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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Ensunt 來源：銳視界（ID：rshijie） 有一位曠世奇才的故事，很適合拿來講講！ 首先，請大家跟我一起聽聽下面這段，像說相聲一樣的“方言大薈萃”。
《國語入門》（Mandarin Primer） Lesson 22, Studying the Chinese Classics（更正：4分鐘前后應為“五香茶葉蛋”） 視頻里，這位講述者來回變換多種南北方言口音，惟妙惟肖地表演了兩個人在火車上對話的場景。 這厲害的語言模仿技能，這嫻熟的口音轉換能力，放在B站、抖音、快手，絕對又是一位頂流！      其實，在中國語言學界，他還真是一位祖師爺級的“頂流”。 除了語言學方面的成就，他還是中國現代音樂學的先驅，“中國科學社”的創(chuàng)始人。 他通曉數學、物理、哲學、語言學、心理學和音樂學，精通8國語言，加上國內33種方言。 他曾先后執(zhí)教于康奈爾大學、哈佛大學、清華大學和耶魯大學等八所名校，與梁啟超、王國維、陳寅恪，并稱為“清華四大導師”。 在名震天下的清華四大導師中，他的名氣是最小的，但他學貫中西、兼修文理，成就并不遜于其他三位。 他就是我國國寶級“全才”大師，人稱“中國語言學第一人”的著名語言學家趙元任！  清華四大導師 1892年11月3日，趙元任出生在天津的一個書香門第。他的祖父在朝為官，父親中過舉人。 值得一提的是，趙元任不僅是宋太祖趙匡胤的后人，還是清朝著名詩人趙翼的六世孫。 人們耳熟能詳的那句“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正是趙元任六世祖趙翼的代表作。 童年時的趙元任，是遠近聞名的神童。 趙元任喜鉆研，善思考，但他的主要心思還是“玩兒”，而也就是在“玩兒”的過程中，他發(fā)現了不少門道。  小時候的趙元任特別淘氣，更聰明得過分。趙元任童年時，就已經有了極高的語言天賦，再加上他比較會玩，總是能夠在生活中玩出學問來。 由于祖父經常會到外地出差，趙元任也就經常跟著四處跑，加上他天生對語言比較敏感，趙元任小小年紀就成了“方言大師”。 跟老媽子學保定話，跟表弟學常熟話，家里給他請了夫子輔導了幾天功課，聰穎的趙元任就學會常州話了。 這種強大的語言學習能力，使得趙元任還沒到12歲，就已經學會了近十種方言。  15歲的時候，趙元任去南京讀書。 熱情活潑的他一直都熱衷于交際，有次和同學一塊兒出去聚餐，在座的同學來自天南地北，趙元任卻不管來路，照談不誤。 對北京人就說北京方言； 對廣東人就說廣東方言； 對湖北人就說湖北方言； 對浙江人就說浙江方言。 一頓飯下來，驚得在座同學面面相覷，趙元任卻只是擺擺手，“哪里哪里，這才來了多少人?！?/strong>  1910年，19歲的趙元任，預科還沒讀完，就進京參加清華留美庚款生考試。庚款留學外語科是英語，趙元任卻認為“缺乏挑戰(zhàn)性”，提出要考拉丁文。 需要指出的是，趙元任此前并沒有拉丁文基礎，為了應對考試，他僅花了幾個晚上苦讀，竟然就以第二名的成績，順利獲得留學資格。要知道，當年留美名額僅取前72名，而大名鼎鼎的胡適，僅名列第55位。 終于踏上了通往異國的輪渡，趙元任卻糾結了，一個人趴在甲板桅欄上，呆呆地望著大海。 到底該學什么呢？此時的趙元任，滿腦子都是對未來的迷茫。 上船之前，趙元任想做一個工程師；上船之后，趙元任又想做個物理學家；等到長途跋涉到了美國，他竟然決定要當個數學家。 于是，趙元任進入康奈爾大學主修數學。  在康奈爾大學讀書期間，作為一個外國留學生，趙元任主修的數學曾拿了3個100分，一個99分。 這創(chuàng)下了康奈爾建校以來最優(yōu)異的成績紀錄。 而在他選修的各門學科中，他也同樣都名列前茅。 在一眾留美學生中，趙元任的學習能力之強，不得不令人贊嘆： “每與人評留美人物，輒常推常州元任君第一?！?/strong> 1914年，趙元任拿到理學學士學位，而求知若渴的他，更加希望繼續(xù)念書。 在康奈爾大學學習期間，趙元任逐漸對哲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于是，從康奈爾大學畢業(yè)后第二年，他又進入了哈佛大學主修哲學，并繼續(xù)選修音樂，并在1918年拿到哲學博士學位。 博士畢業(yè)之后，趙元任本想回國，但是覺得此時回國未免太平庸。 于是，在他腦海中浮現出另一個挑戰(zhàn)：回到康奈爾大學教書。 之所以說是挑戰(zhàn)，是因為趙元任要去物理系任教，要知道，物理只是他的一門選修。 而令人震驚的是，趙元任果真順利通過考核，成為了一名康奈爾大學物理系的教授。 執(zhí)教沒有多久，一年之后，也就是1920年，趙元任接到清華大學的聘書，邀請趙元任回國教授包括物理、數學、心理學和音樂等六門課程。 博聞強識的趙元任自然愿意接受挑戰(zhàn)。 于是，趙元任踏上了歸國的旅途。還沒來得及到清華園報道，趙元任就受邀參加了中國科學社第五屆年會。 作為該學社創(chuàng)始人之一，趙元任當然不能不去，而在會上他也見到了很多老友，其中就有胡適。 在交談之中，胡適等人向他透漏：梁啟超等進步黨人士，擬邀請英國著名哲學家羅素前來中國講學。 但是問題來了，沒有合適的翻譯。 因為羅素來中國所要講的內容涉及面很廣，不僅有高等數學，也有邏輯學和哲學，甚至還包括社會改革和教育，普通的翻譯自然難以駕馭。 因此，眾人一致認為，趙元任是最佳人選。 趙元任一直都很仰慕羅素，碰到這個機會自然不能錯過，更何況，這又是一次難得的挑戰(zhàn)。 于是，還沒等他去清華園報道，他就被“借走了”。 而在陪羅素講學近一年的時間里，趙元任輾轉國內各城市間，更進一步擴充了他的“方言儲備”。 每到一個地方，趙元任都會用當地的方言翻譯。最得意的一次是在長沙，當演講后趙元任剛走下臺來，就沖過來一個學生，興奮地問：“請問您是哪個縣的？” 原來，由于方言說得過于地道，臺下的人都把他當成湖南人了。趙元任每每回憶起來，還是會很自豪。 但有人可能會說，方言學得好并沒有什么了不起，仔細學學每個人都可以。 需要指出的是，趙元任對方言的學習，可不是簡單的“仔細學學”，他習得一門方言的速度之快，是常人所不能及的。往往跟當地土著簡單交流一會兒，他就能非常通透地熟悉這門方言。 后來，有研究者稱，“趙先生掌握語言的能力非常驚人，因為他能迅速地穿透一種語言的聲韻調系統(tǒng)，總結出一種方言乃至一種外語的規(guī)律。”
除了中國各地方言之外，語言奇才趙元任還通曉許多外國方言。 二戰(zhàn)后，趙元任有一次到法國參加會議，在巴黎車站，他對行李員講巴黎土語，對方聽了，竟以為他是土生土長的巴黎人，還感嘆說：“你回來了啊，現在可不如從前了，巴黎窮了?！?/p> 還有一次，趙元任到德國柏林出差，用帶柏林口音的德語和當地人聊天，鄰居一位老人聽了竟對他說：“上帝保佑，你躲過了這場災難，平平安安地回來了。” 但是，如此瀟灑熱情的奇才趙元任，心中卻一直有個死結。 14歲那年，家里給他定了一門親事，趙元任始終不肯從?；榕湟皇乱渤蔀榱怂碾[痛。 苦思許久之后，趙元任不顧家人阻攔，以“女方比自己大了兩歲”為由，把婚約解了，為此還賠償了女方2000元“青春費”。 而也正是在這個時候，趙元任遇到了他的命中人——比他大三歲的楊步偉。 說到楊步偉，也同樣是個“奇”女子。 之所以稱她“奇”，是因為這女子竟在封建社會里，就喊出了“女子者，國民之母也”的口號。 她不肯纏足，拒絕包辦婚姻，還不顧阻攔一個人跑到上海讀書，參加反封建革命運動，當校長，自費留學日本獲得醫(yī)學博士學位，回來開了家婦產科醫(yī)院。 更重要的是，楊步偉的脾氣，也不是一般的火暴，更有種“女王”的氣魄。 “我脾氣躁，你要跟我橫，我比你更橫；你講理，我就比你更講理?！?/strong>這句十分霸氣的宣言，正是出自楊步偉之口。 而或許也正是因為她的特立獨行和暴脾氣，楊步偉到了30歲也還沒結婚。 在擔任羅素翻譯之后不久，有一次參加朋友宴請，才子趙元任第一次見到了楊步偉。 個子不高，氣質高雅，談吐不凡，這是趙元任對楊步偉的第一印象。 而楊步偉呢，也同樣深受觸動，這么多年來，碌碌之輩遇到不少，何時見過這等德才兼?zhèn)涞娜宋铮?/strong> 于是，兩人相見恨晚，又惺惺相惜，在宴會上聊了許久。得知趙元任剛干了一件很“進步”的事情，也就是退婚之后，楊步偉更是贊賞不已。 而楊步偉“女強人”的風格依舊不遮不掩。 當被問到“學什么專業(yè)”的問題時，趙元任回答：“哲學?！?/p> 按照常人初次見面的套路，楊步偉應該回答“哲學很好啊”才對，可楊步偉卻一臉不解，甚至很鄙夷地看著他：“學什么不好，你學哲學干嗎？” 偏偏就是這種直爽的性格，讓趙元任感到很“清奇”，更加深了他對楊步偉的好感。 此后，兩人理所當然地陷入了熱戀中，恨不得時時刻刻在一塊兒，趙元任也隔三差五就跑去找楊步偉。 為了方便聯絡感情，兩人還經?！办译娫捴唷?。趙元任浪漫得很，經常會把聽筒放在鋼琴旁，為心愛的她彈奏曲子。 有一天，趙元任和楊步偉約好在一塊吃飯，聊得熱火朝天、忘乎所以，不覺忘記了羅素當天有場演講。 等他想起來的時候，可憐的羅素先生，已經在臺上尷尬地站了很久了。 當趙元任拉著一個漂亮姑娘沖進教室時，全場頓時哄堂大笑，羅素也大概知道狀況了，連聲笑罵趙元任：“壞人，壞人！” 此后不久，羅素生病休息了一段時間，于是，趙元任一邊沉溺在愛情的甜蜜中，一邊翻譯了一部書稿：《阿麗絲漫游奇境記》。 該書一時間里風靡國內，以至于很多女孩子都爭著要用“阿麗絲”做英文名。 1921年6月1日，相識相愛才不到一年的趙元任和楊步偉，決定成婚。 兩人的婚禮極其簡單，一起找了住的房子，又到公園里合了張影，接著電請胡適和朱征到新房里吃了頓晚飯，就算婚禮完成了。 而坐在餐桌前的胡適二人，還不知兩個人結婚的事，直到趙元任拿出來一張自己寫的結婚證，讓胡適以證婚人的身份簽名。 吃完飯之后，胡適就將這個消息告訴了《晨報》的瞿世英。第二天，《晨報》就用特號大字刊出標題“新人物的新式婚姻”，報道了趙元任夫婦的“新式婚姻”，轟動一時。 但是婚禮可以從簡，不能不通知親友吧？思來想去，兩人便用合影做了通知書，寄給了所有親友，共400多份，上面寫著： “我倆已在1921年6月1日下午3點鐘，東經120度平均太陽標準時結婚。 “關于賀禮我們一概不收，如果實在要送的話，就請送您的親筆書信、詩文或樂譜，或者捐款給中國科學社亦可?！?/p> 如此浪漫的結婚通知書，實在是令人欣羨不已。 結婚之后，趙元任為羅素做翻譯的任務完成，楊步偉便賣掉了醫(yī)院，夫婦二人一同飛去了美國，趙元任在哈佛大學任哲學和中文講師。 1925年，受到清華大學再次邀請，趙元任再度回國，在清華大學教授數學、物理學、中國音韻學、普通語言學、中國現代方言等近十門課程。 此間，他還曾作為語言研究所研究員，在各地進行了大量方言調查，同時進行了大量民間音樂采風工作。 而趙老也是中國第一位用科學方法做方言調查的學者，其中一份《現代吳語的研究》，被視為現代漢語方言學正式誕生的標記。 1926年，在音樂上造詣同樣深厚的趙元任，還受到劉半農的邀請，為他譜曲，創(chuàng)作了傳世名曲《教我如何不想他》，一時間風靡全國，得到世人盛贊。 也就是在這時，年僅33歲的趙元任，同梁啟超、王國維、陳寅恪一起，被稱為“清華四大導師”。 20世紀30年代以后，趙元任再次返回美國，并先后執(zhí)教于夏威夷大學、耶魯大學和哈佛大學，在美國語言學界變得頗有聲望起來。 當時還流傳著“趙先生永遠不會錯”的言論，就連著名物理學家愛因斯坦也曾是他的學生。 此時國內戰(zhàn)事吃緊，趙元任幾度想要回國，也只得因為形勢作罷。 于是，此后的十余年間，趙元任更加醉心于學術研究，并密切關注戰(zhàn)事，時刻盼望國內傳來捷報。 1945年抗戰(zhàn)勝利，得到消息后的趙元任楊步偉夫婦欣喜萬分，準備起身回國，并對女兒們說：“來年安頓好了，我們就來接你們。” 而得知這位大才子要回國了，國內大學也都紛紛拋出橄欖枝，最有吸引力的當屬國立中央大學。 當時的國立中央大學，是國內最高學府，是系科設置最齊全、規(guī)模最大的大學，層級甚至要比北大清華還要高。 而正當趙元任準備出任國立中央大學教授時，國民政府教育部長朱家驊的一封電報卻讓他頭疼。 原來，喜歡搞學術的趙元任，并不喜歡做官，而原本說好的回國當教授，卻突然變卦，變成了出任國立中央大學校長。 當時的朱家驊考慮到，北大有胡適，清華有梅貽琦，國立中央大學更需要一個大賢來擔任校長最為合適，而趙元任正是最佳人選。 可沒承想，本已經收拾好行李準備回國的趙元任，見到信件后直接回電：“干不了，謝謝！” 此后，朱家驊又連續(xù)拍了幾封電報給楊步偉，認為“妻管炎”的趙元任可能會被說服，可沒想到楊步偉也直言拒絕，并說：“他不喜官場，只做喜歡做的事，我強求不了?！?/strong> 于是，當校長一事只得作罷，而害怕再次被“逼官”的趙元任，也暫時不敢回國了。 直到1962年，趙元任才在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退休。 1973年，中美關系正常化剛起步，趙元任夫婦馬上攜著家人回國探親，還受到周總理的親切接見。 周總理跟趙元任談到文字改革，以及趙元任致力研究的《通字方案》。在座的還有郭沫若、竺可楨等。 可能是離鄉(xiāng)太久的原因，趙元任顯得有些不善言談，楊步偉則充當了主要角色。 當周總理調侃趙元任時，他詼諧地對總理說：“她既是我的內務部長，又是我的外交部長?！?/strong>眾人大笑不止。由此也可見得，趙元任對夫人的摯愛。 那次歸國之行，趙元任一連三次，在不同場合唱起《教我如何不想他》這首歌。 曾有人問過他，這首歌里面這個“他”，究竟是男是女。最完美的答案就是：日夜思念的祖國。 1981年3月，楊步偉女士去世，而此后不到一年，即1982年2月，趙元任先生繼歸，享年91歲。 趙元任一生致力于教育，桃李遍布天下，中國著名語言學家王力、朱德熙、呂叔湘等，都曾是他的學生。 他一生向學，卻始終不驕不躁，更不勢利，以至于提起他來，很多人會搖搖頭說不知道，僅好像聽過，或貌似見過。 而對于趙元任來說，重要的是他這一生找到了有趣的事，遇到了有趣的人，用了有趣的方式去堅持。 他所信仰的“活到老，學到老，更玩到老”，他做到了。 或許，這也正是趙元任，想留給我們的財富吧。 去世前一晚，垂垂老矣的他，在病床上用布滿皺紋的雙手，顫抖著摩挲愛了一輩子的詩書。 他用沙啞的嗓子，發(fā)著常州的鄉(xiāng)音，念起杜甫的那首《旅夜書懷》： 細草微風岸，危檣獨夜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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