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試在即,江南省來了許多參加考試的書生,他們有的溫文儒雅,有的風流倜儻,走在路上不知收到多少花籃手帕,其中最受少女喜歡的,是嘉平縣來的一位公子,人稱他“嘉平公子”。 此時,嘉平公子“狼狽”地躲在暗巷子里,正喘著大氣擦汗呢,嘉平公子的頭發(fā)散了,帽子歪了,衣服也亂了。 “公子,這果子可甜了,您嘗嘗?!迸赃呉粋€小書童,手里抱著一大籃水果,正吃得不亦樂乎。 “別吃了!”一看到那些瓜果,嘉平公子頓時俊臉一紅,別扭起來了,他萬萬沒想到,江南省的女子都這么豪放,當街送果送手帕。 “公子勿惱!”滿臉溝壑的老仆笑呵呵地,露出豁掉一顆門牙的嘴:“公子俊美,她們愛慕公子。” 這是看著他長大的老仆,嘉平公子很敬重他,被他這么一取笑,嘉平公子更羞惱了,負氣轉過身子,卻在下一刻僵住了身子。 原來,受不了街上女子熱情的主仆三人,躲藏在了小巷里的一戶人家門口,此時,那大門半開,門內站著一位婀娜嬌羞的二八麗人。 嘉平公子的雙目,在少女的臉上,身上細細描繪,不禁深陷其中,如癡如醉。 嘉平公子的反應成功取悅了少女,她輕笑一聲,將纖巧的食指伸出,點在嘉平公子額頭:“呆子!” 自家公子這個呆樣,身后的書童和老仆表示沒眼看。 告別少女回到客棧后,嘉平公子就陷入瘋狂的思念之中,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心里腦海里,滿滿裝著少女的倩影。 “呆子!”渾渾噩噩間,額上一涼,嘉平公子不可置信地睜開眼睛,只見燈影綽約下,少女柔美如水,面如白玉。 颯颯亂燭下,淺淺石榴泄。 原來少女是“鬼”,名“溫姬”,生前被父母逼良為娼,淪為暗娼,受不住日夜折磨,自盡而亡。聽了溫姬的遭遇,嘉平公子并不覺得害怕,反而更加憐惜她。 繾綣一夜,嘉平公子和溫姬約定終生,許下白首之約。從此,溫姬夜夜來相會,二人愛得如膠似漆。 一天夜里,溫姬在前來的路上突遇大雨,所以當她來到嘉平公子屋里的時候,渾身都濕透了。見此,嘉平公子忙放下書卷,迎溫姬進來。 溫姬換下濕衣、濕鞋、濕羅襪,讓嘉平公子幫她掛起來,并解釋說:“我并非故意指使你干活,只是我太冷了。”說罷,就光溜溜鉆進被窩取暖。 看著嘉平公子忙碌的身影,聽著窗外嘩啦啦的雨聲,溫姬托腮做了一句詩:“凄風冷雨滿江城”。 然后,溫姬揚臻首望公子,讓嘉平公子接下句,可嘉平公子有事兒要忙,哪有這份閑心,只能敷衍說自己接不上。 溫姬才不相信嘉平公子說的話,她想,長得這么俊俏的書生,必定滿腹經綸。溫姬不知道的是,她想錯了。 郡試結束后,嘉平公子就要離開江南省,回嘉平縣的家里,臨行前,他請求溫姬和他一起走。 溫姬是女鬼,世上并無其他牽掛,加上溫姬十分愛他,自然是一口答應。 回到家,嘉平公子一頭鉆進書房,日夜“用功”,讓老母親十分欣慰,直言“我兒將來必中狀元”,將他照顧得更細致。 老母親哪里知道,嘉平公子不出書房的真相,是因為在書房和女鬼廝混啊。 不久后,溫姬要回江南省,處理一些她的私事,嘉平公子這才結束留守書房的日子。 嘉平公子想,等溫姬回來,他要溫姬正大光明地和他在一起,而不是偷偷摸摸藏在書房里,所以,他向老母親坦白了溫姬的存在。 一聽兒子居然和女鬼廝混,老母親整個人都不好了。 老母親要求兒子,立刻和女鬼斷絕關系,嘉平公子當然不肯。兒子這條路走不通,老母親便將主意打到了溫姬身上。 所以當溫姬回來,等待她的,是貼滿符錄的院墻,是道士手中的桃木劍,是殺之而后快的冷然。 溫姬當然不怕這些,因為嘉平公子母親找的道士啊,和尚啊等,都是騙紙,所以對溫姬造不成實質性的傷害。 傷害溫姬的,是這種做法。 當溫姬得知,這一切都只是老母親的自作主張,和嘉平公子無關后,她也釋然了,反正她愛的是俏書生,只要俏書生也愛她,就好了,至于其他人,她都不在意。 有了這一出,溫姬的存在,就正兒八經公開了,家里所有人都知道,嘉平公子和女鬼廝混。 面對所有的惡意,溫姬都毫不退縮,她愛的只有俏書生啊,然而打破溫姬對愛情美好愿望的,不是老母親,不是和尚道士,而是俏書生。 隨著溫姬身份的公開,她可以自由出入嘉平公子家里的任何地方,當然她也不稀罕,她最愛的,仍是書房。 一天,嘉平公子外出會友,臨行前給老仆寫了一張紙條,紙條上有好幾個錯別字,比如花椒的椒寫成“菽”,生姜的姜寫成“江”,可恨的恨寫成了“浪”等。 所謂:女鬼愛上書生,這書生有個秘密,讓女鬼羞愧難當。 原來這書生的秘密就是,原來他是個銀樣镴槍頭,外面光鮮,肚里卻是個草包。 看到這些,溫姬羞愧難當,俏臉發(fā)白,等嘉平公子回家,她愴然道:“妾當初以為公子你滿腹經綸,所以才不怕羞恥和你在一起,沒想到你竟是徒有其表!恨只恨我以貌取人,罷了,就這樣吧?!?/p> 臨了,提筆寫一首詩,曰:“何事'可浪’?花菽生江。有婿如此,不如為娼!”這行字,就不見了。 這實在是一個悲傷的故事,應該足以為外貌至上者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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