著

她在地板上用力地擦

那些污穢和痰液

比得上兒子接連拉下的饑荒

任她使出渾身解數(shù)

也擦抹不掉

一張熬得灰土的臉

失去了原有的光澤，毫無生機

腰痛時，她拄著拖桿直了直

十幾個房間

還等著她去清理，門外

有人喊她的名字

催促她去拎食堂的蔬菜

路過警衛(wèi)室

瞥見丈夫在桌子上打盹，電話響起

嚇得他一激靈站起來

……生活，容不得她多想

快開飯了，她的活

才干了一半

@尊嚴(yán)

沒有假期，薪酬也低

小陳壯著膽子向雇主提出建議

工作量大，能不能加兩天休息

做警察的女主人

用審視的眼光，看了看

如果你覺得吃虧，那沒辦法，我也

只能選擇換人

盛氣凌人的架勢

讓頭上的帽徽，顯示出不可侵犯的威嚴(yán)

這樣，我明天辭崗

因為一句話，雇傭之間的關(guān)系如一堆干柴

熊熊待燃

爭吵聲傳到屋里

兩位患病的老人，急得敲地板

女主人進屋

向父母親陳述了傭人小陳的“罪狀”

三個人用方言

做了短暫的“密談”，小陳從老人不設(shè)障的語氣中

聽出他們不同意換人

一顆懸著的心，才輕輕落了地

女主人出來，一改剛才咄咄逼人的氣勢

滿臉愧疚地說

原諒我，多年來養(yǎng)成的職業(yè)病，說上句習(xí)慣了

我一定考慮你的工資待遇

我們是雇傭關(guān)系，你是警察，但我不是犯人

我們站在一起是平等的

一個平凡的打工女人，據(jù)理力爭

找到了自己的尊嚴(yán)

@畫畫

傍晚十分

她把一天剩余的部分

偷了出來

這是忙碌的生活

賜給她的

留白

小區(qū)的幽靜處

她不停地

用樹枝畫一條通向家門的路

頭上滿月一輪

照一照吧

在異鄉(xiāng)的工地上

搬磚的丈夫

畫父親跌倒時摔落的雙拐

關(guān)于幼小的兒子

她畫一筆

心就疼一下

畫著，畫著，就哭出了聲

就把自己

畫成了一條奔涌的河流

@晚餐

干煸辣椒

油煙機把辛辣吸入肚子

炒苦瓜

把苦澀納入肺腑

晚餐

雇主沒動筷子

夜半

一個女人

把酸楚的淚咽下肚子

@讀詩

回家的時候

讀一首詩給丈夫聽

在她跟前

丈夫第一次收斂自己

變得異常安靜

像一代霸主，陡生臣服之心

早知道

詩，有如此的威力

那些年，被他欺負(fù)的時候

就該，拿出來

——御敵

@家政女工

幾天就過春節(jié)了

有的人還在外面，裝點別人的生活

苦熬著日夜

為了這個年，透進嶄新的曙光

灶臺，墻壁，衣服，家具

都要煥然一新

只有這樣，雇主的臉上才會露出

難得的笑容

也必須學(xué)會忍受

老人挑挑揀揀，比冬天冷酷

刁鉆，刻薄，像芒刺

有時會毫不留意，刺進胸膛

而你只能默語自嘲：

“算了，誰讓你掙人家錢了”

在金錢面前，打工者多么無助而卑微

可是，菲傭家政擁擠的屋子

依然不時傳來

一陣陣爽朗的笑聲

委屈，汗水，勞累，心酸這些詞匯

和貧窮比起來

渺小又不值一提

挨到開工資的日子，天是晴朗的

心情更好

一沓人民幣，就是一劑良藥

可以讓撒酒瘋的丈夫

瞬間恢復(fù)正常

@異鄉(xiāng)兄妹

雇主家的餐桌上

擺滿了

魚蝦，烤肉和各種美味佳肴。這里的一切

也養(yǎng)成我的壞毛病

從此學(xué)會了鋪張浪費

每一天，去舊換新

是我為雇主服務(wù)的主要內(nèi)容

即便這樣

依然不能阻攔他們的傾倒

收拾碗筷中，陡然想起

在他鄉(xiāng)的工地上，吃著廉價飯菜的

兄長，為了吞咽下

鰱魚刺上的肉丁

被猛地卡住了喉嚨

以致，每次再倒魚肉的時候

我都不自覺地

摸一摸自己的咽喉

王桂芹，網(wǎng)名雨荷，1967年生，遼寧省盤錦市人，遼寧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外詩人注冊會員，遼寧省傳記文學(xué)協(xié)會會員，盤錦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詩歌和散文作品曾發(fā)表在《中外詩人》《盤錦日報》《遼河晚報》等各個省市報刊雜志和網(wǎng)絡(luò)平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