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說明曾國藩政治上的功過是非，后人褒貶不一。但作為清末同治中興第一功臣，中國近代化之先驅(qū)，在中國近代史上具有深遠的影響力，則是毋庸置疑的。他在做人和學(xué)問上，同樣備受后人褒揚，錢穆先生就贊譽他“做人學(xué)問并重”。 曾國藩（1811—1872），初名子城，字伯涵，號滌生，湖南湘鄉(xiāng)人?！肚迨犯濉ぴ鴩獋鳌访枋鏊盀槿送兀理汍?，目三角有棱”。他自幼跟隨父親讀書，道光十八年（1838）考中進士，此后歷任翰林院侍講學(xué)士、內(nèi)閣學(xué)士、禮部侍郎、吏部侍郎等職，在京城做了十多年的文官。咸豐二年（1852），曾國藩丁憂在家，接旨奉命辦理湖南團練；咸豐三年（1853），曾國藩創(chuàng)建湘軍水師。此后以兵部侍郎、兵部尚書、兩江總督、欽差大臣等身份督辦江南軍務(wù)，指揮湘軍戰(zhàn)斗。同治三年（1864），曾國荃率湘軍攻克天京，曾國藩因功加太子太保銜，封一等毅勇侯。同治七年（1868），補武英殿大學(xué)士，調(diào)直隸總督。同治九年（1870），受命處理“天津教案”，后再任兩江總督。同治十一年（1872），死于兩江總督任上。朝廷追贈太傅，謚號文正。 曾國藩青年時開始研讀“二十三史”，“侵晨起讀，中夜而休，泛覽百家”。在京為官期間，他跟從唐鑒、倭仁等人學(xué)習(xí)程朱理學(xué)，對儒學(xué)各派兼收并蓄，吸收諸子百家之長，轉(zhuǎn)益多師，雜糅一體，“立身之道，以禹、墨之勤儉，兼老、莊之靜虛，庶于修己、治人之術(shù)兩得之矣”。他和湘軍將領(lǐng)一起刊刻了《船山遺書》，將王船山的思想發(fā)揚光大，使“湖湘文化”甚至“中國學(xué)術(shù)史的全部傳統(tǒng)”得以傳承。他一反姚鼐“輕視漢學(xué)”的思想，注重漢學(xué)和經(jīng)世致用的“經(jīng)濟”之學(xué)，對古文尤其喜愛，真正實踐了“義理、詞章、經(jīng)濟、考據(jù)”并重的學(xué)術(shù)主張。在家書中，他謙稱：“吾閱讀理書時，好作文章；作文章時，又參以他務(wù)。以致百不一成?！倍@正是做學(xué)問之道。《清史稿·曾國藩傳》評價他說：“天性好文，治之終身不厭，有家法而不囿于一師。其論學(xué)兼綜漢、宋，以謂先王治世之道，經(jīng)緯萬端，一貫之以禮?！? 這種兼容并包，直接影響到他的“事功”?！皣鹿Ρ居趯W(xué)問，善以禮運?！薄捌渲诬娦姓?，務(wù)求踏實?！彼麕ьI(lǐng)湘軍行軍打仗，實行穩(wěn)扎穩(wěn)打的作戰(zhàn)方式，湘軍每到一處先扎營挖溝，“以靜制動”“自固為本”。曾國藩自己曾經(jīng)總結(jié)：“十馀年來但知結(jié)硬寨，打呆仗，從未用一奇謀，施一方略制敵于意計之外?！彼松迫?，組建湘軍后，獎掖后進，提拔了一大批對中國歷史具有重大影響的人物。他處理政務(wù)，“持大體，規(guī)全勢”，表現(xiàn)出一位政治家應(yīng)有的胸襟和眼光。國勢日危之際，他主張購置西方輪船機械，并開啟安慶內(nèi)軍械所，制造出中國第一艘蒸汽輪船。他建議派留學(xué)生去西方學(xué)習(xí)深造，倡議翻譯了第一批西方書籍，這些澤被后世的舉措對中國近代化進程意義重大。 曾國藩最為后人稱道的，是他以艱苦卓絕的精神，所追求的“三不朽”事業(yè)。他做人“躬自實行”，嚴于律己，恪守“起早”二字，并終其一生以貫之。制定“課程十二條”，時時自省，“戎馬倥傯之間，讀書為學(xué)不倦”，“四十六歲以前做事無恒，近五年深以為戒，現(xiàn)在大小事均有恒”。蘇軾有言：“古之成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忍不拔之志。”曾國藩當屬后者。蔣介石也十分贊賞他這種“打脫牙和血吞”的堅忍沉毅，認為“這是曾氏的偉大，也是他成功的要訣”。梁啟超曾盛贊曾國藩：“豈惟近代，蓋有史以來不一二睹之大人也已！豈惟中國，抑全世界不一二睹之大人也已！”“其一生得力在立志自拔于流俗，而困而知，而勉而行，歷百千艱阻而不挫屈，不求近效，銖積寸累，受之以虛，將之以勤，植之以剛，貞之以恒，帥之以誠，勇猛精進，堅苦卓絕?！? 然而，由于北上剿捻的失敗、處理天津教案事件的不力，晚年的曾國藩招致朝野上下非議，他遺憾頗多，郁郁寡歡，兼以多年戰(zhàn)爭的摧殘，很快就精衰力竭了。 曾國藩逝世后，光緒二年（1876），由光緒帝親自下詔，曾國藩的門人李瀚章編纂、李鴻章校勘，編刻了傳忠書局版的《曾文正公全集》。該全集的參校人員達到三十三位，其中包括李宗羲、彭玉麟、沈葆楨、丁日昌、劉秉璋、俞樾、李元度、郭崑燾、薛福成、梅啟照、吳汝綸、黎庶昌、王闿運等，這些人物大都是曾國藩的門徒或朋友，與其關(guān)系密切，深得其精神要旨。這一版本因編校團隊陣容強大、聲望顯著，編輯嚴謹、點校精妙而流傳甚廣。湖南長沙傳忠書局是一家“紳辦官助書局”，當時專為刊刻《曾文正公全集》而開辦，也因刊刻《曾文正公全集》而聞名于世。《曾文正公全集》刊刻完成后，傳忠書局又延續(xù)了十四年之久，直到光緒十七年（1891），由于業(yè)務(wù)減少而被合并。 《曾文正公全集》包含《首卷》一卷、《奏稿》三十卷、《十八家詩鈔》二十八卷、《經(jīng)史百家雜鈔》二十六卷、《經(jīng)史百家簡編》兩卷、《鳴原堂論文》兩卷、《詩集》四卷、《文集》四卷、《書札》三十三卷、《批牘》六卷、《雜著》四卷、《求闕齋讀書錄》十卷、《求闕齋日記類鈔》兩卷、《年譜》十二卷： （一）《首卷》包含《上諭》《諭賜祭文》《御制碑文》《國史本傳》《神道碑》《墓志銘》等。在《上諭》中，清廷蓋棺定論，評價曾國藩“學(xué)問純粹，器識宏深，秉性忠誠，持躬清正”?！秶繁緜鳌吩斒隽嗽鴩獜牡拦馐四辏?838）進士進京為官到同治十一年（1872）逝于兩江總督任上的功績，認為他“器識過人，盡瘁報國”“忠誠克效，功德在民”。 （二）《奏稿》為曾國藩向皇帝所奏陳的折子。自道光三十年（1850）正月的“遵義大禮疏”起至同治十一年（1872）正月的“楚岸鹽引淮川分界行銷折”止，內(nèi)容涵蓋組建湘軍、平定太平天國、北上剿捻、處理天津教案事件以及各項章程奏疏等。奏稿所陳敘事詳盡，細節(jié)處動人心魄，頗有畫面感?！捌浼哑獋鞑ト碎g，士大夫多能舉其詞”。 （三）《十八家詩鈔》是曾國藩編輯的古代詩歌選集。遴選魏晉南北朝的曹植、阮籍、陶淵明、謝靈運、鮑照、謝朓六家，唐代的王維、孟浩然、李白、杜甫、韓愈、白居易、李商隱、杜牧八家，宋代的蘇軾、黃庭堅、陸游三家，金代元好問一家，共十八家，收錄古、近體詩六千五百九十九首，并對一些詩作做了圈點批注。 （四）《經(jīng)史百家雜鈔》是曾國藩編纂的一部古文精華集。共分論著、詞賦、序跋、詔令、奏議、書牘、哀祭、傳志、敘記、典志、雜記十一類。與之前吳楚材、吳調(diào)侯叔侄選編的《古文觀止》比，此選本更能體現(xiàn)選編者的學(xué)術(shù)主張；與姚鼐主編的《古文辭類篡》相比，此選本更能體現(xiàn)曾國藩對經(jīng)史類文章的重視?！督?jīng)史百家雜鈔》在晚清和民國時風(fēng)行海內(nèi)，影響極大，被毛澤東稱為“最佳國學(xué)入門書”。 （五）《經(jīng)史百家簡編》是《經(jīng)史百家雜鈔》的精簡版。曾國藩在序目中有言：“咸豐十年，余選經(jīng)史百家之文，都為一集，又擇其尤者四十八首，錄為簡本，以詒沅甫?！庇址Q：“茲別選簡本，僅得四十八首，以備朝夕吟誦，約而易守。”是曾國藩為方便自己及弟弟們讀誦而精選的文本。全書繼續(xù)沿用《經(jīng)史百家雜鈔》的分類方式，其中韓愈的文章占了全書的1/4，足見曾國藩對韓愈文章的推崇，“研窮經(jīng)文，尤好昌黎韓氏之文”。 （六）《鳴原堂論文》是曾國藩選編的漢唐以來的名臣奏疏，共十七篇。曾國藩感于“久困兵間”，弟弟們雪中送炭，皆因“急難而來”。這種兄弟情深，特別像鹡鸰鳥一只離群其馀皆鳴的情形，故取《詩經(jīng)》中《常棣》和《小宛》兩詩“鹡鸰”之旨，名其堂為“鳴原堂”，以感念“打仗親兄弟”的手足之情，并擬定為奏疏輯本的名稱。曾國藩對所選奏疏加以“細批詳評”“論述義法”，期望曾國華和曾國荃兩位弟弟能領(lǐng)悟和掌握撰寫奏疏的要旨。 （七）《詩集》即曾國藩自己的詩歌集。分四卷，每卷之前標明了詩歌創(chuàng)作的起止年代。曾國藩所作大多為古體詩和律詩，極少絕句。語言自然樸拙，重在敘事。如：“荷花夏如海，當春垂萬柳?！薄傲嚷湟魰?，多疑驛使差。” （八）《文集》主要是曾國藩寫給同僚的祝壽序文或墓志銘等。或情感真摯，或文字質(zhì)樸，不乏可圈可點之處。 （九）《書札》是曾國藩寫給上級、同僚和朋友的私人信函。在《書札》中我們看到一個更真實的曾國藩，他時常會和朋友們發(fā)牢騷，傾訴困境?！稌范嗵帉懙綉?zhàn)爭形勢的危急，“日在驚濤駭浪之中”，又言“軍事變幻無常，每日危疑震撼之際，愈當澄心定慮，不可發(fā)之太驟”。 （十）《批牘》是曾國藩回復(fù)下級官員來文的批示公文。內(nèi)容涉及官風(fēng)官德、軍紀軍務(wù)、稅務(wù)征繳以及洋務(wù)交涉、教案處置等問題。 （十一）《雜著》中除了一些應(yīng)酬之文、歌詞聯(lián)語，還收錄了曾國藩制訂的各種告示和條規(guī)章程等，這些內(nèi)容都具有較高的史料價值。 （十二）《求闕齋讀書錄》是曾國藩歷年的讀書札記。“求闕齋”為其書齋名。“求闕”二字源于他讀《易經(jīng)》的感悟，他認識到“陰陽相生，一損一益”的自然之理，進而意識到“物生而有嗜欲，好盈而忘闕”的本性，其時他“名位漸顯，而堂上重慶，門祚鼎盛”，“每以盈滿為戒，自名其書舍曰'求闕齋’?！薄叭罩袆t昃，月盈則食”，自然大道如此，何況人事？讀書錄分經(jīng)、史、子、集四部，記載了他的研讀心得、考證和?？钡?，多有獨到精辟的見解。 （十三）《求闕齋日記類鈔》收錄了曾國藩自咸豐八年（1858）到同治十一年（1872）二月去世時的日記，由曾國藩的同鄉(xiāng)王啟原進行分類編輯。主要分為問學(xué)、省克、治道、軍謀、倫理、文藝、鑒賞、頤養(yǎng)、品藻、游覽十類。為“修己、治人、道之大綱也”，字里行間蘊含著豐富的人生哲理，也具有很高的史料價值。 （十四）《年譜》由曾國藩的學(xué)生黎庶昌編撰整理而成，“近世刊刻前賢專集，乃必為年譜一編，以考訂其所作詩文之先后歲月。蓋本《孟子》誦詩讀書、論世知人之意”?！赌曜V》語言簡潔明晰，所述材料可信，評價得體，為后人研究曾國藩提供了寶貴的第一手材料。 此次出版《曾國藩全集》，完整無刪改地收錄了傳忠書局版《曾文正公全集》的全部內(nèi)容，編排體例與原版完全相同。在此基礎(chǔ)上，將繁體豎排轉(zhuǎn)為簡體橫排標點本，以適應(yīng)現(xiàn)代讀者的閱讀習(xí)慣。 另外，還將影響深、流傳廣的《曾國藩家書》和《曾國藩家訓(xùn)》收錄進來，并以附錄的形式收入了《冰鑒》和《挺經(jīng)》兩種。 《曾國藩家書》以光緒五年（1879）李瀚章、李鴻章編校、傳忠書局刻印的《曾文正公家書》為底本。收錄了道光二十年（1840）至同治十年（1871）前后曾國藩寫給祖父母、父母、兄弟和子侄輩的家信。內(nèi)容廣博，行文自然流暢。在家書中，曾國藩不僅教導(dǎo)弟弟們?nèi)绾巫x書作文、如何修身交友等，也時常談?wù)撝诬姙檎?、科舉考試之道等。家書凝結(jié)了曾國藩為人處世的智慧精髓，也是研究曾國藩生平和近代中國史的重要文獻資料，具有極高的文學(xué)價值和史料價值?，F(xiàn)代人還把它奉為家教書的典范。 《曾國藩家訓(xùn)》收錄的主要是曾國藩寫給兩個兒子曾紀澤和曾紀鴻的書信。在家訓(xùn)中，曾國藩關(guān)心孩子們的生活日常、言行舉止、讀書作文，儼然一位慈愛寬厚的父親形象。他常常問詢孩子們是否謹守“黎明即起”的祖?zhèn)骷绎L(fēng)：“凡人多望子孫為大官，我但愿為讀書明理之君子。勤儉自持，習(xí)勞習(xí)苦，可以處樂，可以處約，此君子也?！痹谇趦€家風(fēng)和曾國藩的言傳身教下，兒子曾紀澤成就為晚清歷史上著名的外交家。他與俄國進行外交談判，憑一己之力收回了中國的領(lǐng)土新疆伊犁九城。曾紀鴻成為中國近代著名的數(shù)學(xué)家，有《對數(shù)評解》《圓率考真圖解》《粟布演草》等數(shù)學(xué)專著傳世。 《冰鑒》是一部識人、相人之作，提出了一些識別、選拔和任用人才的方法。《清史稿·曾國藩傳》載：“每對客，注視移時不語，見者悚然，退者記其優(yōu)劣，無或爽者?！被驗槠涑蓵壠?。但關(guān)于該書的著者，存有爭議。有人認為是后人偽作。有人認為道光年間此書已出現(xiàn)，民國黃浚（1890—1937）所著《花隨人圣庵摭憶》中有“《冰鑒》托名曾國藩”一篇：“近人乃有以古相術(shù)《冰鑒》，傅以文正名，號為遺著，不知此書道光間吳荷屋已為鋟版，叔章蓋嘗藏之?！币灿醒芯空哒J為最初書前影印的是“曾國藩鑒定”，后來訛傳為“曾國藩遺著”。更為重要的一點是，曾國藩的日記、家書、文集、雜著、奏稿等文字從未提及此書。 《挺經(jīng)》是后人整理的曾國藩家書和日記中的語錄精編，倡導(dǎo)“堅挺剛硬”的人生哲學(xué)?！锻?jīng)》詳細選錄了曾國藩的十八條心法，所謂“打脫牙和血吞”，咬定青山不放松，大概可以作為“挺”的注腳。 盡管《冰鑒》《挺經(jīng)》不能確定是否為曾氏著作，卻都是與曾國藩關(guān)系密切的特殊作品。本次所出版的曾氏全集也將其作為附錄保留在冊，以供讀者參考。 全套書在文字校訂上，以底本為依據(jù)，個別地方，參校他本，擇善而從；對由于刻印造成的錯訛用字，則作了徑改處理。對于異體字，采用通用字，人名、地名中的異體字則予以保留。對于原刻本中保留的一些個人書寫習(xí)慣的用字，如“廿”和“二十”，我們尊重底本和作者的行文習(xí)慣，任其所用，一仍其舊。 在內(nèi)容編排上，我們做了以下處理：《奏稿》《書札》等篇幅較長的，則據(jù)文意酌情分段，以減少讀者閱讀的疲勞感?！妒思以娾n》中，評點和校注文字，以及詩歌的韻腳和精彩詩句圈點批記，我們依照底本予以保留。詩歌的小序、題注、夾注，分別采用不同字體，以示區(qū)別。《經(jīng)史百家簡編》《鳴原堂論文》中的圈點批記，也依照底稿予以保留。小字注文、曾氏評點，則以仿宋字單行排列。 此外，書稿中涉及的人名，底本中有前后用字不一致的情況，我們也基本依照底本，一仍其舊，予以保留。 在目錄編排上，全書設(shè)有“總目”，標明各種目在各冊的頁碼；每種目下又分設(shè)總目，各卷的細目則依傳忠書局版的處理方式，放置在每卷之前；以便讀者翻查。 其中疏漏與不足難免，誠望大雅方家斧正。
中華書局編輯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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