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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雕龍》卷6明詩詩解2魏初五言清麗磊落嵇志清峻阮旨遙深 題文詩： 召南行露,始肇半章;孺子滄浪,亦有全曲; 暇豫優(yōu)歌,遠見春秋;邪徑童謠,近在成世: 閱時取證,五言久矣.古詩佳麗,或稱枚叔, 孤竹一篇,傅毅之詞.比采而推,兩漢之作. 觀其結(jié)體,散文之風,直而不野,婉轉(zhuǎn)附物, 怊悵切情,五言冠冕.至于張衡,之怨篇也, 清典可味;仙詩緩歌,雅有新聲.暨建安初, 五言騰踴,文帝陳思,縱轡騁節(jié);王徐應(yīng)劉, 望路爭驅(qū);并憐風月,狎近池苑,述恩與榮, 敘述酣宴,慷慨任氣,磊落使才;造懷指事, 不求纖密,之巧驅(qū)辭,逐貌唯取,昭晰之能: 此其所同.及正始時,明老莊道,詩雜仙心; 何晏之徒,率多浮淺.嵇志清峻,阮旨遙深, 故唯能標.若乃應(yīng)璩,作百一詩,獨立不懼, 辭譎義貞,亦魏遺直.魏詩五言,直率風格, 光明磊落,意氣風發(fā),君子風度,剛正不阿.
【原文】全文 按《召南·行露》，始肇半章；孺子《滄浪》，亦有全曲；《暇豫》優(yōu)歌，遠見春秋；《邪徑》童謠，近在成世：閱時取證，則五言久矣。又古詩佳麗，或稱枚叔，其《孤竹》一篇，則傅毅之詞。比采而推，兩漢之作也。觀其結(jié)體散文，直而不野，婉轉(zhuǎn)附物，怊悵切情，實五言之冠冕也。至于張衡《怨篇》，清典可味；《仙詩緩歌》，雅有新聲。
暨建安之初，五言騰踴，文帝陳思，縱轡以騁節(jié)；王徐應(yīng)劉，望路而爭驅(qū)；并憐風月，狎池苑，述恩榮，敘酣宴，慷慨以任氣，磊落以使才；造懷指事，不求纖密之巧，驅(qū)辭逐貌，唯取昭晰之能∶此其所同也。及正始明道，詩雜仙心；何晏之徒，率多浮淺。唯嵇志清峻，阮旨遙深，故能標焉。若乃應(yīng)璩《百一》，獨立不懼，辭譎義貞，亦魏之遺直也。
【原文】 按《召南·行露》12，始肇半章13；孺子《滄浪》14，亦有全曲15；《暇豫》優(yōu)歌16，遠見春秋；《邪徑》童謠17，近在成世18。閱時取證19，則五言久矣。又《古詩》佳麗20，或稱枚叔21；其《孤竹》一篇22，則傅毅之詞23。比采而推，兩漢之作乎？觀其結(jié)體散文24，直而不野；婉轉(zhuǎn)附物25，怊悵切情26：實五言之冠冕也27。至于張衡《怨篇》28，清典可味；《仙詩緩歌》29，雅有新聲30。
【譯文】 不過在《詩經(jīng)》中，《召南·行露》就開始有半章的五言；到《孟子·離婁》所載的《滄浪歌》，就全是五言的了。此外，較遠的如春秋時晉國優(yōu)施所唱的《暇豫歌》，較近的如漢成帝時的《邪徑謠》，都是五言的。根據(jù)上述歷史發(fā)展的情況，足證五言詩很早就有了。還有《古詩十九首》，寫的很漂亮：但作者不易確定，有人說一部分是枚乘作的，而《冉冉孤生竹》一首，又說是傅毅所作。就這些詩的辭采的特色來推測，可能是兩漢的作品吧？從行文風格上看，樸質(zhì)而不粗野，能婉轉(zhuǎn)如意地真實描寫客觀景物，也能哀感動人地深切表達作者的內(nèi)心，實在可算是兩漢五言詩的代表作品。至于張衡的《怨詩》，也還清新典雅，耐人尋味。《仙詩緩歌》，則頗有新的特點。
【注釋】
12 《召南》：《詩經(jīng)》十五國風之一，其中的《行露》，每章六句，四句是五言的。
13 肇（zhào照）：開端。
14 孺子：兒童?！稖胬恕罚杭础稖胬烁琛?，《孟子·離婁》中說孔子曾聽到兒童唱此歌。（孟子曰：“不仁者可與言哉？安其危而利其災(zāi)1，樂其所以亡者。不仁而可與言，則何亡國敗家之有？有孺子歌曰：'滄浪2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3；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鬃釉唬?#39;小子聽之！清斯濯纓，濁斯濯足矣。自取之也?！蛉吮刈晕?，然后人侮之；家必自毀，而后人毀之；國必自伐，而后人伐之?！短住吩唬?#39;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4?！酥^也?！?/strong>）
15 全曲：《滄浪歌》全詩四句，除“兮”字外，都是五言。
16 《暇豫歌》：載《國語·晉語》，共四句，有三句是五言，一句四言。優(yōu)：倡優(yōu)，古代奏樂或演戲供人玩樂的人。這里指晉國優(yōu)人，名施。相傳《暇豫歌》是優(yōu)施所作。
17 《邪徑謠》：見《漢書·五行志》，共六句，全是五言。
18 成世：指漢成帝時期（公元前32—前7年）。
19 閱：經(jīng)歷。
20 《古詩》：指《古詩十九首》，載《文選》卷二十九。
21 枚叔：枚乘，字叔，西漢初年作家。《玉臺新詠》把《古詩十九首》中的《西北有高樓》等九首列為枚乘的作品，但未必可信。
22 《孤竹》：即《古詩十九首》中的《冉冉孤生竹》?！稑犯娂肪砥呤牧写嗽姙闊o名氏雜曲。
23 傅毅：字武仲，東漢初年作家。除《冉冉孤生竹》一首傳為他的作品外，還有一首《迪志詩》，是四言詩。
24 體：風格。散：分布。散文：即抒寫。
25 附：接近，這里有描述逼真的意思。
26 怊悵（chāochàng抄唱）：悲恨。切：切合。
27 冠冕（miǎn免）：帽子，這里引申為首屈一指的意思。
28 張衡：東漢中年文學家、科學家?！对蛊罚褐杆摹对乖姟?，四言八句。
29 《仙詩緩歌》：可能指樂府雜曲的《前緩聲歌》。
30 雅：常常。新聲：新的音節(jié)，引申為風格上的特點。
【原文】4
暨建安之初1，五言騰踴。文帝、陳思2，縱轡以騁節(jié)3；王、徐、應(yīng)、劉4，望路而爭驅(qū)。并憐風月5，狎池苑6，述恩榮7，敘酣宴8；慷慨以任氣9，磊落以使才10。造懷指事，不求纖密之巧；驅(qū)辭逐貌11，唯取昭晰之能。此其所同也。乃正始明道12，詩雜仙心13；何晏之徒14，率多浮淺15。唯嵇志清峻16，阮旨遙深17，故能標焉18。若乃應(yīng)璩《百一》19，獨立不懼；辭譎義貞20，亦魏之遺直也21。
【譯文】
到了建安初年，五言詩的創(chuàng)作空前活躍。曹丕、曹植在文壇上大顯身手；王粲、徐幹、應(yīng)玚、劉楨等人，也爭先恐后地驅(qū)馳于文壇。他們都愛好風月美景，邀游于清池幽苑，在詩歌中敘述恩寵榮耀的遭遇，描繪著宴集暢飲的盛況；激昂慷慨地抒發(fā)他們的志氣，光明磊落地施展他們的才情。他們在述懷敘事上，絕不追求細密的技巧；在遣辭寫景上，只以清楚明白為貴。這些都是建安詩人所共有的特色。到正始年間，道家思想流行，于是詩歌里邊也夾雜這種思想進來。像何晏等人，作品大都比較淺薄。只有嵇康的詩尚能表現(xiàn)出清高嚴肅的情志，阮籍的詩還有一些深遠的意旨；因此，他們的成就就比同時詩人為高。至如應(yīng)璩的《百一詩》，也能毅然獨立，文辭曲折而含義正直，這是建安時的正直的遺風。
【注釋】
1 建安：漢獻帝年號（公元196—220年）。因為這時已由曹操執(zhí)政，社會現(xiàn)實也和漢代情況有了很大變化，所以習慣上常常和三國合成一個歷史時期。
2 文帝：魏文帝曹丕（pī批），字子桓，曹操之子。有《魏文帝集》。陳思：曹植，字子建，曹丕的弟弟。封陳王，死后加號“思”，所以稱陳思王。有《曹子建集》。
3 轡（pèi配）：馬韁繩。節(jié)：一定的度數(shù)。這里用縱馬奔馳來比喻在文壇上放手大干。
4 王：王粲，字仲宣。徐：徐幹，字偉長。應(yīng)：應(yīng)玚（chàng唱），字德璉。劉：劉楨，字公幹。他們都在“建安七子”中，是當時著名作家。
5 憐：愛。
6 狎（xiá霞）：親近。
7 恩榮：指曹操父子對當時文士的優(yōu)待。
8 酣（hān寒陰）：恣意飲酒。
9 任氣：讓志氣獲得充分抒發(fā)。任：聽憑。
10 磊落：胸懷坦白。
11 逐：追求。貌：形狀。
12 正始：魏王曹芳的年號（公元240—248年）。
13 仙心：指老莊思想。
14 何晏：字平叔，三國中年學者，是最早寫玄言詩的人。
15 率：大抵的意思。
16 嵇：嵇康，字叔夜，三國魏末作家。他的作品，魯迅輯有《嵇康集》。峻：高而嚴。
17 阮：阮籍，字嗣宗。三國魏末與嵇康齊名的作家，有《阮步兵集》。嵇、阮都是正始間“竹林七賢”之一。
18 標：顯著。
19 應(yīng)璩（qú渠）：字休璉，應(yīng)玚的弟弟，三國魏末作者。百一：百慮有一失的意思?！栋僖辉姟匪鶎懚际莿裾]統(tǒng)治者的話。
20 譎（jué決）：變化奇異。貞：正。
21 魏：指正始以前，建安前后的詩歌創(chuàng)作。遺直：遺留下來的正直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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