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建民

周末，坐在綠樹簇擁的天心閣茶樓，看著室內(nèi)風格迥異的雕木、畫棟，聽著窗外荷荷的風雨聲，我感到從未有過的興致。偶有幾束雨絲飄進來，落在我的臉上，頭腦清醒了許多，循著密集的雨點敲打在古閣琉璃瓦楞上厚重的聲音，我似乎聽出了天心閣興衰的歷史風雨聲……

天心閣建于明萬歷年前，距今已有400多年歷史。它始稱天星閣，又名文昌閣，是當?shù)厝思漓胩焐裰畨源似砼物L調(diào)雨順、文運昌通，祈求福祉降臨人間。因此，天心閣文化應屬于“祈福文化”，它與岳陽樓的“憂樂文化”、黃鶴樓的“鶴文化”、滕王閣的“歌舞文化”一并構(gòu)成了江南特色閣樓文化。天心閣的歷史還可追溯到西漢時期。從北魏酈道元的《水經(jīng)注·湘水篇》中可以知道：“漢高祖五年以封吳芮為長沙王，是城即芮筑也”。因為有了這2200年前建造的古城墻，才有了后來建造于這古城墻之上的城閣。

有著悠久歷史的天心閣及古城墻，并沒有像筑墻設壇者所設想的那樣，帶給當?shù)孛癖姼ｌ?。不用說更遠的歷史鉤沉，只講從明崇禎九年即1636年至1949年新中國成立前的300多年里，天心閣和古城墻屢受創(chuàng)傷，當?shù)孛癖娨矚v經(jīng)了一次又一次涂炭。最大一次災難是1938年的“文夕大火”?？谷諔?zhàn)爭中，1938年7月，蔣介石發(fā)布“堅壁清野，焦士抗戰(zhàn)”通令。10月底武漢失守。11月7日蔣介石召開軍事會議，指示時任湖南省主席的張治中：如長沙不保，即實行焚城，徹底破壞。11月9日蔣介石又密令張治中焚城。張治中隨即部署焚毀事宜，并規(guī)定“以城南天心閣點火為信號”。11月12日夜（電報代碼中該日為“文”，故稱“文夕”）城南外發(fā)生一火警，引發(fā)天心閣等放火點一起舉火，全城大火驟然燒起，持續(xù)五天五夜。長沙城區(qū)焚毀面積達90%，燒死市民3000余人，燒傷2萬余人，數(shù)十萬人流離失所。這場曠世大火也將天心閣化為灰燼。長沙“文夕大火”與“鄭州花園口決堤”、“重慶防空隧道窒息”被稱為抗戰(zhàn)時期震驚世界的“三大慘案”。坐在茶樓內(nèi)，天心閣和古城墻及民眾遭遇的這些慘烈情景，不停地在我眼前浮現(xiàn)。

室外的雨小了，不時可以聽到斷續(xù)的雨滴落在古城墻青磚上的聲音，它似乎在向人們憶訴：天心閣和古城墻之所以從古到今延續(xù)千百年，也得益于一批有識之士對中國古代文化歷史的傳承和保護。據(jù)史料記載，從順治十一年即1654年時任總督的洪承疇開始修建到新中國成立前，天心閣和古城墻被保護性修葺10余次。在保護古閣和古城墻方面，最值得一提的是曹典球先生。1923年，時任湘督的譚延闿下令拆除長沙古城墻修筑環(huán)城路。市政公所總理曹典球挺身而出，力陳利弊，力保古城墻和天心閣，慷慨聲言要“睡在城墻上，誓與城墻共存亡”。他的壯舉得到了眾多有識之士擁護，逼迫省府同意保留了天心閣和古城墻。1955年10月，78歲高齡的曹典球在天心閣參觀長沙市首屆菊展后，作《同蕓閣抱圭登天心閣看菊花會》詩一首，題下自注：“余曾理長沙市政，彼時正拆城墻，群議將天心閣毀去，余力辭不可，今得保存”。其詩內(nèi)容是：“在昔崩城道未煙，尚余高閣望相濱。黃花迎我秋容改，赤幟橫空市面新。不讓會春夸霸業(yè)，固留傲骨度霜晨。偕游盡有忘形友，漫比陶潛詠士貧。”毛澤東主席在一雜志上讀了此詩，得知了此事，1959年6月回湘時，在蓉園設宴請程潛、唐生智，也特地邀請了曹典球出席。席間毛主席說：“典球老先生是個好人，為社會做了不少好事，我們共產(chǎn)黨人都不會忘記他。其他的大事不說，聽說當年是典球老先生的一股韌勁，才保留了長沙的這段古城墻和天心閣。這種精神難能可貴！”

天心閣和古城墻真正被保護好是在新中國成立后，特別是1983年政府撥款重修后，天心閣和古城墻成為長沙最具特色的歷史文化傳承之所，成為了中外游人休閑觀光之地。

雨漸漸停了，透過窗欞隱約可以看到雨水正從綠幽幽的玉蘭樹葉上滴落。多少自然的雨水滴落過這古城墻、古樓閣？多少歷史的雨水沉積成這里千年文化史話？

走出茶樓登上天心閣最高處，鳥瞰天心閣及古城墻全貌。近處，閣樓栗瓦石欄，檐牙高啄。三層主閣與二層副閣以游廊相聯(lián)，錯落有致。無數(shù)石獅各具風采，無數(shù)龍首翹望藍天，無數(shù)銅鈴迎風作響。此時我記起了明代詩人俞儀贊美天心閣的詩句：“樓高舉似踏虛空，四面之山屏障同，指點潭州好風景，萬家煙雨圖畫中”（潭州即舊時長沙）。這是300多年前的情形了，假如詩人看到今天恢宏無比的天心閣，望著氣象萬千的長沙城，又將會吟出什么樣的詩句呢？

閣樓不遠處，人們匯聚在秦磚漢瓦砌成的古城墻廣場上，練太極、跳舞、看書、下棋……現(xiàn)在的古閣古墻才真的給一方帶來了福祉。據(jù)悉，市里已經(jīng)規(guī)劃，將在進一步挖掘保護歷史文化的同時，擴大天心閣和古城墻的規(guī)模。我想如果這個愿景能實現(xiàn)，那么天心閣和古城墻將會給中外游人帶來更多福祉，也會為燦爛悠久的中華文化續(xù)寫出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