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武王侵隨,使薳章求成焉,軍于瑕以待之,隨人使少師董成,斗伯比言于楚子曰,吾不得志于漢東也,我則使然。我張吾三軍而被吾甲兵,以武臨之。彼則懼而協(xié)以謀我,故難間也,漢東之國,隨為大,隨張,必棄小國,小國離,楚之利也,少師侈,請羸師以張之,熊率且比曰,季梁在,何益,斗伯比曰,以為后圖,少師得其君,王毀軍而納少師,少師歸,請追楚師,隨侯將許之,季梁止之曰,天方授楚,楚之羸,其誘我也,君何急焉,臣聞小之能敵大也,小道大淫,所謂道,忠于民而信于神也,上思利民,忠也,祝史正辭,信也,今民餒而君逞欲,祝史矯舉以祭,臣不知其可也,公曰,吾牲牷肥腯,粢盛豐備,何則不信,對曰,夫民,神之主也,是以圣王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故奉牲以告曰,博碩肥腯,謂民力之普存也,謂其畜之碩大蕃滋也,謂其不疾瘯蠡也,謂其備腯咸有也,奉盛以告曰,潔粢豐盛,謂其三時不害,而民和年豐也,奉酒醴以告曰,嘉栗旨酒,謂其上下皆有嘉德,而無違心也,所謂馨香,無讒慝也,故務(wù)其三時,修其五教,親其九族,以致其禋祀,于是乎民和而神降之福,故動則有成,今民各有心,而鬼神乏主,君雖獨豐,其何福之有,君姑修政而親兄弟之國,庶免于難,隨侯懼而修政,楚不敢伐。 --- 02 --- 這一段是《左傳》獨有的,《公羊傳》和《谷梁傳》都沒有。具體原因上一篇已經(jīng)講過,《公羊傳》和《谷梁傳》都是為政治服務(wù)的,寫書的目的是“成為青史留名的政治思想標桿書籍”,結(jié)果用力過猛,曲高和寡,留倒是留了,但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只是影響了兩漢很短暫的一段而已。而《左傳》的目的只是忠實的記錄歷史,不考慮將來這本書會如何,反而老百姓喜聞樂見,三千年經(jīng)久不衰,成為研究《春秋》歷史必看的一本書。由此想起一位年輕人前幾年興致勃勃的告訴我:“要做一個青史留名的人”,年輕人志存高遠,希望其能如《左傳》。楚國是非常難講的一個國家,因如只談國家,其在秦滅六國之后已不復(fù)存在。但若論起楚文化的影響,卻姿意汪洋,如鯤之背,不知凡幾千里。自秦王掃六合,楚文化融入華夏文化,到現(xiàn)在中華民族的文化中有三分之二都受到楚文化的影響。如拋開文化談國家民族,就犯了買櫝還珠的毛病,猶如“一片白云橫谷口,幾多歸鳥盡迷巢”,使人有朦朦朧朧,不得要領(lǐng)之感;但如在楚文化中肆意徜徉,又遠離了本系列的主題,讀《左傳》就要改成讀《楚韻》了。所以,我只能盡量在中間做個平衡,不得不說的地方講一講,與主題無關(guān)宏旨的地方就一掠而過,將來如有機會與精力,再另行開篇,專談楚韻。2008年底的時候,因妻子待產(chǎn),一時無事,就擬寫一個長篇《荊楚煙云:那些如煙的往事》,在天涯社區(qū)論壇連載。寫到十萬字左右時,女兒出生,忙了起來,就沒有繼續(xù)寫,加上筆記本電腦出故障,資料全部清零,自感許是時機未到,加上要賺奶粉錢,無奈繼續(xù)為孔方兄做工,為五斗米折腰。所以有人問我:“老楊,你不是給人做咨詢?yōu)樯?,為何又寫起文章來了?”我說:“做咨詢是兼職,寫文章是愛好”。正好趁著這個機會,說明一下。--- 03 --- 楚國不是第一次出現(xiàn)在《左傳》里。上次出場是在魯桓公二年,公元前710年。“蔡侯,鄭伯,會于鄧,始懼楚也”。蔡侯是蔡桓侯,鄭伯是鄭莊公,蔡侯在鄭伯之前,說明是蔡桓侯主動邀請,鄭莊公應(yīng)邀在蔡國的“鄧”這個地方開會。“鄧”地很容易被錯認為是在現(xiàn)河南省鄧州市的那個鄧國,但結(jié)合后面開會的內(nèi)容是“始懼楚也”,蔡侯和鄭伯既然是針對南方楚國的崛起而開的預(yù)備戰(zhàn)略性會議,除非腦子壞掉了,才會跑到距離楚國很近的鄧國去開會。所以,蔡國的“鄧”地應(yīng)該是現(xiàn)在的河南省周口市商水縣鄧城鎮(zhèn)附近,這個地方是蔡國的北部邊境,是鄭國的南邊,比較符合開會的地點。順便說一下,周口鄧城的豬蹄確實很好吃,冷藏一下口味更佳。楚國在《春秋左傳》的第一次亮相就是個令人恐懼的角色,從地圖上看,楚國的勢力范圍實際距離蔡國很遠,中間還隔著息、江、黃、隨這些國家,但蔡侯就感受到了威脅,說明至少有兩個原因:楚國崛起的速度快,力度大,姿態(tài)咄咄逼人,讓周邊500里的國家都感覺到不安全; 有距離楚國比較近的國家向蔡國求助。 結(jié)合魯莊公十年(公元前684年)息侯和蔡侯為了息夫人而導(dǎo)致滅國的事件,可以知道蔡、息兩國是姻親之國。息國就是現(xiàn)在河南省信陽市息縣附近,距離當時在江漢平原發(fā)展的楚國比較近,感受到威脅的可能性很大。因為魯隱公十一年,就是鄭莊公伐許,潁考叔被暗箭所害,死在許國城頭的那一年,鄭息兩國在鄭國的南部邊境打了一仗。從鄭國伐許來看,鄭國的南部邊境應(yīng)該就在許國,而息國勞師遠征來討伐鄭國這一仗打的是莫名其妙。理所當然,息國打不過鄭國,丟盔棄甲的跑回去了。同時也在歷史上留下“自不量力”的成語。但事出反常必有妖,何況還是戰(zhàn)爭。每次戰(zhàn)爭必有緣由,息國不會無緣無故的在鄭國剛吞掉許國以后,就去攻打鄭國。肯定是有原因的,我們來分析一下:首先,息國是姬姓,侯爵;許國是姜姓,男爵。不管從族姓還是從爵位上,息國和許國都沒有關(guān)系,也就說,息國在這方面是沒有理由為許國出頭的; 其次,息國即便打贏了鄭國,無非是幫許國復(fù)國,許國屬于中原諸國,息國屬于漢東諸姬,即便許國復(fù)國對息國的也沒有太大幫助,遠水解不了饑渴,從政治好處上說,息國也是沒有理由出兵的; 第三,息國和許國之間隔著蔡國這個侯國,還有其他幾個小國,即便打敗鄭國,許國也是飛地一塊,既無法直接治理又無法遙控指揮,如果駐軍則耗費軍資,如果不駐軍,打了等于沒打。從軍事經(jīng)濟層面說,息國還是沒理由出兵。 如果我們單從息國和鄭國的關(guān)系去分析,自然得不出合理的結(jié)論。如果我們把楚國考慮進來就會發(fā)現(xiàn)息國的行為或許能有個合理的解釋。楚國這時候已經(jīng)度過了篳路藍縷的艱難開創(chuàng)階段,楚武王即位是公元前740年,基本上與鄭莊公先后即位,鄭莊公伐許是公元前712年,楚武王此時已經(jīng)即位28年。這28年里,楚武王與鄧國聯(lián)姻(這也解釋了前面鄧是鄧城而不是鄧國的問題),然后攻打南陽盆地的申國,沒有得手,調(diào)頭向南滅掉了現(xiàn)在湖北當陽縣的權(quán)國,把權(quán)國設(shè)置成一個縣,這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次滅國后設(shè)縣,所以郡縣制不是秦國首創(chuàng),只能是改良。楚武王的攻城略地,必然會引起與江漢平原毗鄰的江國、黃國、息國等漢東諸姬的恐懼。之所以會有漢東諸姬,就是當年周天子為了遏制楚國向北擴張,而將姬姓的親族分封在江漢平原北部,桐柏山脈附近,形成一道連鎖的防線。現(xiàn)在楚國崛起如此之快,如此之速,周王室衰落,周天子甚至被鄭莊公射中了肩膀,威信掃地,漢東諸姬自然會各懷心思。是對抗楚國還是投靠楚國?這真的是個問題,一著不慎,則身死國滅。從這個角度來思考,我們或許能理解魯隱公十一年息國伐鄭這神來一筆背后的原因:息國懼怕崛起中的楚國,楚國看到鄭國向南擴張,滅掉許國,觸動了楚國的利益,就威脅息國,讓息國出兵掂一掂鄭國的斤兩,同時也警告一下鄭莊公,不要再往南打了,這里已經(jīng)被楚國預(yù)定了。這才有了跟許國無任何關(guān)系的息國勞師遠征,行軍半個月,穿越多國國境去打了一下鄭國的事情。我想鄭莊公剛開始也是懵的,息國不是一直在信陽吃南灣魚,喝毛尖茶嗎?怎么就跑過來跟我這吃黃河鯉魚喝胡辣湯的鄭國干起來了?再說,許國也不是息國的親戚啊。以鄭莊公的洞察力,肯定馬上就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息國只是疥癬之疾,真正可怕的是息國背后的楚國,所以在鄭息之戰(zhàn)兩年后,蔡侯提議開會,鄭莊公馬上應(yīng)允,會議的主題就是“如何遏制南方楚國的崛起”。因為鄭莊公這次還真的動了楚武王的奶酪,未雨綢繆是非常有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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