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李清照的《一剪梅》,看到“云中誰寄錦書來”一句的時候,沒來由的心動了一下。 愛極了古人鴻雁傳書過程中那種望穿秋水的等待。“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長跪讀素書,書中竟何如?上言加餐食,下言長相憶。”把個寫信之人的殷殷掛念,讀信之人的汲汲皇皇,表現(xiàn)得酣暢淋漓,比起現(xiàn)在的電話短信實在不知道可愛了多少。再想象一下那或書于絹上,或寫在紙箋的那些清秀端莊的蠅頭小楷亦或灑脫不羈的隨性行草,這一來一往之間,應(yīng)該是怎樣的意趣橫生,回味無窮?
記得前年湖北日報曾經(jīng)發(fā)起過一場尋找家書的活動,安排記者隨郵政投遞員一起投遞信件,試圖尋找中秋家書背后的故事。但整整一周下來,一無所獲。一個投遞站,七天時間信函逾萬件,然而其中連一封寄給親人的信都沒有找到。好不容易發(fā)現(xiàn)一封疑似家書,記者滿懷希望和郵政投遞員一起送到收信人家里,滿心希望能夠挖掘出一個不易多得的故事,打開時卻不過是一張彩色廣告紙,收信的人無比尷尬,送信的更加失落。這一場失敗了的活動告訴我們,不要說古人的魚雁往返已然絕跡,就是近現(xiàn)代以來,能把自己最想說的話傾訴在潔凈的信箋上,然后裝進信封,貼上郵票,投進綠色的郵筒,等待“綠衣天使”把它送到收信人手上的這個過程,亦已經(jīng)慢慢失傳。可是天知道,如此的表達形式,究竟帶給了人們多少想象、好奇、盼望和期待! 印象中有一篇文章,講述的是一個失去母親的小女孩,每天都會堅持向豎立在家門口的郵筒里投去一封寫給上帝的信,用稚嫩卻又深情的語言傾訴自己對媽媽的思念,并且禮貌的委托上帝一定要轉(zhuǎn)告她的媽媽。負責收發(fā)那個郵筒里信件的郵遞員知道事情的緣由后,為了不讓小姑娘失望,義無反顧的承擔起了上帝的角色,在回信中告訴她她的媽媽在天堂生活得非常好,讓她不要掛念,給了小姑娘莫大的安慰。這樣美麗的故事,不知道今天還有誰能寫得出。還記得《湯姆索亞歷險記》里那個頑皮可愛的小湯姆嗎?他把自己的書信放到一個不為人知的樹洞里等待收信人來收取,如此天真但是卻又古老神秘的行為,寄托了他多少的驚喜與渴盼。但是如今的文字里,再也不可能出現(xiàn)這樣的情節(jié)。 有人說,其實,手機短信、電子郵件等可稱為“多維家書”或電子家書,與傳統(tǒng)家書相比,它只是變了一個形式,感情交流的內(nèi)核并未改變。然而,那些用科技手段處理出來的冷冰冰的文字,無論如何也抵不過那些經(jīng)過深思熟慮、反復(fù)推敲,甚至是揉皺了多少信紙才渲瀉出來的深情和況味。細品古人的書信,那些飽含深情的語言,直抒胸臆的真性情,時至今日讀來仍令人動容。司馬遷的《報任安書》,洋洋灑灑四千余言,即抒泄了其一肚皮的牢騷積恨,又直陳對當世天子漢武帝的批判,一氣呵成,蕩氣回腸,如泣如訴地傳達了一個精神上不可凌辱的壯士情懷。一代文豪歐陽修的《與十二侄》中,未見其談怎樣寫詩著文,字里行間,都在叮囑侄子“盡心向前,不得避事”,教導(dǎo)他為官宜廉,側(cè)面反映出歐陽修自己兩袖清風的為官風范。至于曾國藩家書所涉內(nèi)容之廣泛,行文之從容鎮(zhèn)定,更是堪稱精品散文,而他于平淡家常中蘊育真知灼見,尤富說服力和感召力,一部家書,盡現(xiàn)這位清代著名理學家、軍事家的學識造詣和道德修養(yǎng)。 再看看今天,日常的問候越來越程式化,節(jié)日的祝福也變成了無休止的重復(fù)別人的段子,其間縱然不乏深情款款的美麗語言,但是真心何在卻是頗費思量了。 那些曾經(jīng)遍布在城市各個角落,承載著多少親朋故舊的思念與牽掛的綠色郵筒,因為家信的絕跡,如今要么悄然失去蹤影,要么破敗不堪、蒙塵披垢,再也不復(fù)它當年的風光。然而我是多么希望,偶然會有那么一天,一個身背綠色郵包的樸實男人出現(xiàn)在我面前,為我遞上一封來自遠方的信封?不必是傳遞愛意的情書,哪怕只是來自朋友的簡單問候,我可以為此煮上一杯咖啡,也可以沏一壺清茶,坐在午后溫暖的陽光下,慢慢品讀那信箋上彌漫出來的濃濃深情。若真的再有這樣的時候,便是那些標點符號,想必也會是一幅幅美麗的圖畫吧? 云中誰寄錦書來?這樣的場景,恐怕只能是在我的回憶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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