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梅花山偶遇顏真卿碑林 江雁 施教至金陵,風(fēng)聞梅花山花開正艷,游興陡生。 細雨如絲,不算賞梅的好天氣,然而一想到不日便將別赴他鄉(xiāng),還是決定悠然前往。所幸有諍友杜曉明先生同行,既可觀風(fēng)景,又能聊文史,倒也興味無窮。 因為不是節(jié)假日,又受天氣影響,梅花山游人了了。但這恰恰對了我的心思,游山玩水,最怕是游的人山,看的人海,模糊了風(fēng)景不算,關(guān)鍵是還有諸多粗門大嗓在你耳邊聒噪,實在不利于愉悅身心。 但是今日大可不必有此擔(dān)心。我們橫穿梅林,且行且談,恰如閑庭信步。其時已是雨疏風(fēng)懶,眼前有梅花葳蕤,耳畔是鳥鳴啾啾,梅香發(fā)于枝頭而駐上心頭,實在是愜意得很。 杜先生在南京生活已經(jīng)二十余年,我拉上他,無異于拉了個南京活地圖。且除了賞梅,我并無其他目標,便任由先生擇道而行,正好還可聽聽他聊對南京歷史文化的理解與熱愛。 于是,孫權(quán)紀念館前悼古,紫霞湖畔攬勝,賞王安石詩詞,也聽杜先生閑話詩壇掌故。原來的賞花情趣未減,還飽享了一場歷史文化盛宴。 但我印象最為深刻的,還是和顏真卿碑林的偶遇。 說是偶遇,是因為我行前沒有想過要探訪顏真卿碑林,而杜先生在梅花山門前規(guī)劃的路線中,顏真卿碑林亦未提及。只是我們在一路邊走邊聊中,突然看到顏真卿碑林的指示牌,讓我臨時多了一個目的地。 坐落在紫金山南麓,毗鄰明孝陵的顏真卿碑林,是由中山陵園、顏真卿畫院和日本東京中國書法研究會共同興建的。兩千多平米的園內(nèi),立碑近百塊,有的是著名書法家林散之、胡小石等大家手筆,有的則是來自日本的著名書法家們揮毫創(chuàng)作。 碑林仿唐代建筑藝術(shù)風(fēng)格,莊重古樸,典雅雍容。 行走在碑廊下,杜先生感慨生活在南京的人太幸福,只要愿意,隨時可以到各處去瞻仰古人風(fēng)采。言語之間,處處皆可見他對南京發(fā)自內(nèi)心的熱愛。我而今成了半個書法愛好者,心中更多的是對碑林內(nèi)那一方方或雍容大氣,或遒勁豪宕的書法作品的贊嘆。 既是顏真卿碑林,自然不能不說說顏真卿。 歷朝歷代,身為文官又帶兵打仗的已然不多,而因此為國捐軀的,更是少之又少。顏真卿卻是其中之一。 我最早知道顏真卿,完全是因為他的書法。雖然那個時候我于書法一道還沒有提起絲毫興趣,但“顏筋柳骨”在中國的影響實在太大,何況我家尚有個喜歡書畫的老頭兒,時不時在我們耳邊念叨王羲之的《蘭亭序》有多高妙,顏真卿的《祭侄文稿》是怎樣的氣勢磅礴,蘇東坡的《寒食帖》又是如何的跌宕起伏。 年幼無知時候,對于長輩們有意無意的引導(dǎo)往往不以為然,但隨著讀書漸多,我對于顏真卿的為人倒是平添許多敬佩。 三歲喪父,事母至孝。 為官后清正廉明,不畏權(quán)貴,屢遭排擠。 外調(diào)平原太守,察覺安祿山有謀反跡象,暗中加強兵力,儲備糧草,表面上卻每天與賓客乘舟宴飲,麻痹叛臣。 叛軍既至,勇而有謀,舍錢糧,更不惜以稚子為人質(zhì)穩(wěn)定外援。 朝廷混亂,狀如散沙,惟顏真卿嚴明法度一如往常。 再逢叛亂,朝廷派其前往叛軍陣中,雖明知赴死而慨然成行,面對千人謾罵威脅,面不改色。更在數(shù)日之后以七十六歲之身被縊殺, 取義成仁。 …… 知曉了顏真卿如此的經(jīng)歷,再看他的書法,不覺肅然起敬。尤其《祭侄文稿》,追祭從兄常山太守顏杲卿、從侄顏季明父子一門在安祿山叛亂時,“父陷子死,巢傾卵覆”的取義成仁之事。二百三十四字,字字泣血,卻又有多少悲憤,就有多少豪邁。 梅花山清幽靜雅,明孝陵莊嚴肅穆,處在其間的顏真卿碑林,尤其寂寞冷清。但是,我卻相信,必定還會有人與我和杜先生一樣,于靜寂中緬懷顏真卿的壯懷激烈,欣賞碑林中各位書家的筆墨光華。 歸來猶覺意未盡。謹以一首詩,致敬這位浩氣長存的忠烈之士。 書劍藝文顏魯公, 立朝外黜輪回中。 學(xué)高可作后人師, 身正堪當前世雄。 碑帖一成生氣度, 文章既出添恢宏。 志圖報國帳前死, 義膽忠肝誰與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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